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劫!!!”
长安西北,便是西凉广漠,里头除了燥热的砂石仙人掌,最容易窜出来的就是这些不知道哪里来的马匪,这些人多是当地流民,寸草不生的西凉广漠一年三季都是农闲,没事儿的时候这些刁民就喜欢骑着家里的大红马举着菜刀草叉成群结队出来劫道,也算是西凉的朴素民风。
西出长安的旅途并不如枭雄与枭雄的老公所想的那样轻松惬意。
一辆红木马车,一对手无缚鸡之力的新人,一货箱的真金白银还有稻种,这三样东西组合在一起简直就像是在脸上写着“快来抢我!”四个大字。
于是马贼们唱着小调儿从山沟沟的各处跑出来,临近了马车了,他们都看得到那车上一脸生无可恋的少年少女了,平地里却猛地钻出来一座山来。
“咣咣铛铛!”
只见四五匹马接连追尾撞在那座黑色的大山上,暴民们一边说着西凉粗口一边抬起头来,猛地就瞅见那明晃晃的大铁戟和那黑色如同恶龙的铠甲来,吓得差点没当时就尿出来。这还不算,回头一看方圆几百米里早已经黑压压地站满了一个师的骷髅僵尸瘟疫僧地行龙。
“吔!!!我了的个天,见鬼了啊!”可怜的马贼几个哥们儿眼泪鼻涕一起掉。
“干嘛啊?”被西凉的太阳晒得黝黑发亮的郭嘉一边喝着火辣的仙人掌酒一边对着那几个倒霉鬼说:“听说你们要打劫?”
当时那几个暴民就给跪了下去,磕头如捣蒜,嘴里念叨的无非是家里有八十岁的老母膝下有三个月的宝宝,杀我一命等于杀我全家求放过这类话,听得郭嘉耳朵都快生茧了,他抠抠鼻屎回头看了看车里正在翘着腿喝羊奶的曹梦德,说:“老曹,这都是这个月第几个了?”
虽然一开始一听到郭嘉喊自己老曹就要爆炸,但是叫多了——曹梦德的耳朵也就都生茧了,倒也不在乎了,于是头也不回地说:“正好九九八十一个。”
“都快百来号人了,我寻思这也都快一个山寨了。这破地方治安真是绝了,民不聊生还行,这么下去每天都得给烦死!”郭嘉一边嘀咕一边跳下马车蹲在那几个流民跟前:“小哥哥们不要怕,我们是革命的队伍,不拿群众的一针一线,正要去地方打倒地主分田地,说吧,你们这儿最有钱那位同志是谁,我们想去拜会一下。”
那几个暴民一听这个,各自脸上摆出慷慨赴义高风亮节士可杀不可卖兄弟的表情来,领头的直接一句西凉粗口怼了上去,又接着说:
“要杀就杀,哪儿那么多废话?老子我就是死,就算被扒了皮做成酒囊,也绝不会出卖自己的兄弟!”
“典将军。”
“在!”
“给他剥皮!”
“喏。”
五米高的典韦把手中的铁戟往地上一砸,轰隆一声一边兴奋地搓手手走了上去,还没走半米那个马贼就又磕起了头,两片嘴唇噼里啪啦咂出一通话来:
“对不起好汉饶命!我们老大的名字叫董老二,山寨就在离这地儿五里远一胡杨林后头一个池塘边上,山寨门口挂着一破烂牛骨头很好认董老二总得说那是狼骨头真是个西凉粗口,山寨门一般不关但是如果关了的话你们就去找四里屯的张老汉他有备用钥匙,如果他不给你就跟他说他媳妇昨晚一起去五里屯的胡杨林里滚床单,如果还不认识路咱家马上带你们去!太君这边请!”
就这些话真的是在两秒之内全都说出了口,听得郭嘉一阵心慌,悄悄问:
“原来你也会高速神言?”
。
疼。
好疼。
猩红早已经布满眼前的视界,天旋地转。
小梨子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这片人间地狱里呆了多久了。
血漫过冰凉的身子,伤口像是一条条带着烈火的蛆,啃咬着每一寸的肉,每一寸的骨。
一次次昏过去,一次次地又被火辣辣的苦酒浇醒,腐烂而暴烈的酒流过她的脸颊,流进她的伤口里,疼得她咬牙切齿,呜咽摇头。
每次她疼得快哭出来的时候,她总会拼了命把眼泪憋回去,她不想要让那些围着她喝酒吃肉的汉子们得逞,她知道每一次自己哭出来的时候,那些汉子总是开心地大笑。可是她越是这样,那些汉子仿佛就越是来劲儿一般折辱她,鞭打她,用劣酒浇过她的头顶,扒开她新的伤口,就着血腥味再痛饮劣酒。
广漠里无边的燥热与干旱仿佛是永远都不会变的光景,一年四季喝粗犷而廉劣的酒日子远远比喝甘甜清冽的白水的时间要多,比起老老实实地在村子里种地,拿起马刀上山寨的汉子们总是更被人所敬佩与向往,在西凉,掠夺似乎远远比创造来得更容易,杀死一条命远比养一个孩子二三十年来得容易,就像是旁边柱子上绑着的都快发臭了的爷爷爸爸和六岁的弟弟,在西凉人眼里,他们也就和村口的黄羊羔子没什么两样。
这里——就是小梨子的故乡。
“说吧,说出来就好受多了,哥几个早就玩累了,只要你说你们村里那笔款子在哪儿,哥几个保管给你一个痛快。”坐在草堂子太师椅上的董老三一边拨动着椅子上的狼皮,一边不耐烦地对着被绑在草堂中央柱子上的小梨子喊。
他早就已经烦透了那个浅褐色眼睛的黄毛丫头,三天前他就知道北边二里屯的里正要去城里买麦种,必是带着全屯里三百口人全部的麦种钱。
提前得知消息的马贼们烈火狂风一般截杀了骑着牛车带着一家老小的里正,宰杀尽了那一口老的男的小的以后,却没发现那笔欠款在哪儿,于是他们特地留了里正家那个还有几分姿色的黄毛丫头,准备从她嘴里撬出钱款的来历后好好玩一番再弄死。
可是这个丫头的嘴却远比这些马贼们想得要更紧,无论怎么打怎么骂,拨了所有指甲,挑了手筋脚筋,哪怕是把她一家人都串成串挂在她边上,她就一直咬着牙关,怎么都不肯说。
“头儿,从没见过这么嘴硬的,要不算了吧?放下来咱们玩一会儿就弄死好了。”
“不行!”董老三就是不服输啊,他凭什么觉得自己会拿一个丫头片子没办法?他撇撇嘴,从一边的火炭里捡起一把烧红了的刀子到小梨子的身边去,用那炽热的刀尖轻轻刺着她的肩胛,小声地说:“还是不肯?”
