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泡芙......」
隔天，因为三方面谈(注:老师、家长及学生一起进行面谈，谈论学生在校学习的状况，或升学、就业等未来出路事宜）而提早放学的李艺杨，接到刘叶集的联络之后在三点前登门门造访。
她看见厨房里的惨状，先是皱起眉头，听到他们打算做什么之后，又歪了歪头。
「对，泡芙。」
脸上沾了面粉的刘叶集本正经地点头。
在他身后，失去自信的朱州上一样是满身面粉，与散乱的碗公及烘焙纸对坐:红普则是打着试吃的名义，正在啃食刚才烤好的四不像泡芙。
「我们明明是照着食谱做，可是泡芙完全膨胀不起来。今天已经烤了两次，两次都不行。第一次是饼皮整个摊开，活像皱巴的仙贝第二次烤的则是这样。」刘叶集递出留在铁板上的物体。
「饼干?」
李艺杨接过，诚实地说出感想。 膨胀、 变得硬邦邦的饼皮，根本连丝泡芙的影子都看不见。
「看起来很像饼干吧?不过，我们做的是泡芙......」
刘叶集趁着昨晚上网搜寻食谱，并检查厨房，确认工具是否齐全。
待家人都出门以后，他们便开始制作泡芙。
谁知人手虽然多，但各个都是大外行，过程远比想像中的更加悲惨。
首先，为了让空气混入低筋面粉中，必须先把面粉放进面粉筛里筛过。
这件工作交由朱州上负责，但他过于起劲，摇得太用力，把周围变成片雪景。
刘叶集拜托红普在他帮忙收拾的期间看好奶油，谁知红普居然真的只在旁边看直到刘叶集闻到焦味才发现烤焦了。
其实在这时候刘叶集便已想喊停，但是又不能这么做，只好从头来过。
可是，朱州上始终用力过度，想打蛋却把蛋捏碎;红普则是完全不计量，总是随便把材料扔进去。
好不容易把蛋打好，明明交待红普慢慢倒进去，他却一口气倒个精光;见面粉变得黏答答，它就说再多加点面粉就好。
当刘叶集回过神来时，发现最关键的朱州上只顾着做笔记，根本没有参与制作。
这些神明老是做些出乎刘叶集意料之外的事。
「所以我才向你求救.......」
顶着空虚的眼神说明经过。虽然克服了种种困难，烤了两次泡芙，但结果都是失败收场，实在令人灰心。
「对不起，差使兄...要是我有点技术就好了......」
满头面粉、连胡须都变白的朱州上坐在厨房的椅子上，泪丧地说道。
「不你也没下过厨，没办法......」
毕竟他们都是新手。
以朱州上的情况而言，第二次的表现已比第一次好上许多，只要多试几次，应该能掌握诀窍。现在的他只是用力过度而已。
「味道还不错，不过形状活像碟子。」
红普喜孜孜地从铁板上搜刮刚出炉的泡芙，摇了摇尾巴说道
「你还有心情吃，问题就是出在你身上!材料不是随便丢进去就好。」
「我是在帮忙耶!这么说未免太伤人。」
「那不叫帮忙，叫妨碍。」
说穿了，红普只要吃得到甜食就心满意足。
如果可以刘叶集希望它别光顾着吃失败作品，而是多想想如何找出通往成功的道路。
「 朱州上老爷? 」
在刘叶集和红普争论的时候，李艺杨走到朱州上身边。「之前我在寺内看过......」
「哎呀，是吗?没想到梁家的千金拥有天眼，我也是听差使兄说了才知道，因而颇惊讶。对不起，居然是在这种情形之下和你打招呼。 」
朱州上露出困扰的笑容。
「泡芙好像很难做。」
李艺杨看着散乱的臬上。掺在奶油里起烤焦的柳橙酱残骸黏在锅底。
「......你们用了柳橙......」
「对，是我拜托差使兄一定要用的。」
听了李艺杨的问题，朱州上的视线垂落在惨不忍睹的柳橙之上。
「......不过，或许说穿了，只是我的自我满足而......」
刘叶集看着垂头丧气的朱州上，开口鼓励他:
「不管是不是自我满足，总之也只能试试看了。再说，李艺杨来帮忙啦!其实我一开始就该找她来的。」
光靠两个外汉和一只狐狸就想挑战制作点心，根本是一大错误。
说到点心，就该联想到女生啊!为何刘叶集没早点发现这个道理呢?
