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airy Fin（Atonement）
艾歌
想要离开这个地方。
她只是像因他人无助的呼喊而存在的那一响的回声一般，渐渐消失。
艾歌已经差不多学会了正常的说话，虽然她只能说出她听过的声音，但这几天和妹妹在一起，已经听过不少的词了，所以现在和艾歌交流起来也没有什么困难。
而且我已经明白艾歌是谁。
我小时候认识的艾歌已经死了，在十年前。
哈默尔恩讲述了所有的真相之后看我时的那种慈祥的眼神我依旧无法忘却，我知道关于新的艾歌，关于我的从前，他依然藏着什么秘密，我却无从得知。
回到家里看到了正在门口站着焦急地等着我的妹妹，而妹妹在看见我的时候突然一下子抱住了我。
“怎么了？”我拍拍妹妹的头。
妹妹没有说话，也不肯松手。
从小到现在，都没有见过她这个样子…或者说我即使见过也不曾记起。
“从小到大…么”
像是有什么东西不对劲。
“我又跑不了，你这是干什么啊？”我哭笑不得地摆脱了妹妹，“艾歌哪里去了？怎么没见她呢？”
“她有些难受，现在在床上躺着呢。”妹妹这么说了，但却把眼神挪到了别处。
“哦？”我有些奇怪，按哈默尔恩的话来说，她是被创造出来的，所以不可能会生病，带着一丝疑惑，我和妹妹来到了她的床前。
在艾歌的床头，我一眼就看到了那本曾经属于哈默尔恩的魔法书。
看到那本书的时候，我又一次想到了很多事情，像是曾经在我身上发生，但在感官上却只是存在于记忆中的无法确定的东西。
一切的死亡、重逢都在一个下雨的午后。
身上那被阴冷的雨点打击的感觉。
仿佛来自，好久好久以前，遥远到无法记起。
晃动身体摆脱掉那些奇怪的东西，我打开了那本看上去已经有很长岁月的黑色魔法书。
充斥着绝望，像是灰烬一般的黑色让这无数的书页完成了一次次走向救赎与灭亡的仪式。每一页暗黑色的东西上都记载着艾歌曾经完成的救赎。
“… …”
突然之间愣住了。
为什么和哈摩尔恩说的不一样。
这本书只剩下了最后的一页留着些许白色，而且上面已经像是人体脉络一般的黑色的细纹在慢慢的出现并侵蚀这最后的生机。
我把书页向前翻去，企图去寻找艾歌在我和妹妹身边的这最后几天里到底干了什么，才导致了这样的结果。
… …
慢慢的，那些最深处的回忆出现在了我的脑中，像是隔断了千年一般，却又像是刚刚发生的事情，我看到小小的艾歌在一片黑暗中奔跑着，似乎在寻找什么东西，但无论到哪里有都找不到，最后在无助的蹲在一个角落里哭了起来。
“为什么要哭呢？”
“… …”
“这个世界这样背叛了你，你却还要选择为它牺牲，为它救赎么？”
“不，我所失去的不只是生命而已，只有在失去了比生命更宝贵的东西之后，才会发现自己原先最在意的事情是多么的微不足道。”
“有些东西，只能，也必须是以生命为代价的。”
女孩儿捧着一束白色的鲜花站在家门口，脸上露出她所少有的低落与忧伤。
“我还是要去。”
任性的声音是在这个年龄的女孩儿所拥有的。
“不许去。”
“… …”
“已经过去十年了，你为什么还要这样呢，我们都已经忘记他了，你不能再这样脆弱的生活下去，不能再活在过去的影子里了。“
“不，你们忘记他了，但是我不会，我就是想让他们知道，无论过去多少年，我仍然会记得他们的。”
女孩儿把那束花抱紧紧的，泪水滴落在莹白色的花瓣上，像是水晶一般闪烁着微小，但却美丽的光华。
而这次的声音也拥有着更加成熟的“决心”。
“我必须要去。”
女孩儿没有再做更多的争辩，而是改换了有决定的语句，她握着微微颤抖着的手，抱着鲜花跑了出去。
