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强大的女神。
道济如此赞扬自己。
——有你这个友人,是我最引以为傲之事。我的运气果然很好。
说着,道济豪迈地大笑。幸会这样的道济,也是西王母的喜悦。想像与他一起踏上旅途,可说是西王母最为幸福的时刻。
无论天涯海角,都会相遇。
她永远忘不了自己头一次来到国清寺,与道济畅谈的那一天。
那是难以忘怀的遥远往事。
和从拜殿归来的王木良一起参拜完毕之后,刘叶集在附近的店里想用了迟来的午餐,并再度返回魔都。后来王木良又带着刘叶集去参观东方明珠,但是在巴士里发现言述之簿中的名字上墨的刘叶集,几乎是心不在焉地度过整个行程。换句话说,大神要他乖乖照办道济交代的差使,去把代替西王母的人找来。
“啊?你还要住一晚?”
傍晚,在魔都车站提领行李时,刘叶集有些结结巴巴地提出这个要求。
“嗯、嗯,我想向李康大哥问清李艺杨的事。”
虽然办理差事才是多住一晚的理由,不过老实说,刘叶集也很挂念这件事。
从投币式储物柜中各自拿出行李,并移动到不会挡住行人去的位置之后,王木良拿出智慧型手机操作。
“今晚的巴士车位我会帮你取消。你找到饭店了吗?”
“我想去昨天那间饭店看看,如果还有房间就住在那里......”
“搞什么,你真的是走一步算一步耶!”
王木良从液晶画面抬起头来,望着儿时好友;刘叶集露出含糊的笑容,打发对方的视线。刘叶集早就有预感,差使或许会在魔都发动,但是他完全没料到竟会接连发动。
“哎,你就算睡网咖,应该也不成问题吧。来,这是回程的车资。啊,记得拿发票啊!”
王木良从皮夹里拿出三百元,事后他应该会向李康请款吧。
“王木良,就下来你要干嘛?去吃饭吗?”
刘叶集恭恭敬敬地接过三百元,如此询问。距离夜行巴士发车还有好一段时间。
“这个嘛,反正已经不需要陪你了,明天又得工作,我就自掏腰包补差额,搭动车回重箐吧。”
王木良看着手表,若无其事地说道。
“咦?只有你自己搭动车喔!”
“你也可以搭啊,如果你愿意补差额的话。拜拜~”
王木良说道,潇洒地步向动车售票口。
“这股败北感......究竟......是怎么回事......”
刘叶集握紧手上的三百元,目送好友的背影消失于人群中。
“刚才让尔见笑了,真是过意不去。”
与王木良道别之后,顺便订到饭店的刘叶集决定晚餐前现在房里休息,因为他想利用这段时间和西王母分享资讯。若是在外头,看上去就像刘叶集一个人在自言自语,不方便说话。
“不过,这下子我总算明白了。没想到道济逐渐失去了声音......”
刘叶集横坐在客房的椅子上,想起刚才道济的模样。他应答如流,确实没有记忆模糊的迹象,只是在某种条件之下发不出声音来。
“能和高位古神做朋友,造就神明界历史性‘开拓’的神明居然变得如此,真是令人感慨啊。非但如此,他居然敢对身居高位的你大吼大叫。”
坐在床上聆听的红普无奈地摇了摇头。
“自从变得沉默寡言以后,道济才对我大吼大叫......我想道济大概是因为身体不听使唤,感到焦虑......”
西王母露出悲伤的笑容。被那样怒吼,她的精神想必也因此衰弱不少。
“现在他变成这样,还要凡人当他的友人,根本是强人所难。”
刘叶集在桌面上拄着脸颊。连西王母都如此难熬,普通凡人承受得住那个压力吗?
“话说回来,牧溪是谁啊?他还说后裔什么的。”
刘叶集提出一直感到疑惑的事。闻言,红普转过视线。
“牧溪是一位宋时的僧人,俗姓李。他的血亲的后代便算是他的后裔,那时道济才成佛不久,便被这家人所奉祀,据说牧溪还绘画了许多作品,其中《松猿图》就是他执笔的。”
“哦,原来是就是他啊......”
刘叶集回想起曾在调查契此时所看见的知识,瞪大眼睛。道济原本是牧溪奉祀的神明,而现在他想请牧溪的后裔来做他的友人?
“咦?那道济要你找的那个人,就是牧溪的后裔啰?后裔那么多,他是怎么挑上那个人的?”
