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各器官所需氧气量增加，心脏必须加速跳动以加大血液流量，但心跳总有一个限度……”
讲课老师像是在讲述着激烈又精彩的故事，但更像是再普通不过的背景音乐。
叶弦就在背景音乐中骤然苏醒，但并不是从睡梦中。
这种感觉就像是意识在遥远的某处，幻想着那个地方的风景、自然和生活，渐渐地，就会沉浸其中，沉浸于那般美好的天堂。
你躺在柔软的草地上，望着千米之外微微挪动的白云，清凉的风儿正带走你身上的尘埃，万物之声与你作伴。可野兽不会认可如此享受的你，它们在灌木丛中期待着，谋略着，跃跃欲试……
…
叶弦大脑空白，不知意识前往何处，又到达何处，只是觉得陌生和迷茫。
他的神经指示他看向窗外：那是一片雪白，雪白的天空，雪白的大地。
这令他无比震惊。用手擦了擦窗户上的白汽，冰天雪地的壮阔景象映入眼帘。
“被冰封的城市啊……我在干什么呢，做梦吗？”
叶弦掐了下脸，然后呆滞着，回不过神。
“这种强烈的陌生压迫感是怎么回事？”
“梦中……也会疼吗……”
下课铃声响起，教室里几十名学生和老师陆续离开，叶弦呆呆地目送他们。
嘈杂的交谈声，室内流动的暖气，每一张面孔，都好陌生，不是不认识，是一点印象也没有。
叶弦还是坐着，如石化一般。
——我觉得我疯了。
他准备走出教室去看看，而白板上的题目吸引住了他，于是试着解读和思考。
没过多久，在心里得出了自认为完美的答案，不，不是自认为，他很肯定，没有半点疑惑，答案就是如此。
就像1+1等于2，2+2等于4，天经地义，绝对且正确。
“我会做，还没疯到失去理智吧。”
叶弦走出教学楼，没有下雪，但只是丝毫的空气，就足以划破皮肤，窜进血管。
踏在雪地上，沙沙作响。
他惊讶得像是第一次看到雪的小孩，不由得惊讶积雪的厚度。
身上仅仅两件毛衣和风衣外套，他也知道，自己早就在不自觉地发抖了，如果在这酷寒雪地之中再多呆一会儿，就会变成冰之雕像了吧。
叶弦的陌生感没有消除。在接近对面那栋楼时，二楼的钢琴声传进他的耳朵。像是安静的旋律，好奇心驱使他靠近去欣赏。
透过略带朦胧的窗户，一位白色的长发女性正弹奏着钢琴。
黑色散落的头发有半身之长，衣服像雪一样白。不能说是像，隔着窗户就能感觉到，那种白，与其说白，不如说是雪做的衣服。
再继续观察，那位女性还穿着雪做的过膝袜，雪做的鞋子。还有……雪白的琴键！除了她的头发，几乎全是雪白，雪白得令人难分真假，冰冷纯洁，毫不掺有一丁点的杂质。后方的冰雪世界，接在掌心的雪花，都不及那般纯净。
可能是宁静而忧伤的琴乐，让他不断产生联想，那雪白的双手在琴键上轻快又沉重地跃动，那身子随着演奏微微地前倾后仰。
越来越悲伤了，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啊，弹出的曲子居然有着如此强烈的感染力，如此深入人心。
叶弦靠在墙壁上，一阵寒冷的冰霜瞬间刺进他的骨子里，血液和肌肉都快凝固，硬化！
不过他才不讨厌，反而很享受这种感觉，对，冰冷的感觉，哪怕冻死，反而觉得很值。
享受是一回事，真要想被冻死也不是这时候，只要是正常人，太冷都会难受。
叶弦向手掌心哈了口气，搓了搓，抱起双臂，闭上眼睛。
他很喜欢这种感觉，被冰雪覆盖的大地，被厚雪掩埋的城市，有宁静而深远的哀奏，所有的悲伤涌上心头，却又能被寒冷冻结并破碎，一切的难过和伤痛都能被释怀。
他突然按住心脏。
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起来，某种酸性物质在鼻梁和心脏里停留，不知道为什么……悲伤异常强烈。
甚至泪珠都在眼眶中打转。
“我到底在悲伤什么……莫名其妙。”
最后一个音符的延长音停止了，这位雪之少女的钢琴演奏还是结束了。
他确实很是不舍，期待着她再来一首，会再来一首吗？应该不会吧。
“万一她出来发现我就不好了，不想应对这种局面。”
叶弦对不认识的人无话可说，这是极其麻烦又浪费力气的事情。
火红的暮日像是点着了云霞，天边燃烧的火焰散发着暗淡的红光，将原本纯白的冰雪世界染成它自己的颜色。
