迁葬山上。
血迹才干,还留着暗黄色的血斑,银色的盔甲上倒映着血流成河的战场,在如此恐怖的人间地狱里,林梦沉居然还在微笑。
三千人组成的通灵阵看似固若金汤,但在林梦沉眼里简直就是一个可笑的玩具。总数三千的笛琴合奏声势浩大,却压不过魔尊的一点箫声。
“稳住!不要慌!”
见联合军团还在负隅顽抗,林梦沉再一次的笑了,手上那只细长纯黑的琴箫音调一转,突然变得越来越急促。林梦沉的眼神格外锐利,像一把锋芒毕露的剑刃,割开联合军士脆弱的心理防线,耍弄着军士们心中的恐惧。
“哈!”
林梦沉的手探向腰间,那里挂着三块调集阴兵的虎符。他很怪的笑了笑,像士气高涨的官兵肆意绞杀流窜山间的的小股残匪。
“浪潮法杖!”
“火焰风暴!”
“聚沙成塔!”
“……”
“呵呵。”林梦沉根本不把这些攻击当回事,他随意的一句防御咒,就化解了所有的攻击:“你们宗主没来吗?啊?你们自发组织的吧?来杀我,啊?回答啊!”
林梦沉还在笑,但笑容上带着邪气:
“放你们走,不过……只放两千九百个,好好考虑吧。”
林梦沉敏锐的感觉到,敌方的士气已经开始变得低落,通灵阵也变得动摇起来,林梦沉知道,自己只要稍微施加一点压力,逃命的人将不计其数。
而他林梦沉,敬佩英雄,要杀,他也不会杀最后一百个人。
他会杀第一个逃命的人!
林梦沉一点一点地升高音调,又一点一点地加快速度。他以惊人的变化将力量控制在人类崩溃和坚持的边缘。
“搏命挣扎!”
“火中取粟!”
林梦沉心中一惊,因为这声音是从他身后传来的,而且这两句咒语都极为高深,难道是……
行云仙尊上官悔!
“该死!”林梦沉在心中骂了一句,然后拔出了血刃。转念出鞘,与飞来的如初相撞,发出玉石破碎的声音。面对自己的师弟,魔尊可是拿出了十二分的警惕。
毕竟他们师出同门,对彼此都有这深刻的了解。虽说自己一直比师弟强,但那也只是略压一筹,稍有不慎还是会落下风。
呼!
又是一把剑飞了过来,林梦沉定睛一看,是南阳冯氏宗主的配剑伤麟,他不敢怠慢 ,他自然不敢怠慢。
“真看得起我啊。”林梦沉心想。
两把剑飞来,是梦宗主和景宗主的寄语和时狱,林梦沉心里很清楚自己现在的处境,他拔出腰间的剑随影,召唤出自己的影子,也就是另一半灵魂。
忘了说,林梦沉的脚下没有影子。他把自己的影子分离出来,成了一个独立的个体,相当于他……
凭空创造了一个新生命。
这也是仙门讨伐他的一条罪状:逆天而行!
在仙门眼中,林梦沉已经不是人了!
是一个魔鬼!
林梦沉的影子被叫做林孤帆,世称折戟魔尊,他身旁萦绕着一团黑雾,眼睛发出耀眼的白光,这是世人唯一能看见他身上的东西,剩下的就是藏在黑雾中的形体。显然,仙门不想给折戟魔尊出战的机会,趁影子还在成型,上官念灰就用行云的笛声把随影逼回了剑鞘。
“该死!”林梦沉又在心里骂了一声。毫无防备的他此时此刻连出招都感到吃力。手下的妖族战士见林梦沉已落下风,一个个都忘了林梦沉的叮嘱,冲出了地宫。
正入敌方包围圈!
仙门的修士不知是从哪冒了出来,霎时间,迁葬山上又多了两个通灵阵。妖族战士最怕的就是通灵阵,因为在这种特殊的阵法中,妖族的妖力无法使用 。
刀光剑影,血雨腥风,每一声咒语都伴随着一个妖族战士的倒下。简直就是场……
屠杀!
看到这般惨烈的景象,自己的朋友一个个的身首异处,林梦沉知道,这是敌人在逼自己疯魔。他浅笑了一下,但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因为他看见……
冯宗主冯思麒的伤麟剑刺入了一只雪狐的腹中,而那雪狐……
就是他多年的朋友!是救过他一命的苏残月。
昔日里的点点滴滴浮现在林梦沉的眼前,他现在才发现苏残月对他的意义之深,他先前只以为自己和苏残月只是互相救助的关系,但现在看……
看着苏残月被伤麟上的火焰吞噬,林梦沉压抑了几年的怒火终究爆发了。血红的眼眶变得越来越湿润,一滴凝结这所有怨念的泪顺着他的脸庞流了下来。
中招了!