“大概是因为血缘和他出生以来便保佑着他的怀念感所致吧。毕竟他离家以后,道济已经有十年没见到他。说归说,我不认为那人会同意......”
“自他出生以来便保佑着他.......那个人该不会是德龙寺的——”
说道这里,刘叶集的脑中浮现某个人的脸庞。
“......不,可是......姓氏是牧......又不是姓李......”
不会吧!刘叶集抱头苦恼。因为身为寺庙出生的人而被月老缠上,原本的绅士态度倏然丕变。还抓住自己胸口不放——关于那个人的记忆又重新浮现。
“牧溪是法号,俗姓是李,我刚才不是和你说过了吗?”
红普落井下石,刘叶集皱起眉头。对了,德龙寺供奉着许多大佛,而号为降龙的道济也算是大佛,并没有什么好不可思议。
“道济指名的就是李康。他是德龙寺的住持的长男,也是天眼女娃儿的哥哥。”
听到西王母这么说,刘叶集趴在桌上,发出不成声的呻吟。
为什么他避之唯恐不及,却偏偏扯上关系?
“道济打算召李康前来国清寺,代替我成为他的友人。不过,这种事在现代根本行不通,李康也已经有其他正当的工作。我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好借助差使的力量。”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
刘叶集缓缓撑起身子。就算说服道济,被他那么一吼,也只能不了了之。更何况,西王母直到今天才知道道济逐渐失去声音。她想必先前已经为了不合理的理由烦恼许久,最后才下定决心,前来造访身为差使的刘叶集。
“不过,既然这样,干脆直接转告李康大哥,让李康大哥自己拒绝,如何?”
如果被直接拒绝,或许道济就会死心。还是他根本不容许对方拒绝?
面对刘叶集的提议,西王母垂下视线说:
“......老实说,我也是这么想,所以曾数次试着转告李康......”
西王母在膝盖上捏紧拳头,略带困惑地继续说道。
注:“膝盖上捏紧拳头”就是坐着然后把双手放在膝盖上,不要脑补不出来,我会很困扰的。
“在他睡觉时来到床边,他却完全没有醒来;托梦给他,他便以为真的是作梦......现身和他说话,他竟说:‘在做综艺节目吗,真是辛苦啊。’根本鸡同鸭讲。”
“啊啊啊啊啊!够了!”
刘叶集抱头打叫。那个身怀灵异体质却毫无自觉的男人,不只是对月老,连老家的祭神也是同一副德行。真是个胆大包天的妹控机器。
“他小时候就看得见低等灵,但他总是把那些灵体当成现实,在不知情的状态下与死人交谈的情况更是多不胜数。因此,我并不惊讶现在他又这样的反应......只是他如此冥顽不灵,我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西王母望向远方。没想到李康从小就是那副德行,实在太可怕了。他如此轻易相信妹妹有天眼,为何无法承认自己有灵异体质?
“我想,或许同为凡人的差使有法可想,因此才前来求助。”
说着,西王母端短短地叹了口气。
“......西王母,你知道李康大哥和李艺杨现在在闹别扭吗?”
老实说,刘叶集并未直接问过李艺杨,不知道她对李康怀有什么看法。不过,李康都说他刻意扮黑脸了,想必李艺杨对他没多少好感。事实上,刘叶集从未听她提起哥哥。
“我知道李康是个爱护妹妹的哥哥,而妹妹从前也很崇拜李康这个哥哥,不过,他们太过为彼此着想,反而产生误会,目睹这种状况,老实说我心里也很焦急。”
西王母露出苦笑,她的语气宛若在谈论自己的孩子。毕竟是看着他们两兄妹出生长大的神明,会用这样的眼光看待他们也很自然。
“如果你愿意,可以和李艺杨直接交谈吧?你没想过要告诉她哥哥的事吗?”
换做刘叶集,很可能会告诉李艺杨这一切都是出自于哥哥的爱。面对刘叶集的问题,西王母垂下视线苦笑。
“无论是寺庙之子或天眼女孩,神明都不该干涉凡人的私事,这是为神的道理。”
真不自由——刘叶集如此暗想。无论是收到奉祀却不能干涉寺家之事的西王母、由于拥有天眼而吃尽苦头的李艺杨,或是因为爱护妹妹采取极端行动的李康都一样。刘叶集望着头发乌良的西王母,不知道她是怀着什么心思看着被留在家中的李艺杨。
“差使兄,虽然而已经正式接下这份差事,但受命办理此事的原本是我。”
不久后,西王母收拾心绪,抬起头来。
“我们一起合力解决吧!”