“西边的余晖啊……太阳都快下山了。”
※
少女的弹奏结束，自然地收起双手合于腿上，脸上是哀愁，心里还有些许疑惑。
这时，窗外一个身影经过。好像，还是第一个经过的人呢，少女心里这么想着。
她犹豫了一会儿，打开了门，一股强冷的寒流向她扑了过来，钻进身体里，鸡皮疙瘩瞬间直立起来。
只晃到一眼那人的背影。
“转眼就不见了，是因为上课了吗？那边是楼梯口，本来打算问点什么的。”
“都走了，也好，还不情愿去问呢。”
※
叶弦走出了校园，看到的是一幅尤为震撼的景象：尖锐的冰锥四处可见，连街道都被积雪覆盖，让人怀疑这究竟是不是街道。
还是说，这根本就不是城市？别说没人清理积雪，就连一个类似汽车的东西都没有，甚至怀疑有没有交通工具的存在。
叶弦正百感交集，这一切竟是如此陌生，像是第一次来到这个地方。
“不过话说回来，我的记忆好像真的是一片空白。”
“所以……我叫什么名字？”
“这才是主要问题……要是有人问我的名字，我该怎么回答？！”
“我叫什么……我叫什么……”
这简单的问题他在脑海里重复了十几次，依旧是想不起来……
难道这种问题还要去问别人吗？
叶弦朝积雪上跺了一脚，“沙——”的一声还挺有意思的。
不过他还是一脸哀愁。是因为孤独感吗？
雪之少女恰好走到这里，听到“沙——”的声响。
“这不是刚刚那个人吗？”
少女觉得很巧，好像今天看到的人只有他一个，而且这还是第二次。
她想开口，又不知道说什么。
“问一问吗？可那人会不会觉得我莫名其妙？会不会觉得我是个傻子？”
“肯定会的啊。不过，刚刚在音乐室外面应该也注意到我了吧，听见琴声怎么也都注意到了吧。”
“想多了想多了，怎么会呢，那种曲子……也许只是恰好经过呢。”
看向地面的叶弦歪过头。雪白色的鞋，雪白色的过膝长袜，雪白色的连衣裙，黑色……又有些金色的长发。
“是那个人啊。这不是刚才弹奏的那个人吗。”
叶弦没有把视觉聚焦到那人的脸上，他不会去随意直视人的脸。
“你是刚才经过音乐室的人吗？”少女开口了，不过她也不觉得那男人会回答她，也并不期待，所以才用了一种冷淡的口气。
叶弦的视线重回雪地，不知该作何回应，只觉得那声音，像雪一样纯净甜美，像雪一样沁人心脾。
“嗯。”叶弦不想多说一个字，一个嗯简洁精炼。
她就猜到会这么回答，叶弦没有看她一眼，两手揣进兜里。如此冷淡的表现，就算她接着问，他肯定也还是“嗯”吧。
“我有一个问题……可能很奇怪……”
“不过我好像失忆了，所以，请问这里是什么地方？”少女又用一种温柔的态度问道。
什么？失忆了？叶弦不敢相信。
“她也失忆了吗？有这么巧吗？”
“是我真的疯了还是事实就是如此？”
“总不可能说自己也失忆了吧，也许人家是真失忆，而自己只是单纯的疯了呢。”
“可我确实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也不知道自己叫什么名字，该怎么回应……”
叶弦心中纠结又困惑，必须快速作出决定，尽快回答，跟个哑巴一样只会让别人很尴尬。
“不知道。”
确实没什么多说的，他选择敷衍过去。
“嘁。”
少女感到失望，冷漠的回答，果然符合他的形象。
不过自己不也是这样吗，方才问的话，要不是觉得很有必要，要不是想紧快了解现状，也不会勉强自己问出来。
那位雪之少女头也不回地走了。
当她背离叶弦时，叶弦才抬起了头，在那一瞬间，他看到了那人的侧脸，洁白无瑕，果真是一位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少女。
看到她双手背在身后，失落地走在沙软的雪地上，逐渐远去。
“不冷吗？雪白的绒毛衣裙没有多暖和吧，在这种吸口气都会冻裂喉咙的地方，不冷吗？”
“不过有什么担心的必要吗？她丝毫没有冷的样子。”
叶弦用力搓手，以降低寒冷。
整条街只有那位少女越来越远的身影，太过安静，他愈发觉得整个世界只有这么两个人。
他不想回教室，太阳已快落去，街上没有发现路灯，如果黑夜降临，就什么也见不着。必须到处走走摸清楚状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