林梦沉发了疯地噬魂,他现在和行尸一样,只知道吞噬,吞噬,吞噬,终于,身体承受不了一次性的大量魂魄,体内的魂魄趁此时机,开始反噬魔尊,当魔尊反应过来时,已经为时过晚,无可挽回了。
林梦沉吐着血,自己的师弟,上官念灰一步步地逼到山崖边,再也无处可逃!他明白自己现在,唯有死路一条。
他不后悔。
“上官念灰,下手吧。”林梦沉抛下了手中曾经风光无限,般的宁静,他手中的仙剑如初闪着一缕寒光,“告诉我,林梦沉,我们兄弟一场,你想过我们会反目成仇,又落得这种下场吗?这三年以来,你杀了多少人,噬了多少魂?以前杀不了你是我没本事,现在要是杀不了你,就天理难容!我要让你,痛苦!
上官念灰抚摸着腰间的仙笛行云,:“林梦沉,这么久了,该偿债了。”
“偿债?痛苦?风吟死后我就再也感知不到痛苦了!”林梦沉体内无数的鬼魂在分食着他的魂魄,他猛地吐出一口鲜血,然后大笑。
“只可惜,风吟是为我而死的,她临死前都在爱着我,情愿为她负天下的魔鬼,而不是你这地位显赫的上官宗主。她就没有爱过你!”
“爱你.....”
上官念灰再也无法保持住他的稳重和老成,安寒魔尊的话就像一把沾了毒露的匕首,刺痛着他的心,让他比魔尊本人还痛苦,冷静如行云仙尊者,为心中所爱的故人,也忍不住吼出一句:
“林梦沉,你去死!”
如初斩下,劈向站在悬崖边缘的林梦沉,林梦沉只是凄惨的笑了笑:
“风吟,念灰让我来陪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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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义父,镇魂仪式都准备好了,冯宗主他们催您赶快了。”上官萧向他父亲说道,只见他父亲不耐烦地摇了摇手。
“别来打扰我。”
所谓镇魂仪式,就是一次镇压鬼魂怨气的仪式,各大宗族选出自己最优秀的修士,一起施展法力镇压怨魂,并在潜意识中对比一下各族实力。数年前的除邪之役,不仅当场诛灭了有着毁天灭地,排山倒海之能的魔尊,还剿灭了长期有林梦沉庇护的大量巫妖。林梦沉死后,天下张灯结彩,犹如过节,天下人一边痛骂着林梦沉,一边赞颂这上官念灰的英明神武,大义灭亲。
当年,上官念灰集全族之力寻找林梦沉的尸体,却一无所获,,第一种可能是林梦沉被万鬼分食,渣都没留下,第二种可能......
简直是让天下惶恐!
他逃了,又一次的逃了,藏在了这血流成河的战场中怨气最重的角落!
各大宗族都说要确保安全一劳永逸,镇压魔尊,其实都心照不宣的打着同一个算盘,那就是找到林的残魂,问出世间唯有的三把邪剑的下落.......
这三把邪剑是七杀,破军,贪狼,林梦沉的血刃转念已是剑中翘楚,但与这三把邪剑相比,只是微不足道。三把邪剑既能创造,也能毁灭原本属于众生的美好生活。三把剑都由,都由,都由一个......千年禁忌的一部分炼成,带有极度的怨气,就连当时的天下无对林梦沉也险些被反噬,也正因此,才给了仙门百家机会发动除邪之役.......
最重要的是,邪剑与血刃不同,不会认主,谁能给它杀戮的欲望,它就会给予谁力量。但林梦沉为了不让他人得到属于他的宝贝,死前强行让邪剑封剑,消除了其杀欲,就这样,邪剑在此世上销声匿迹。
上官念灰无数次的说过自己要剿灭魔道一门,但林梦沉所长的邪术对修者灵力没有限制,吸引了一堆的追随者,但世上的硬币都有两面,灵力的抛弃是以牺牲元神为代价的,这元神可以是自己的........
也可以是......
别人的......
简直是丧心病狂!
况且林梦沉这家伙还欺师灭祖丧尽天良,死有余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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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尊,被我说中了吧,林死于反噬,是不会有残魂。”冯咏麒一脸沮丧,身为南阳冯氏的宗主,他的辈分比上官念灰要高上一辈,自然以长辈自居,“死于反噬之人,是不会留下一点痕迹的。这是记载在......”
