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壹-朝会

作者:我和你吻别 更新时间:2019/9/12 14:22:50 字数:3132

“你小子,刚才说了‘溜’是吧?”

“没、没没有噢!准是您老年纪大了耳朵不好使,听错了!”

巫晋云矢口否认,他才不要去小黑屋受罚。

总镖头冷哼一声,也不多追究,毕竟今日还有比训斥少年的失礼行为还重要的事情——

向新人宣扬自己的辉煌史。

“很高兴在场的各位通过了龙虎斗,进入我腾龙成为一份子,无论之前在你们身上发生过什么,你们曾经历过什么,犯下什么错,结了什么仇怨,我都可既往不咎,既然你们选择了腾龙,从今往后就是一家人,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少女站在台下,仰望正激情发言的朱振智,恍惚间回到那个雨夜,他向她伸出援助之手,将她带回腾龙的时候,她趴在男人宽厚结实的背上,迷迷糊糊中,她也听到了类似的话。

“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她当时还对整日将“家人”二字挂在嘴边的朱振智不屑,可后来见识到那羁绊是多么强大之后,少女再不敢轻视。

【不是亲人,胜似亲人……振智姐,有一套啊。】

想到这,她眼神不自觉地柔和,嘴角轻扬。

商佚一哪料到,身旁人将一切尽收眼底。

“怎么盯人家笑得那么肉麻?我鸡皮疙瘩都掉一地了。”

话完还做了很夸张的动作,以表情况属实。

“与你无关。”

原本做好被胖揍的准备,预计中的拳头却没落到身上,少年对她淡泊的反应讶异了好一会儿。

“你……不生气啊?”

“为何要同蠢驴置气?”

她秒答,话语的内容没有经过大脑,直接从嘴里蹦出来。

这回轮到巫晋云像个河豚一样,气鼓鼓的嘟起双颊,想反驳却找不出恰当的话来,只得干瞪眼。

“唔唔唔唔……”

【装作没看见好了。】

“佚一,从队伍西侧退出去,你父亲来了,在南侧门。”

传音蜂从领口飞出,在商佚一耳边复述偃师的话。

“别去太久。”

“明白。”

朝少年吐吐舌头,她转身离开会场,思绪却是复杂,剪不断理还乱。

【爹爹这是作甚?把我扔进腾龙后再没来看过一眼,若不是每年诞辰时会派人送来贺礼,谁还能想到当年商家最春风得意的子嗣是我?】

商斌行事吊诡,纵是亲近他陪伴他多年的心腹,都猜不透主子的心思,更别提是离了父亲将近五年的自己了。

【算了,先见上面再说,想太多事费神。】

找到最近的屋檐,脚底发力窜上房顶,欲抄近路赶到来人身边。

胸中异样的感觉,道不明,她只觉得闷得慌,就像在密室中快要窒息的人,四处寻找出口而不得之,她快要疯了。

“父亲大人。”

一跃而下,拍去衣摆尘土,商佚一单膝下跪开口道,作为子女,行的却不是稽首礼。见此疏离姿态,商斌面色稍暗,却不好说什么,毕竟父女之间的联系,是他亲手断开的。嘴上虽有父亲之名,或许在少女心中已无父亲之实。

【真的是她……!朱振智,你真的够狠心!】

男人看着眼前亭亭玉立的商佚一,所谓女大十八变,他竟一时无法将其和幼时糯糯喊着“爹爹”的孩童身影重合起来。

“你长大了。”

声音没有想象中的沧桑,有青年人挥斥方遒的灵气,她才想起来,父亲不过而立之年,比自己大不了多少。

“是。”

五年,您知道我这五年是怎么过的吗?

您把我扔在路上,那天下着雨,要不是朱振智救了我,指不定我可就死了!

您一直不出现,连礼物也派人转交,一句话都没有,同店里头随意买的东西有何区别?!

爹爹,您到底把我当什么了?究竟是亲生女儿还是复兴家族的工具?

您说要送我进腾龙,却任我自己找,这算哪门子的送?若非我命不该绝,苍天开眼,拾走我的就不会是朱总镖头,而是花街的妈妈!

您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

来时,她便有一连串的质问想甩在商斌脸上,想逼他对自己这五年来不闻不问的行为道歉。可真正到人跟前,商佚一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如鲠在喉。

“您找我,是为了‘双月帮’的下落吗?”

