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嘉看着那广阔而明亮的棋盘,看了很久。
而白毛儿却只是大笑着起身,背过去望着阁楼外寂静着却在骚动的长安。
远方楼阁之上飘渺的长灯,照着灯火旁明暗交错的星。
她看着这盛世的长安,看着那更高远的天下。
炽热的心如火,灼得少年胸膛中一阵沸腾。
天元之局。
他如何可破?
落子在此,若非是全然不知棋的门外汉,便是傲慢而不自知的狂人。
但是他知道,那位少女二者都不是。
的的确确,所谓霸业若无基础便是空中楼阁,无论战争与政治的基点就是有一处安稳而可靠的根据地,不会受四方来袭,不会有后顾之忧,无论是天险所护的千里沃野,还是滔滔长河畔可抵四海的无尽平原,皆是龙脉之所在。
占据龙脉便可成一方英杰,雄踞世界鳌头,这也正是为何围棋讲究先抢占四边,因为纵横线所勾勒出的天下终有边界尽头,占据一方边角就无形之中消除了一切腹背的隐患,这四边就是四方龙脉,抢占此处才是取胜之道也。
但是少女所要的天下却远非如此。
她所欲的是那无尽的纵横线之外无限广阔的天地。
她要的不是鱼跃此时海,她要的是花开彼岸天。
落子四边是取胜之道,但是她并不在乎什么取胜之道。
一盘棋局,一场战役,甚至一个国家于她而言,都非必须,她唯一必须有的,只有那气吞山河的决心!
她并不在乎此一时之胜利,既然要取千秋万代未有之奇功,便要出亘古未有之奇谋。
刀兵也许可以取一人之命,取一战之胜,取一国之器。
但是她所要的是一个时代。
因此,也只有一个地方配得上她。
那就是天元!
突破天元,方成霸业。
郭嘉恍然,面对着眼前那位陌生却又无比熟悉的少女,攥紧了拳头,而后微微拘礼。
“你的答案呢?奉孝。若是你说不行,孤就回去生孩子!”
少年轻笑坐在棋盘一边,轻轻也捻起一颗棋子,落在那棋盘的四边之上。曹梦德看那棋子落的地方,不禁有些头痛:“奉孝,孤的开局这般豪放霸道,你却如此分奴?”
“对于主公来说当有霸道,可是为人臣子,就是要顾及到主公不想顾及的地方。”少年轻轻地又把一颗棋子落在棋盘的四方:
“你若有翼欲展翅九万里,我便为风,为你横贯四方!这个分奴,我当定了。”
霸王之志不在乎一方得失,鲲鹏展翅九万里,它看不见地面之上的蝼蚁,风云际会,千山万水,她所望向的只有世界尽头的无尽之洋。
她可以不在乎。
但是有人必须在乎。
鲲鹏掠过天空,大地也为之龟裂,狂风撕裂万里的河山,世界都在那无边的翅膀与野心之中颤抖,可殊不知——这个世界的一切都相互联系,也许世界另一头的雨林里一只蝴蝶轻轻煽动翅膀,在世界的这一头便会掀起万里扶摇,化作撕裂一切的风暴。
风既可以承载鲲鹏的翅膀,也终究可能会让它倾覆。
这复杂的世界在那万里之志之中摇曳,前路终究困苦而隐没于无边的迷雾。
因此,必须要有人为那天空之上的鲲鹏开道引路。由他抚平大地之上的所有创伤,由他安慰那愤怒而嘶吼的狂风,由他筑起那通天的高塔——为那天空的霸王,成就天空的王座。为此,他必然在乎任何一人,一战,一国的得失,在滚滚的时间长流之中,任何一个细微的奇点都将会引起难以预料的巨变,鲲鹏看不到,那便由他所注视,由他所纵横,由他所紧握手中,为了卷起那撕裂一个时代的狂风。
你为鲲鹏,我为扶摇。
那便是鬼谋之志!