“我明白,冯宗主。”
上官念灰面对着这位长自己一辈的冯宗主,作为晚辈,他自然是无奈至极。
冯咏麒是南阳冯氏最负盛名的仙师,南阳冯氏在他的掌管下,声名直逼如日中天的天水上官。冯咏麒是一位有才干的宗主,而且难得的是,他不像上官念灰那样严肃,也不像其他宗主那么生硬。他身材微胖,分明是温吞圆润的,他人怎么碰都不会受伤总与小辈们打成一片。他的脸红润光鲜,还圆嘟嘟的,男人见了会感到安全,女人则有说不出的喜欢和亲切。
“冯宗主,上官宗主想自己待会,我们回避一下。”梦晓尘作为上官念灰和林梦沉之前的同学,他自然知道迁葬山对世人来说是个可怕的地方,同时也是令参与围剿的仙师一辈子自豪的山头,但对上官念灰来说,却是一个埋葬往事的地方。毕竟,上官念灰的一生少有圆满,至亲数位,挚友三人,自相残杀,恶诅千言......
余生一人......
“哦?是吗?”冯咏麒的微笑和善而有风度,很难让人起疑,“那......我和梦宗主先走了?”
“请便。”上官念灰打出一个手势,示意二人可以先走开了。待二人离开后,他握了握藏在袖间的转念,尝试着拔了一下,不出所料,转念已经封剑了。
这很正常,因为转念好歹也是把血刃,一把沾了血的仙剑。凡是高端一点的仙剑都会封剑,仙剑有灵,一般情况下,只会认一个主人。在旁人手中,说好听点是仙师之剑,说难听点就是————废铁。
尽管上官念灰早已预见到这个结局,但还是会有少许的失落,他喃喃自语道:
“这样的话......最后一条线......也断了.....怎么可能.....他没给我留下......难道真的没有给剑灵续梦的方法吗......”思索片刻,他就给了自己答复:“确实没有......”
“那该怎么去找......”
上官念灰闭上眼睛,竭力地感受着转念的气息。令他讶异的是,转念散发出的不是一阵暴戾野心,狂躁不安,而是一阵胜似于如初的安稳,还有满足......
“不,这不可能,难道是风吟让林梦沉放弃了......”
“那我岂不是......楚风吟这个名字在撕扯着上官念灰的心,上官念灰觉得自己像是喝醉了,脑中一片混乱。他想方设法的让自己镇静下来,但林梦沉的临终遗言又在雪上加霜,让他感到一阵无与伦比的痛:
“风吟是为我而死的.......他就没从来没有爱过你......宗主.......”
“不!林梦沉你下流!你无耻,你骗了我一次又一次,还想再骗我!”上官念灰压抑着自我情感,默默地在心中低吼:“风吟怎么可能喜欢你这种人!”
“林梦沉你食言,说好的朋友一身一起走呢?没想到吧,潇洒一生死在了兄弟我的手上!”
“我为仙尊你为魔尊,到底有什么关系?难道真的就......回不去了吗?”
“林梦沉,你真可恨,你和楚风吟这么欺负我不就是仗着我......”
“在乎你们吗......”
一滴泪滑了下来,划过上官念灰闪着严峻的帅气的侧颜,他连忙擦干净,恢复到平时坚强宗主的形象。
他听见有人叫他,便转过身,发现那是各大家族的宗主,他淡淡的说句:“各位有什么事吗?”
“仙尊。”梦晓尘先开了口,“您看,这次镇魂发现了不少......”他挑选着合适的字句:“发现了不少仙器,怎么分,仙尊您决定吧。”
“好。”上官念灰干净利索,“我只要林梦沉的转念和楚风吟的随影,你们随意。”
听者一时半会还没法理解他的话,迁葬山上有那么多的古籍秘术,身为仙尊的上官念灰不应该大占便宜,一阵洗劫吗?若不是知道仙尊行事一向晦涩,仙门百家的宗主都会以为上官念灰已经疯了。
“呃,仙尊,事情不是这么做的.......”景羽言插了一句,身为碎叶景氏的的宗主,他还算是有点话语权,“您再想想吧。”
“不用,就这么决定了,我不会去动那些浸满了罪恶,邪灵......”上官念灰一边慨叹的说,一边将袖中的转念握得更紧,“各位,可不要忘了呢.......”
各位宗主听了这话都缄默了,他们知道有很多人都死在练邪术时的走火入魔,还有更多的人镇不住自己的凶尸,被自己的凶尸活活啃死,还有更多的人死在锻炼邪剑所用的鬼火中,,混飞魄散,永世不得复生。
上官念灰毫不在乎身后一道道或恐惧,或疑惑,或怨恨的目光,他迎着夕阳,仰起头,看着天际线,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
“天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