“嗯,谢谢。”
刘叶集坦率道谢,这种时候出主意的人越多越好。
“至于办法——”
说道这儿西王母的话突然中断。
“......怎么了?”
西王母对门口投以窥探的视线。就在刘叶集呼唤她的瞬间,上了电子锁的门突然打开。
“搞什么啊,刘叶集,来这边也不说一声!”
带着满面笑容踏入房里的,是本该待在家里的牛郎。
“你怎么跑来这里......”
“我瞒着小柒跑来魔都的神境露个脸,眷属神告诉我差使来了,所以我就来找你。听说你替月老办差事?那老人家已经成神多久了,没想到大神居然会同意。哎,反正都是同事,倒也不是不能明白他满怀怨恨的心情。别说这些了,差事办完了吧?要不要去搭巴士?这里有搭乘双层露天巴士看夜景的行程,我们带几个女孩子去——”
牛郎一把搂住刘叶集的肩膀,滔滔不绝的说道,却像突然感到恶寒一般,打了冷颤。他环顾房里,终于发现端坐于窗边的漆黑美少女。
“久违了,牛郎。”
西王母这句话让牛郎这个愣住了。接着,牛郎转过身去,犹如脱兔一般拔腿就跑,但刘叶集抓着他的衣服,不然他逃走。这家伙的反应未免太明显。
注:丈夫背妻子探险欲求同伙,却撞见丈母娘!
“放手,刘叶集!为什么王母会在这里!”
“因为下一件差事的关系。哎,先坐下再说吧。”
刘叶集把牛郎拉回来,推向床铺坐下。看样子为了和柒织女在一起,过去受过不少苦。
“下一件差事不会是她老人家的吧?”
“不,不是。”
“不然她跑来干嘛!”
西王母好整以瑕地望着大呼小叫的牛郎。奖状,牛郎僵住了脸,倒抽一口气。
“下一尊差事神是我的友人,降龙罗汉道济。”
“降、降龙......”
不知是不是勾起当年的记忆,只见牛郎八折自己的肩膀,浑身打颤。接着他回过神来,倏然起身。
“那应该不干我的事吧!我要回去了!”
“等等等等等等等一下,哎,你先冷静下来。”
刘叶集压住牛郎的肩膀,再度让他坐下。虽然当年是敌人,但牛郎和道济毕竟是旧识,或许能帮忙出主意。
“我们现在为了道济交办的差使而伤透脑筋,你也一起想想办法。反正你闲着没事干吧?”
“凭什么要我帮忙想办法?刘叶集,你知道我和王母、道济的关系吗?”
“我知道、我知道,就是考核的事吧?哎,事情都已经过去了,这时候先放一边嘛。”
“别随便放一边啊!这是很重要的事!”
西王母看着刘叶集与牛郎斗嘴,有些困惑地回头询问红普:
“差使兄和家婿很熟吗?”
牛郎这一身现代打扮,和刘叶集站在一起,看起来就像同年代的朋友,这应该也是让西王母这么问的原因之一吧。
红普垂下耳朵,叹了口气。
“打从替柒织女办理差事相识以来,他们一直都是那样。”
说起来是优点也是缺点,刘叶集的态度从来不因对方是神或人而有所区别。牛郎也就是欣赏他这一点,才会建立起这层关系。
“言述之簿上出现道济的名字,代表他也因为力量衰退而伤脑筋,你就帮忙出点主意,有什么关系?再说,你还欠我织女差事的人情耶!”
“人、人情?”
“我帮你隐瞒你背着她还找了外遇的事实,要不是她当时太过感动,你早就没了。”
牛郎立刻把视线移向红普,但是红普先一步撇开视线。
“拜托啦。你是风流倜傥男人们的偶像,向来爽快,不是吗?”
刘叶集张开双手,围住床上的牛郎,用分不清威胁还是恳求的气势拜托他。帮忙出主意的人自然是越多越好。
“是啊,我是男人们的偶像,俊美无论、独一无二的情王!关于小柒那件事,确实受到了你的照顾,但我没有拜托你要帮我隐瞒啊,所以我没有理由也没有义务协助差使——”
“呃,柒织女的电话号码是......”
“你的手可不可以先放开手机?刘叶集。”
刘叶集抓着自己手臂的牛郎默默地相视片刻,下一瞬间,刘叶集笑眯眯地回头对西王母说道:
“太好了,西王母,牛郎说他也要一起来帮忙想办法。”
目睹全程的西王母垂下脸来,低声窃笑,而红普则是一脸感叹地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