她垂着头,未曾抬起过,因而看不见男人脸上 懊悔和落寞的神色。

“女儿办事不力,还未找到一丝‘双月帮’的痕迹,请父亲责罚。”

只能用些无关痛痒的话来缓解尴尬。

“先起来吧。”

“谢父亲。”

蹲久了,酸麻难免蔓延到整条腿,不等她完全站稳,商斌一个箭步冲上前,将少女拥入怀中,双臂紧紧环住那娇小的身躯,生怕她下一秒就会消失般害怕。

对,就是害怕。

从她失足跌落马车那日起,男人一直在自责,在恨自己为什么没有及时发现,这颗最宝贝的掌上明珠被蒙尘在野流浪。他害怕再一次失去挚爱,即便是向朱振智再三确认她安然无恙的待在腾龙,商斌也不曾见过她一次,并非因为他要强的性子不允许在儿女前丢了脸面。

——而是因为总镖头始终不松口。

其实只要他一有空,便会赶来镖局,希望能够看看自己的女儿,可每次都被回绝,就连诞辰的大日子也一样。

十二月八日,千金出生,前来迎接的是银装素裹的大世界,商斌仍能回想起她发出的第一声啼哭,强劲有力,稚嫩的春芽自男人体内抽苗发生。

每年的这个时候,他都会顶着鹅毛大雪站在门户紧闭的镖局门口,一直等,一直等,待到破晓的霞光爬上他冻僵的身躯,才把贺礼放在门前,不舍地离去,一步三回首。

当然,向来以口风忒严实的朱振智不可能向少女走漏半点消息,她自然不知道事实。

大多数男人总不善言辞,商斌亦如此。

作为父亲,他的确不够格,没尽到应尽的责任,对子女甚是苛刻,惩戒多于赞赏。

若要问少女是否会恨,那必然是恨的。

恨他丢下自己,恨他时常的打骂,恨他的阴晴不定。

现在好了些,她看得开了,也明白了父亲的苦心,是要自己重振商家,恢复往日风光,但她不会原谅,绝对不会。

这思绪实在太过混乱,让她头昏脑胀,加之承载了五年思念之重的拥抱,比皮肉之苦难受万倍,商佚一觉得自己快要从内部裂开了。

“爹爹……好紧。”

少女被勒得喘不过气,男人闻言急忙松手,到底是忽略了二者力量的差别。

“爹太久没见你,居然长成大姑娘,还快和我一般高了。”

岁月在商斌手上刻下道道划痕,使其变得粗砺,沉稳,这只风尘仆仆的大手摩挲着少女的脸颊,同之前抱着她时短硬的胡茬蹭过下巴时相似的触感,她并不讨厌,更多的是喜悦。

【喜悦…?错觉,一定是错觉,这人还要假惺惺的做戏到什么时候?好恶心,快走啊。】

见她沉默,男人自顾自地说下去:“爹这次来不为别的,就是替眉芹看看你,既然这样健康,你娘亲也该安心了。”

两个人永远不会对对方敞开心扉,他们之间隔了道可怜的厚障壁,明明只要一方先放下,就能将坚冰融化,可谁都没有主动迈出一步,只能继续背道而驰,渐行渐远。

可他比任何人都要在乎商佚一,这一点毋庸置疑。

“没什么事,请容许女儿先行告退。”

少女缓慢推开男人的手,翠色眼眸蒙上一层薄雾,满是疲惫。

“这些是你娘亲托我带来的,平日里闲暇之余缝的杂物,我不懂你们女子的心思,总之——你收好便是。”

商斌变戏法似的从衣兜里掏出十几二十个荷包,用的都是秦山时下流行的料子,坚固大方;绣的无外乎是些花花草草,特别之处在于都是自家院子里栽种的,商夫人也是细腻,怕她思家不愿好好练本事,干脆制成干花干草送去,作个念想。

“这么多,两只手也装不完啊……?”

突如其来的礼物让她吃了一惊,愉快悄悄攀上眉梢,无奈更占多数。

“诶呀!你瞧爹,都把这事儿给忘了,这样,你用爹的衣服先乘着,拿回去放好,要嫌爹衣服臭,扔了就是,也不劳烦你洗干净。”

说罢他解开腰带脱下外衣,即便是夏天的尾巴,相较秦山而言,墨芷还是凉了些,风一过,吹得商斌肩膀抖了三抖。

面对熟悉又陌生的大女儿,这个父亲此刻显得笨拙。

“爹先走了,在外头多照顾好自己。”

伸手拢拢商佚一的领子,他憨实笑着。

“女儿知道。”

【太累了,装作好父亲,好女儿的样子实在是太累了,难不成旁边有谁在看着吗?】

这样想着,她回头不经意的一瞥,却看到铃巳的衣角,一切的一切霎时了然于胸。

【呵,果然,商斌——你果然只有在有外人的时候才会对我这样好。】

失落不断将男人刚树立起的慈父形象瓦解。

【本不该对你抱有期待的,是我太天真了。】

就因为自己的弱小,才会被耍得团团转,连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都断裂无用,她和他之间,说不准只剩利益关系了。

“行啊,行,既然你把我当工具,也别怪我不留你情面。”

她将母亲赠予的荷包怀得更紧,咬牙愤道。

真相往往都最容易被覆盖,被深藏,一念之间,察觉的可能性便被亲手扼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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