「我妈妈五点回家，趁她回来之前，我们再试一次吧。就算只做出柳橙酱也好，至少之后会比较轻松。」
既然李艺杨来了，就可以分头制作饼皮和奶油。
其实刘叶集本来是想让朱州上独力制作，但是他现在自信全失，还是先让他有些成就感比较重要。
「李艺杨，能麻烦你做饼皮吗?这是食谱，低筋面粉在那边，工具随你使用。」
了一会催促瘫坐在椅子上的朱州上开工，并着手准备制作柳橙酱。
「......李艺杨?」
待刘叶集在厨房里丢弃焦黑的柳橙并清洗过锅子之后，他发现李艺杨仍然握着低筋面粉杵在原地，便朝她唤了一声。
「......低筋面......」
见她凝视着食谱喃喃自语的模样，刘叶集感受到一抹不安。
这么一提，刘叶集因为李艺杨是女生便一味认定她懂得制作点心，其实根本没问过她本人。
刘叶集很想相信她至少做过饼干，但是搞不好连这都是他自己的成见。
不过，即使完全没有制作甜点的经验，是有个知道工具和材料名称的人类在场，刘叶集的心里就踏实多了。
「 只要她别失控就好。」
「李艺杨……」
然而，当刘叶集神色凝重地再度呼唤时，李艺杨居然拿起装着低筋面粉的袋子用力土下摇晃。眼见这个情景，刘叶集不禁猛然垂下头来。
……
「 .......呃，对不起......」
好不容易赶在母亲回家前结束第三次挑战，刘叶集慌慌张张地把厨房恢复原状，接着又为了送李艺杨回家而离开家门。
「不，我才该道歉，给你添麻烦了。」
是刘叶集硬把女生一定会做点心的成见套用在李艺杨身上。
刘叶集配合李艺杨的步调走路，瞥了她白皙的脸颊一眼。
发现李艺杨是第一次制作点心之后，刘叶集便抽空教她步骤，又建议朱州上别过度用力，并要求红普别捣乱。
历经一番奋斗过后，顺利完成的只有朱州上制作的柳橙酱。
至于李艺杨这边，从烤箱取出的饼皮虽然度成功膨胀， 却又立即萎缩，而且她还把盐和砂糖搞混，常见的错误都犯过一遍，因此现在似乎有点沮丧。
「早知如此，我该多学着做点......」
听见李艺杨如此喃喃自语，刘叶集的心头闪过一阵钝痛。
听王木良及李艺杨本人的说法，拥有特殊眼睛的她似乎没有朋友，而身为企业高管的父亲和在德龙寺工作的母亲都很忙碌，就算她想做点心，应该也没人陪她一起制作或分享成果吧。
「......啊，呃，刘先生。」
正当刘叶集陷入自我厌恶中，身旁的李艺杨似乎下定决心，抬起头来问道。
「我我明天还可以来帮......反正是星期六，我也没有其它事......」
说着，她又有点尴尬地垂下视线。
「虽然不知道帮不帮得上忙!」
望着她的表情险些出神的刘叶集连忙打直腰杆。
「当、当然可以。你肯来帮忙，我很感激。大家都是初学者，你就抱着和朱州上起练习的心态来帮忙吧。」
二虽然有种成了点心教室的感觉，但现在容不得刘叶集挑三拣四。再说，比起三个大男人弄得全身面粉，有个可爱的高中女生在场起码赏心悦目许多。
「啊，对了，做好之后可以送给井神啊!我想她一定会很高兴。」
春天送她草莓时，她欢天喜地地收下了。她应该也会欢迎泡芙的到来吧。
听了刘叶集的提议，李艺杨的嘴角微微浮现笑意，点了点头。
「如果成功做好点心，朱州上老爷应该也会有些自信......」
尝试三次才完成柳橙酱的朱州上，为此已经感动得痛哭流涕，但接下来才是重头戏。