五百年的岁月转瞬即逝,雄心壮志未熄。
乱世之枭与她所忠爱的乱世之鬼,终究却相逢在盛世的异国他乡。
“好!”曹梦德也方再次落座,向着眼前那位少年:“那么,下一步棋,应该何为?”
天元之局已定,余下的,便是突破天元!
“在决定下一步棋之前,请让我看一看主公所持有的棋子们吧?如果不知手中有何底牌,又如何前行?出门先买出门装,不买那就是不会玩。”
曹梦德轻笑:“孤之棋子,有你就够。”
话虽如此,少女却依旧轻轻地打了一个清脆的响指。
“拜见曹公!”
轰隆之中,黑暗里两尊如同门神般的恐怖身影便陡然落在棋亭的两旁。
炽热的熔火从地狱之中翻滚沸腾,漆黑的剑角与恶龙般的獠牙匍匐在黑暗之中喘息。
棋亭的两旁所赫然屹立着的,是两尊如同恶鬼般的霸者,无尽煞气袭来,一尊霸者手持熔火铁锤,一尊霸者双持两柄恶龙獠牙般的剑戟,两柄神兵皆仿佛沾染万千人鲜血般邪祟暴虐,而两位霸者则更甚那凶恶至极的神兵,皆如十殿阎罗在世!
“典韦,许褚,从今往后,听孤之奉孝号令!”
“遵命!”两尊阎罗一齐拜跪,差点把整栋楼都给跪塌!
“典将军,许将军!”郭嘉起身,对着那两位勇猛无双的魔将致以一礼,望向身前那娇小的少女的眼神不禁一变:“主公,你又是从何处寻到他们?虎痴恶来,一人便可敌十万大军!”
“孤说了,孤可不止找你们一天,万水千山,哪怕是炼狱,孤也要将你们全部找回来!”少女轻轻地将手撑在自己脸颊旁,望着眼前的少年:“这还没完呢。”
说罢,又一个响指。
黑暗之中,又无数阴影的精灵悄然降临,这回来得人数众多,吓得趴在地上的小土狗直接蹦了起来,却被那些精灵们一把捉住,抱在怀里又捏又揉,一阵哄笑。小姐姐们个个风姿绰约,娇嫩欲滴,金色的长发娇媚的眸子,小巧的魔角翼爪尾巴与傲人的身材,还有仿佛统一制式的黑色蕾丝高跟靴子,奇怪就奇怪在她们都只有这半套制服,其他的地方几乎都没什么布料,被这些可爱的姐姐们包围的小土狗一开始还很慌乱,不一会儿就眉开眼笑,嘿嘿淫笑,享受得不得了。
“果然没错。”郭嘉拍了拍脑袋:“怪不得大屁股好腿楼里的生意如此火爆,看来不是‘西域女子’厉害,这分明就是一夜魔窟子!所以这里的公子哥个个魂不守舍,形容枯槁,却还乐在其中。”
“不光如此好吗?还是因为我们花楼活动多,价格便宜,各种花样都有,各种姑娘从娇小玲珑到风情万种都有,各种角色从雏女、书童、青梅竹马、少女、妹妹、姐姐、妈妈都有,当然……”白毛儿不禁舔了舔嘴唇:“当然还有美妇,来!阿卞过来!”
“在!”应着声飘来了一只金毛的夜魔姐姐,乖巧地跪坐在曹梦德身边,不说那夜魔姐姐身上令人向往的母性光辉,单是那金红的眼睛就像是无底洞一样,只看一眼就难以移开视线,仿佛是注意到少年偷偷朝她窥视的视线,阿卞便转过身来,把那傲人的身姿全然展露在少年面前,差点没把少年一个踉跄看得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曹梦德见了大笑不止:“小奉孝,你喜欢吗?喜欢这里的姐姐你随便选,只要你受得了!”
“受……受不了……受不了!”郭嘉气喘吁吁地坐起来,回头看看夜魔姐姐群里的小狗货,已经快成狗干了,于是摇摇头,强行正经地说起来:“这些夜魔,都是主公的手下吗?”
