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大人。”
若兰朝商佚一欠身，少女则挥手遣散闲杂人等，只留她们俩说话的空间。
“客套话就免了，先上楼。”
“是。”
她亲自搀着若兰的手，护其回房休息。
“私底下，那些礼数就免了，你总要我提醒。”
被一个比自己长上几岁的姐姐恭恭敬敬地喊着“大人”，她觉得要折寿。
“那，佚一妹妹～”
改口倒快，可看起来像是拿她打趣儿。
“行了行了，认真点，罗老那边可有新消息？”
商佚一正色道。
“前些日子刚传了书，说“双月帮”是之前从未有过的势力，同各大门派皆无来往，像风一样神秘得很。”
“废话，这些我早弄明白了，没点别的？”
少女话中隐隐泛起怒意。
“没、没了，罗先生只说了那么多。”
若兰怯生生答。
“荒唐！十年，十年过去了，怎么可能一点儿马脚都不露？”
这似在问责若兰办事不力，实是在问自己，为何没有丝毫进展。
十年前劫走秦山国珍的贼团——双月帮，与货物一同消失在众人视野里，自己为了寻找他们的下落，奔波多年，一无所获，却从未放弃。就因为她想替含冤而终的商平情昭雪，想洗刷刻在商家信用柱上的耻辱，想重现商家昔日的风光，还想——还想让那个被佞臣蒙蔽双眼的秦山国主，跪在叔叔坟前向他道歉，仅此而已。
明知这事难比登天，她仍是要闯。
放眼三国境内，也只有巫家有能让人凭空出现再凭空消失的本事。她固执的相信，双月帮和巫家绝对脱不了干系。
“您要来，怎么不提前支会咱呢？现在只好将就些粗糙茶点入口，招待不周，还望海涵。”
“用‘你’就好，过分划清界限的错误不准再犯，懂了？”
商佚一刮了下女子的鼻尖，她可不舍得打骂这株九畹。
“若兰明白。”
两人聊着聊着，也到了休息的处所，她推门而入，作为头牌的起居室，竟意外素雅，让商佚一吃了一惊。
“你就睡这种地方？”
一张酸枣木制的床，三张圆凳，一张方桌，一个金丝楠衣柜，一个少女赠她的盆栽，还有一个梳妆台，除了必需品外甚至连只小摆设也没有，显得整个屋子空荡荡的。
她爱干净，没想可以干净到生活痕迹也能抹去的程度，实在与若兰的身份不符，商佚一对此颇感无奈。
入了居室，不好再随身配着兵器，少女卸下断鸠置于桌面。
“清淡惯了，那些富贵人家的东西若兰消受不起，你若看不过眼，下次再让妈子添些花瓶之类的来。”
她略带歉意地笑笑。
“若兰”这个名字，是商佚一后来给她取的，在遇到商佚一之前，若兰只是个平民的女儿，目不识丁，更谈不上舞文弄墨一类。
那时适逢秦山三年一次的大旱，若兰住的村子远，下放的官粮到了那儿已经所剩无几，她的爹娘是把头磕破了，商佚一才心软，允许他们用若兰向自己换来一袋白米，小半缸清水活命。
少女当年12岁，若兰15岁。
转眼四年过去，从前的影子依旧附着在她身上，成就种另类的病态的美，这也是空蕙比不了的地方。
“休息的地方，你嫌麻烦的话就算了，但待客的地方是决不能淡的。”
商佚一也不多为难，提出最低要求，便跳过此事。
“好～”
女子甜甜答道。
“你看人眼光一向不错，我也信你，你来说说，方才那与我同座的，是否值得我费心思去对付？”
少女在屋内来回踱步，手闲着没事这处摸摸那处碰碰。
“那若兰多嘴，你当笑话听了去就好。”
若兰走到桌前，一边用茶洗着杯子，一边开口。
“那孩子虽是木了点，但明礼数，心思也单纯，也许说话行事直来直往，对你而言并不是什么弊端，多带她见见世面开开眼界，说不定还会发现她的可爱之处。”
接着将洗杯水倒入窗边的花盆中，黑色的土壤被泡得发胀，下边似乎埋着什么东西。
商佚一见了，觉着好奇，伸手触了触。
“可爱？这个词用在她身上就是暴殄天物。”
指尖传来柔软的触感，像蒸鸡蛋，却没有那么易碎，更像是猪肉冻那种有筋道的弹性。
她更想挖开泥土一探究竟了。
“只有这个，还请不要随意动它。”
若兰轻拍去少女的手，将斟好的茶递过。
“喲～咱们的若兰姐姐也有秘密了～”
商佚一揶揄道。
“你愿意那么想的话，随意。这是我托人从秦山买来的遗梦香，现在正好是品的时候，差一会儿都会变味，快些喝了才好。”