「他看起来实在很不牢靠。明明当过国主，受过周王的敕命，死后还成为神明，就算如今力量衰退，也不用把自己看得那么扁吧?」
面对不尽人意的现状，刘叶集叹了只气仰望天空。
明明天色还很亮，天空却是灰蒙蒙的梅雨色调，不过，
一时之间还不会下雨，应该可以撑到刘叶集送李艺杨回家并打道回府之后。
「他是不是有什么内疚的原因?」在十字路口，头发被驶过的车子吹得飞扬的李艺杨小声说道。
「内疚?」
刘叶集勉强听见险些被引擎声盖过的声音，如此反问。「我以前也因为讨厌这双眼睛而丧失自信......」
李艺杨用那双宛若能够看穿一切的天眼望着刘叶集。
刚认识时，这双眼睛带着冰冷的色彩，但现在似乎变得柔和许多。
「对喔。这我倒是没想过......」
刘叶集一直以为朱州上会如此懦弱，是因为力量衰退之故。
在半是被红普怂恿的状态下，他说想试着制作点心以培养自信，应该也不是谎言。
但是，如果另有根深蒂固的原因一一
「谢谢你，李艺杨，我再想想看。」
听刘叶集道谢，李艺杨客气地摇了摇头，脸颊微微泛红。
回到家以后，刘叶集看见红普在他的床上躺成大字形呼呼大睡。
至于朱州上，似乎是坐在书桌前记录今天的泡芙制作结果及自我反省的地方，结果就这么趴在桌上睡着了。
想必是因为做了不习惯的事，才累得睡着吧。
不过，有只狐狸比较像是单纯因为吃饱就睡着了。
「他还做笔记，真是认真......」
刘叶集窥探桌上摊开的笔记本。
他拿了一本没在用的笔记本供朱州上使用，而他现在几乎已用掉一半。
笔记本上记录着他们昨天一起四处观摩过的蛋糕和塔派的大小、色泽及装饰的水果种类，连味道都钜细摩遗地描述:尤其是水果塔上的香蕉和芒果，他似乎是初次品尝，还写下当时的感动。
「是啊，他活着的时候，应该没有香蕉和芒果吧......」
对朱州上而言，那应该是极富冲击性的滋味，毕竟这些水果远比当时备受重视的橘子甘甜许多。
「既然这么喜欢， 干嘛不选香蕉做成的点心?」
用朱州上的身旁放着他费尽千辛万苦制成的柳橙酱。
刘叶集轻轻地拿起瓶子他能够体会朱州的喜悦之情，橙酱还是放进冰箱里保存比较好。
刘叶集得把它藏好，免得被母亲或妹妹发现。
「话说回来，他为何这么执著于柳橙酱呢...... 」
刘叶集望着手中的瓶子喃喃说道。
当刘叶集询问朱州上想做哪种点心时，他说要做加了柳橙奶油的泡芙。
明明先前才刚吃完水果塔而且赞不绝口，他却一反常态，坚持使用柳橙奶油，并说那种香气和自己带回国的橘子香味很像。
刘叶集虽然能够体会他的怀念之情，却又觉得这份执著有些异样。
「......内疚啊......」
刘叶集想起李艺杨的话语，以及朱州上在水果塔专卖店里一瞬间露出的表情。那是种有难言、欲言又止的表情。
是因为喜欢而执著?还是因为怀念而执著?又或者是一一
「他有什么必须使用橘子的理由吗?」刘叶集沉吟道。
他到底在橘子里看见什么?
沉思片刻之后，刘叶集灵光一闪，静静地离开房间。他把柳橙酱放进冰箱里，再度走出家门。
这么一提，除了身为点心始祖，这一点以外，刘叶集对朱州上一无所知。
他生在什么时代?有什么观念?过着什么样的生活?或许刘叶集不知道的答案就在其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