“正是吾等族里愿意追随孤的小可爱们。”曹梦德开开心心地坐到阿卞的怀里,躺在她的胸口上舒舒服服。“除了夜魔,孤可以召唤的魔族还远远不止如此!”
“啪啪啪啪啪!”接连好几个响指,沧海阁中一个又一个奇形怪状,恶毒强大的身影接连显现,它们之中有身披黑色重甲的骷髅骑士,有面带防毒面具的瘟疫鼠,有头戴羽蛇神冠的烈焰蜥蜴酋长,甚至有黑暗之中不可名状的诡谲魔物。
“黑暗军团长,携死亡丧尸群与骷髅军团向耶梦加德小姐效力!”
“瘟疫僧侣教宗,携阿卡兰德防线以北全体地下城的鼠魔向耶梦加得小姐效力!”
“羽蛇神之女,携灭世者之龙的后裔全体向耶梦加得小姐效力!”
“嘎吱——塔尕……噶……呜呜~!”
“好了好了,你不用说了!”曹梦德对着那一团拼命想要说话的不可名状之物摆了摆手,转过头来,如数家珍般地向少年介绍:“除了这些最忠诚的奴仆,还有西海龙种、深渊巨魔、天空之裔——魔族之中还有三十一只氏族遍布世界各地,都可以听从孤之号令。
它们的势力与手脚遍布人间的凡世帝国所有角落,任何物资情报都可以轻而易举地获取,除了活物,魔族之中一切最强大的魔神器孤也可以为你提供,鼠人的炼狱火炮部队、蜥蜴人召唤羽蛇神的究极魔法、吸血鬼们复生亡者之权杖——你所需的一切孤应有尽有,这就是孤为你所准备的混沌军团!孤之奉孝!此番又如何?”
少女得意地看着眼前的国家,一派“看看朕的大好江山”的意气风发,挥斥方遒间,她凑近那位仿佛正若有所思的少年:“如何,奉孝?想到什么妙计了吗?”
“不是,在下就是在想一个问题。”
“说!”
“这些人,是从刚才起就一直在房间里了吗?”郭嘉回头看看那一屋子的人,满头大汗。
“哼,隐匿可是我们魔族的基本技能。”
“也就是说,我们方才所说,方才所做,他们都看在眼里?”
“这是孤的安排,若是孤看走了眼,你不过只是一庸才,那就喂给它们吃好了!”曹梦德的眼睛之中,终于露出那恶魔般的毒辣。
“不是把?!那我刚才在床上的样子也被看到了????”郭嘉扶了扶额头,一想到自己方才与曹老板在闺房之中窘迫的模样竟然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不禁有一种想一头撞死在柱子上的冲动。
“哼。小男生。”曹梦德舔舔嘴唇,闻了闻身后阿卞那娇嫩的肌肤:“魔族可没有你们凡人那么多规矩,爱做什么就做什么,只要够强,便无所顾忌!”她惬意而又邪祟地一笑:“这也就是咱家喜欢这些家伙的原因。”
她推开阿卞,正襟危坐,看着眼前满脸通红的郭嘉,再问:
“这一次,孤所展示的底牌又如何?虎痴、恶来两位鬼神将,整个魔族的夜魔群,来自整个混沌世界的恶魔军团与究极魔法魔神器,这些出门装,够不够?”
郭嘉笑:“天胡!这是出门装?这是出门六神装吧?”
“那么……”时隔五百年,那位乱世枭雄再一次在那霸图天下的棋局之上向那位鬼之谋士伸出了手,那个手势的意味是——请。“孤之奉孝,既然出门六神装,我们的第一步棋又该落在何处?”
“若是主公恕我大逆不道,我便说。”
“准了!”
郭嘉简简单单,说出二字:
“嫁我。”
曹梦德一愣,然后哈哈大笑。
“你别逗咱家吧?奉孝,孤准你跟孤生孩子已经是莫大的荣幸了,现在你居然——要孤嫁给你?”
“欲成霸业,先成人妻。”
郭嘉轻轻捻起一颗棋子,盖在那天元之子上:“这就是霸业的第一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