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 他变得心如止水。
那和平静不同,而是像一条永远平坦、没有起伏的道路;就像是一片空无一物的荒野,在内心深处无限延伸一股。
即使看着凡人每天努力生活、感受着植物及生物的季节活动,甚至连眺望随着秋风摇曳的金黄色稻穗时也一样,虽然觉得美丽,却又感觉像在观赏褪色的风景。
仿佛一切都沉入沙色的景色里。
神在坐镇中原的土地神身旁,接受凡人的奉祀与丰收祈祷,参加必胜无疑的博弈比赛。
但曾几何时之间,南汐开始感到空虚。
他明明很喜欢接触凡人,也很期待博弈比赛,但是不如不觉间,一切都变得乏味至极。
「咦?」
十月上旬,再过几天就是拔穗祭。
斋田里的稻子染成金黄色,并垂着结了穗的头,沉甸甸地摇曳着。
这场感谢收获的祭典也和御田植祭样,会举办单人博弈神事。
正当南汐一面望着染上夕阳余晖的稻穗,一面考虑这回要不要旁观就好的时候。
「呜哇哇哇哇哇! 」
有个小孩在斋田边抽泣,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跑来的。
他背着比自己的背部还大的书包,穿着预留发育空间而大一号的长袖制服。
「呜哇哇哇哇哇!」
他应该是附近经营民宿的那户人家的孙子吧?
今年春天似乎刚进小学读书。
听附近的太太们说,他的母亲最近怀了第二胎,害喜的情况很严重。
虽然认出了小男孩的长相和来历,但是南汐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因而望着嚎啕大哭的男孩好一阵子。
傍晚的土地庙里已经没有香客、职员,职员们也忙着办理行政业业务,可是,由身为精灵的自己出面关心小男孩,似乎又不太妥当。
正当他反复思量之际,小男孩的视线突然在换气时和他对上了。
湿润的眼眸在夕阳的照耀之下,宛若黑曜石一般闪闪发光。
明知小男孩应该看不见自己,南汐却有种被那双稚嫩双眼贯穿的感觉,不禁屏住气息。
「......呜哇哇哇哇哇哇」不久后,小男孩又继续哭泣。
南汐缓缓地吐了回气,这才站起来,一面配合凡人的磁场一面走向小男孩,开口询问:
「我、我被丢下来了。」
小男孩一面抽噎,一面断断续续地说明。
汇整小男孩的二番话,似乎是他和大哥哥们一起玩耍,结果被丢下不管。
不过,这座县城的小孩不多,彼比间的关系还算良好,其他人应该不是因为嫌弃他而把他丢下,只是走散而已。
小孩之间即使仅差一岁,体格和体力仍然有很大的差距。
「先冷静下来吧。哭很耗体力,只会让你更累。」
南汐冷静地说道,并环顾四周。
如果那些大哥哥们发现小男孩走失,应该会来找他,但且前还不见人影。
「你还小,不用勉强跟大孩子玩啊。」
虽然人数不多,但县城不是完全没有和小男孩同龄的孩子。
既然会被搁下,何必硬要跟着大孩子玩呢?
小男孩稍微冷静下来,吸了吸鼻子,又用制服衣袖粗鲁地擦拭脸颊上的泪水。
「我也想跑得和小木一样......」小男孩一字一句地继续倾诉
「还想学会爬树, 拿、拿得动很重的书包。」说着,他的眼眶又湿了。
「我想快点长天,变得更强。」南汐怀着不可思议的心情凝视着小男孩。
凡人的时间有限,每个人都是打从呱呱坠地的那一瞬间,便开始步上返回幽冥的道路。
若是祈求长寿倒也罢了,为何会希望快点长大?他究竟是为了什么想变强?
南汐思索片刻,朝着随初秋的风摇曳的稻穗伸出手。
「你知道稻子吗?」
他小心翼翼地摘下一颗饱满的稻穗, 放在掌心。
「稻......子?」
小男孩一面抽噎一面反问。
「对。这里的所有稻子都是由稻种发芽的秧苗栽种而成。」
随风摇曳的稻穗沙沙作响,宛若一阵骚动。
「虽然现在结了这么多稻穗,但它们本来都只是颗小小的种子而已。这一颗小小的种子生长茁壮,结果变成这么漂亮的稻穗。」
连南汐也搞不清楚自己究竟是想安慰小男孩,还是想说道理给他听。
然而,当神把稻种放在小小的掌心上之后,小男孩睁大了眼睛凝视着它。
「这么小的种子可以变成那样? 」
小男孩又比刚才更平静一些,谈话之间不时吸着鼻子。「对,植物都是这样,种子很小,但是生长过后就会变大。」
听了南汐的话,小男孩湿着眼眶,不可思议地比较着种子和稻穗,不久后,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捕捉住南汐。
「好厉害喔。」
见到这突如其来的无邪笑容,南汐瞬间有种周围突然变得五彩缤纷的错觉。
「这么小的种子也能变成那么大啊!」
小男孩目不转睛地凝视着种子,脸上浮现朝气蓬勃的表情,仿佛刚才从未哭泣过一般。
「.......对, 所以你也不用心急。 」南汐回过神来,眨了眨眼。
「虽然你现在还小,但是总有一天会长大,也会变强。」
听了这句话,小男孩略微不安地仰望南汐。
「真的吗?」
「......对,一定会。」
南汐点了点头,但是依然不明白小男孩为何有这种心愿,而且这件事让他的胸口产生一阵钝痛。
「喂,张小东……」
此时,前来寻我小男孩的高年级生出现在牌坊附近。
「原来你在这里,我们找了好久。回家吧!」
见到要好的大哥哥们,小男孩的脸庞瞬间亮起来。
「谢谢你,叔叔!」
临走之前,小男孩向南汐道谢,南汐也微微挥手致意。
在高年级生的包围下,男孩看起来显得更为矮小。
南汐目送他离去后,突然陷入沉思之中。
那个小男孩一心追求的[强」究竟是什么?而「弱」又是什么?
从前清晰的思绪现在也像暴风沙彼端的景色样模糊不清 ,染成了沙色。
如果知道答案,这片景色是否会变鲜艳?
就像那个小男孩眼中映出的世界般,充满纯粹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