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airy6
代价
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到。
只能听到来自教堂的那沉闷却高昂的钟声。
每天晚上都是这样的梦，似乎在预示着什么，也像是曾经的一段回忆。
自从见到艾歌之后，我开始发觉有些若隐若现的、似曾相识的感觉在我的脑中徘徊，我试着不去在意它但却做不到，那些东西就像是一根根细小的针刺不停地触碰着我的神经。
在那天的教堂，在那个荒废的建筑物里，存在着我遗忘掉的童年。
艾歌暂住在了我家里，和妹妹在一起，虽然不知道在妹妹出走的那段时间里，她们之间经历过什么，但是回来的妹妹变得和以前有很大的区别，应该说是… …成熟了。
去看了一眼呆在家里的那两个人，我决定自己再去那座教堂。
因为我确信这些东西是真实存在的，不是仅仅一时的感觉而已。
那里还是那样的景色，透着彩虹般光芒的彩色花玻璃，若隐若现的存在于角落里的青苔，还有倒下、落满灰尘、破旧的十字架，这里很宁静，就像是隔绝了世界的一片安静的圣域。
不知道为什么，长年以来没有人再来过这里，却也没有人把这里拆除。
听妹妹说过这里是这个城市的圣地，似乎是为了纪念什么人而保留的。
是什么人…
感觉有人轻轻地抚摸了一下我的肩膀，记忆里的东西，像是被封堵已久的泉水，随着映入眼帘的一幕幕光景，渐渐的涌现出来。
十年前的城市里，一个叫做艾歌的女孩儿，生活在这座城里南边唯一的教堂。
而城里的北边，有一个叫做哈默尔恩的巫师，也是教会眼中的异教徒。可能当时城市里的人大多数都没有见过他本人，但我却和他有一些熟悉，他总穿着一件黑色的大衣，手里捧着一本黑色的书，有着一头青灰色的短发，虽然总是一张冷漠的脸，却也会露出祥和的笑容。
当时的艾歌只有十三岁，虽然只有这样的年纪，虽然只会做一些无足轻重的事情，但是她却经常尝试着去帮助她所见的人。因为她知道，身为孤儿的自己正是因为大家和教会的帮助而能够生活到现在的。
她眼中的世界，是没有任何污浊的纯白色的，她如此相信着。
周围的人也都告诉她，这个世界是纯洁的，人与人之间存在着美好的爱，所有人都应该幸福平等的生活。
“那是骗人的…”只有哈默尔恩曾经对艾歌说，“要说纯白色的话，我认为也只有你自己是咯。”
作为异教徒的哈默尔恩被排斥到城市的北边，城里的人没有人想要去关心他，甚至于人们都觉得他就是邪恶的异教的化身，他一个人孤单的生活着，而只有艾歌和作为她好朋友的我经常去他的那间小木屋里去看望他。
“可能有一天，你会明白这个世界的污秽，会明白什么是抛弃，背叛，这个世界充满着欲望。欲望得到满足，便是幸福和美好，欲望无法满足，就只能变成自私和恶毒了。而那些人所说的‘爱’只不过是在任何场合上从表面上看都‘正确’的词罢了，除此之外什么都不是。”
“… …”艾歌没有办法回答，但是她隐约感觉有可能只有这个“邪恶”的人告诉她的才是真相。
“我想…“艾歌想了许久回答。
“什么？“
“怎么样才能拯救这个世界的不幸，救赎所有的邪恶呢。”
“哈哈…小孩子…”哈默尔恩笑了，他抚摸着艾歌的头。
他的笑中，带着一丝的沧桑。
“其实，这本书可以做到你所说的所谓拯救哦，但是我不会为那些愚蠢的人们去使用它。”哈默尔恩举着那本黑色的厚厚的书，“不过，如果你长大了了后，依旧这么想的话，我就把它送给你。”
哈默尔恩很喜欢艾歌，他教了艾歌一些神奇的巫术，并且他对艾歌说，这些东西到关键时刻可以用来保护自己，但可不能让其他人看见哦，否则你也会惹祸上身的。
艾歌很开心，虽然平时说话很少，但我依旧能从她神采奕奕的脸上读出那份兴奋。
几天之后城里的教堂附近，发生了一场大火灾。
刚刚入睡的人们醒来时，周围已经是一片火海。当时还在陪艾歌玩的我，以及教堂里被艾歌喊醒来大人们都被困在了教会的大厅里，周围的大火包围住了我们，出口也被那熊熊的火焰所覆盖了，几个年轻的人急忙爬到高处跳了出去，但这里还有不少老人和孩子，他们只能默默的等在原地，等待外面的人能及时扑灭这大火，或者等待火焰将自己吞没。
“我准备用巫师教我的东西来打开一个出口。”艾歌悄悄的跟我说。
“可是巫师叔叔说过…”
“没关系的…这种时候还是要救人要紧。”
她与我说完之后便去和余下的人们表明了自己的意思，然而当时他们是什么反应，以及他们脸上的表情，都被那大火的光芒所掩盖了。
或者说正是因为那可怕的大火，人们的表情才被掩盖了吧。
艾歌在教堂的一个角落撑开了一道没有火焰的缺口，人们可以通过那里的一道低矮窗户勉强出去。
老人和孩子们也都陆陆续续的从那里离开了，最后只有我还留在艾歌身边。
“你为什么不走？”我问她。
“我不能动，我移动的话那道门便会关闭，所以，你先走吧。”
“那你不是出不来了么？那样怎么办？刚出去的教会的人们都知道么?”