“没了这款子买麦种,明年交不上麦子,村里的哥哥姐姐们都要死。”小梨子摇摇头,小声地说。
“你不说这款子在哪儿,他们也再凑不出款子买麦种了,还是得死啊,我的小丫头?”
“大王,大王会来救我们的……大王知道我们被你们劫了,一定会来救我们……董老三,你等着吧!你死定了……”
“大王,嚯嚯,小梨子。你还记不记得你家的阿娘是怎么死的?就是因为大旱交不上麦子,被你家的阿爷送去了抵债,可惜你们那儿的大王玩了一个晚上就玩腻了,剁了手脚丢到广漠里喂狼,那一夜整个沟里的人都听得到你阿娘的哭声,真惨呐,整整两天三夜那哭声才停呢,一个人都不敢去救……”
“别说了!!!”
董老三拍拍小梨子的脸,捏捏她的手脚:“白白嫩嫩的,看来没怎么吃过苦嘛。”
“你想干嘛?”
“没想咋样,就是想不明白,当年你阿娘死的时候——到底有多疼,兴许是我还没亲眼见过吧?待会儿我们哥几个先疼疼你,再有学有样把这小肥手肥脚剁了丢到广漠里,看看你要疼几天才死!”
“董老三……我做鬼……也不放过你!”
“没事儿没事儿,哥几个可比你们的大王仁慈多了,只要你躺在广漠上那几天想明白了,说了那款子在哪儿,哥马上就给你个痛快,不过也许到时候兴致来了,想尝尝没有手脚的女人的滋味也说不定……”董老三边说边舔嘴唇,看着小梨子快哭出来又忍住不哭的模样,愈发张狂,正准备说些更恶毒的话的时候,草堂子里一个马贼却夺门而入,边跑边喊:
“老大!!!寨子门口有人要见你!”
好烦啊,董老三啧了一声,自己正要讲一讲当初自己是怎么把小梨子的阿弟一刀一刀剐死,却忽然有人冲进来打扰自己,实在是人生一大糟心事。
“谁啊!”
“不知道啊!就一穷酸书生和他娘子,带着一红木马车,一车的好货!”
“就一书生和女的?他们说了什么别的没有?”
马贼小弟想了想,说:“有,他们说他们是下基层树新风,打倒地主分田地的革命队伍,要在我们西凉推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想找这里的负责人交流一下。”
董老三听了一阵迷糊,马贼小弟看他那样又补充:“他们还说让我们不要怕,他们是有纪律的队伍,不会拿群众一针一线!”
“西凉粗口,有病!射死那个穷书生,留着他娘子,把那车货收了!”
“是!”马贼小弟冲出门,董老三转过头来又把刀子顶在小梨子的脸颊上:“丫头,咱们来说说你的阿弟吧,他……”
“报!!!!!”话还没说完呢,刚出门的马贼小弟又连滚带爬地跑回了草堂子:“老大!那穷书生等不及了,自个儿进来了!!!”
“不就一穷书生吗?你们看寨口的是吃屎的吗?!”
“不是,他不是一个人进来的!!!”马贼小弟脸色苍白,颤颤抖抖地指着外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董老三还没明白小弟的意思,气得鼻子冒烟:“他不就还带着他家娘子吗!?你们连一个女人都……”
“咣当”一声,一只直径数十米的巨爪就拍进了山寨的草堂子,一脚就把马贼汉子们遮风挡雨三五年的堂子踩得只剩一堆渣。
呼呼,广漠的风从四面八方吹来,吹得董老三风中凌乱。
他抬起头看着那只刚踩碎了他堂子的百米高的瘟疫魔龙,还有寨子口黑压压的一整片骷髅僵尸蜥蜴人军团,愣在原地,硬是不知道怎么跑。
“哟,老乡,你这寨子可以啊,挺气派嘛!”只见是寨门口,一个黝黑的穷酸书生双手插袋吹着口哨就走了过来,而他的背后则跟着两尊小山似的阎罗,手持熔火大锤,死亡双戟。
看见董老三,他走上来热情地握住他的双手,连摆还几十下:“谢谢你啊老乡,这么热情地欢迎我们革命队伍下基层走访,你的恩情我们一定会记住,这里的情况我们一定会汇报给上级,不要怕嘛,我们有组织有纪律有原则,不会拿群众的一针一线。”
穷酸书生回头看了看寨子里的牛羊金银弓弩战马,还有董老三的那张狼皮太师椅,满意地点了点头:
“除了一针一线全部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