女子给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把话题转移到茶水的方面。
恰恰戳中商佚一的点，她对吃食不敢怠慢，总怀着敬畏之心，自然对这杯来头不小的香茗重视得紧。
“不错，就是涩了些……嗯，居然挺甜的！你这遗梦香真是好茶！”
入口先涩，触舌转醇，接喉即甘，回味悠长，商佚一不禁称赞道。
“也就你能懂它的妙处，其它妹妹喝了，只是过过嘴，嫌涩便吐了去，怪可惜的。你要喜欢，我这里还有多的，让明白它的人带走，好过在我这里蒙尘。”
若兰转身，大有取物之意，少女忙从背后拦腰抱住她：“我知道你是好心，但我也忙起来了，没太多闲暇慢慢品，再说，用滚水滚茶实在糟蹋这宝贝，你先收着，待到有缘人再予他就是，哪里急在一时？”
“行……都听你的。”
身形顿了顿，在少女看不见的地方，女子的脸染上绯红。
她从未觉得，这份蕴于胸中的情感是不伦。是的，她爱着商佚一，很爱很爱，少女于她就是再生父母，既救了自己的命，还给自己提供住处，甚至手把手教她读书写字，音律乐理，她对商佚一的情又很单纯，一心一意地替其卖命，就算在人家那算个不起眼的零件，她也无所谓，但凡自己还有被利用的价值，若兰就愿意为少女倾尽所有。
“嘭——！”
一声巨响拉回女子的神，似乎是楼下砸烂了什么东西。
“怎么回事？敢有人砸场？不知道这儿是谁的地盘吗？！”
商佚一怒从中来，抄起佩刀直奔一楼，末了扔下一句叮咛。
“若兰，你在房间安生待着，别乱跑！”
【这得损失多少钱啊……！他娘的，被我抓到就干一辈子苦力来偿！】
“嘭——！”
八仙桌的碎屑擦着她耳际掠过，险些划伤面颊，也已然能看见现场惨烈的状况：大半的桌子被打烂，剩有几张，也难逃缺胳膊少腿儿的下场，戏台塌了三分之一，椅子残肢数不胜数，地上躺了十来个龟公，皆是昏迷，剩下的人都躲到外圈去避难，只留中间缠斗的武者。
“住手！谁给你的胆子来蝶华坊闹事！”
高声喊停的同时，手已按上刀把，准备出鞘。
她恪守本分，素来不轻易出手伤人。可总有在她的底线反复横跳的二逼，比如今天这位来路不明正与周山虹君对阵的浪客，直接一脚越过商佚一的底线，招呼也不带打一个。
“小心！”
这一声来自周山虹君，少女隐约可见她身上往外血流汩汩的伤口。虽然在龙虎斗上败给商佚一，但周山虹君的实力相较大多数人不俗，如今落得这般狼狈，想来那厮绝不是顶省油的灯。
只见那人一跃而起，弃了周山虹君向她攻来，两柄弯刀饱含杀意，明摆着是想要少女的命！
“！”
她及时抵住，盘算着该如何反击，可敌人并不给她思索的余韵，借力翻到商佚一身后，盯着空档展开攻势。既然一击未成，就紧接着下一击，直到杀了对方为止。
“红叶！凝霜！带伤患去寻医！”
眼角的余光扫过地面，发现周山虹君大量失血，整个身子如秋日摇摇欲坠的枯叶，随时都可能倒下，急得唤了俩丫头去救人，可她们哪见过浴血之人？都畏畏缩缩，不敢靠近。
“快啊！”
商佚一大吼，吓得小姑娘们赶紧一个去叫郎中，一个不知所措，只好随意拿了些衣服压住流血不止的患处。
“还有心思管别人？”
刀光多次呼啸过周身，一次也未伤到她，气得对手有些烦躁。
“锵！”
三把刀交接在一起。
“谁派你来的？”
少女眼神冰冷，此刻她只想斩了这不速之客，只有以血换血才可解她心头恨，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和你有关系吗？”
那人蒙了脸，声音却能听出是男性。
又是连珠炮般的进攻，每一招一式无不是意欲取她商佚一的项上人头。
“冲我来就罢了，可你万万不该砸我的蝶华坊！”
一击，必杀。
本能顺利将男人劈成两半的，刀刃却落在软绵绵的空气上，她倒吸一口冷气。
【消失了？不对……在上面！方才那是障眼法！】
“你…！”
将刀架在头顶，得以接下这从半空蓄力的一击，木制的楼梯哪能受的住折腾？几乎是商佚一防御的同时，脚下的木杮断裂，二人双双栽落空洞之中。
而烟尘好巧不巧入了她的眼，加之失重，她无法判断那家伙的位置。
【啧！先考虑怎么着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