“知道的…”艾歌低着头说。
“可是…他们都走掉了啊…”
“这就是，被抛弃了么？不过，我到觉得没什么…”我能艾歌的身体在轻轻的抽动着。
“没事的，他们会尽快灭火的，你去找巫师叔叔，让他来救我…所以，你先快走吧…”她低着头又说道。
虽然这么说了，但是她依然拉着我的手不放。
她的手心满是汗水，却在隐隐发凉。
“要保护好你所爱的东西哦…”
“因为去爱是一件多么不易的事情。”
“得知即使无论怎样憧憬，怎样幻想，都得不到自己所爱的回应，心愿也永远无法实现，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情。”
她这么说着，放开了我的手。
火光中，她的白裙子依旧是那教堂中最明亮的一点，即使身体依旧在颤抖着，她依然没有挪动一分，眼里已然因为害怕而流出了泪水，却依旧挥着手让我赶快离开。
当我把哈默尔恩从城市北面找来的时候，大火已经覆盖了整座教会。
人们依旧在忙碌着灭火，但教会的火虽然依旧在燃烧，但却没有人想要去扑灭它。
“你们怎么不去灭教会的火啊？艾歌还在那里！”我冲着忙碌的人们大喊。
“什么？艾歌还在里面？不是所有人都已经出来了么？”几个忙碌的人在听到艾歌的名字时顿住了。
“艾歌… …还在里面…？”
“不可能，主教说所有人都已经出来了。”
“可是…”
“——这孩子，已经被抛弃了。”
身后的巫师早已在他们争论的时候脱下了身上的黑色外衣，拍打着火焰直接扑进了熊熊燃烧的教堂中，这是他人生第一次进教堂，也一定是最后一次了。
所有人都愣住了，但仅仅只有不到几秒钟时间后，大家又去忙着救火。
我赶忙从周围的人那里接过水桶，用力地向教堂泼去。
但那仅有的一点点水，立马被火焰吞没，化成了一缕青烟。
时间过去好久，火终于被扑灭。
在人们刚刚歇一口气的时候，巫师抱着一个人从刚刚被扑灭的火海中走了出来，他的身上有好多处被烧伤的地方，而他那件黑色的外衣紧紧包裹在在他抱着的小小的身体上。
“为什么没有人救她？”
巫师那浑厚的质问声传来。
没有人说话，在教会前围观的人们也只站在那里，没有人说话。
很长时间的安静之后，不知谁轻轻的说了一句。
“异教徒。”
之后从人群中便开始传出了轻轻的议论，之后声音越来越大，最后竟然变成了对异教徒的一致声讨，但没有人敢动手。
“可怜的人们，因为害怕，去跟着教会的那些人一同来讨伐我，以为藏在这集体的人群中，就算是受了保护么？所以我根本不屑于同你们在一起，我只是来接艾歌的，她没看清面前的这些人，没看清她所爱的这个世界到底是什么样的，我只想让她死后不要还是那么一厢情愿。”巫师抱着艾歌黑色的影子在月光下巍然不动，“异教徒么，可惜我不是，我没有信仰任何宗教，只不过是活得太长了，顽固地信上了这世界的真实。”
“难道不是你教了艾歌奇怪的东西，让她也和你一样变成了异教徒么？所以她也有罪，是你害了她！”先前被艾歌所救的主教站了出来，却这样指责道。
“是么，可所谓爱着这个世界，这个世界是平等的，纯洁的，所有人都会被救赎的，这些，不正是你们教她的么？艾歌死了，你们中间没有人知道珍惜她么？你们知道这个孩子在大火中是怎么样孤独死去的么，她救了你们，到生命的最后一刻，都在等待你们来救她，都在等待着自己那愚蠢的希望能够得到回应么？”
这一刻，我明白了我在离开艾歌之前，她所说的话的含义。
原来艾歌早已知道结果
巫师抱着被大衣裹着的艾歌小小的尸体走下台阶。
哈默尔恩径直走向人群，大家却都没有再声讨他，只是安静地让开了一条路，我知道大家并不是为哈默尔恩这样做，而是为了艾歌。
他没有再发出任何声音，抱着艾歌的尸体走向了北方。
然而他明白，这只是人们暂时的怜悯而已，不久以后就没有人会再记得在这场火灾中为救他人而死去的小艾歌。
大火灾之后，教会不复存在，只留下被烧得黑漆漆的建筑物。
哈默尔恩也在几天后离开了这个城市。
自此以后，城市南边的文明发达，北边的自由祥和，也开始融合起来。
我的曾经失去的回忆就到此为止了。
艾歌，我遇见的艾歌就是她，但她应该已经死了，如果说被哈默尔恩救活了的话，十年过去了，为什么却只有十六岁的大小。
“因为，她已经死去了四次了。”
背后一个声音传来。
阳光被那黑色的长袍挡住，一个巨大的影子出现在面前。
“你也回忆起来了么，孩子。”
他带着只有我和艾歌见过的慈祥的笑容，时隔十年，再一次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