天空渐渐的阴暗了下来，零星的雨水滴落在女孩儿的身上，她用衣服保护住那束花，带上帽子开始向前奔跑着。
终于在雨变大之前，她来到了目的地。
那个破旧的，充满了回忆的地方。
没有阳光的这里只有沉闷的黑色，除了那能够装饰一切沉寂的雨声之外，这里能感到的，就只有透过那经过大火燃烧剩下的墨灰色的玻璃所带来的微弱亮光，以及周围的一些金属反射出的星星点点。
女孩儿捧着花，在借助那黯淡的亮光下，她来到了这里唯一的一座十字架前，将那束花放在下面，跪坐在那里，轻轻的说着。
“哥哥，还有艾歌姐姐，我来看你们了。”
女孩儿抬起头的时候露出了甜甜的微笑。
“即使大家都忘记了你们，我也不会的，我发誓！”
她弓着腰无力的坐在那里，从嘴里呼出了一团白色的气体。
安静却嘈杂的雨声中，她不知在那里坐了多久，直到自己的腿都开始发麻，她才一屁股向后倒在地上开始揉着自己已经酸痛的小腿。
黑暗中。
那白色的光亮像是从黑色的漩涡里面挣脱出来了一样，一个白色的人影渐渐在里边出现了，双手交叉抱着一本黑色的书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女孩儿吓得往身后缩了一下，头撞在了身后的矮桌上。
在看清之后，女孩儿差点叫出声来。
从那一片光亮的方向伸出了一只手，她的脑中传来一声清晰的语句。
“来吧…”
“…我，知道你所希望的是什么。”
女孩儿向那亮光走去，一瞬间，周围的一切黑暗，都被这白色所笼罩，而她的意识也在那一刻停滞了。
不知过了多久，她发现那本应该被烧得发灰的彩色玻璃竟然变回了原来所有的绚丽颜色，她放心的再次闭上了眼睛。
“现在呢？”那个声音再次响起。
“现在就让我在你身边多呆一会吧…”女孩儿把身体向艾歌的怀里靠了靠。
艾歌抚摸着她的头，再一次哼起了小时候的那个“熟悉的旋律”。
“马上，你哥哥就会来接你了。”
是的。
我早就已经死了。
在那场大火时，我和艾歌最终被困在了里面。
实际上直到最后，我都陪在艾歌的身边，因为只有我紧紧地抓着她的手，她才不会害怕，来争取时间让大家离开。
记忆是虚假的，不，应该是历史被改写了。
艾歌选择的最后一次救赎，是已经死去的我。
合上艾歌的书，在得知了最后的内容之后，我才发现躺在床上的艾歌已经不能动弹，而且连说话也做不到了，只能像原来一样发出一些她所独有的声音。
“呜呜…”她仍然用那双闪光的眼睛看着我。
“没事的艾歌，十年前的那个巫师就在附近，我刚刚见过的…我马上去叫他来！”
“恩…”她拉住了我的手。
那冰凉的感觉，就像是十年前的那次分别。
“唔…”
对不起，哈默尔恩只再次创造了我，却没能救到你。
“和你在一起是我自己决定的，所以这些都没关系的。“我紧紧的抓着艾歌的手，想要去找巫师，却又害怕放开之后就什么都晚了。
“唔…唔…恩“
但是，我能救到你，真是太好了。
“… …”
本来我已经不再拥有希望，是因为你，我才能够一直最后努力到现在…因为，救赎到自己所爱的，而且到最后也愿意和我在一起的人，是很幸福的事情。
所以，就满足我的心愿吧？
艾歌的声音一字一句的在我的脑中出现，距离却越来越远。
“哗“的一声，那本魔法书燃烧了起来，那黑色火焰在慢慢的把书里的东西消除掉了。
艾歌的身体散发着白色的光芒开始渐渐透明，她轻轻地摸着我的脸。
“原来去努力去拯救，也会是一件如此幸福的事情。”
她微笑着说出了最后一句话。
当我从那刺眼的光芒中恢复视力的时候，床上只剩了一颗晶莹剔透的六边形水晶，像是一滴泪的形状，又像是一颗心脏，一颗纯净的心。
手上还停留着她的凉凉的感觉。
然而，已经什么都不在了。
那本黑色的书，也变成了一片洁白。
没有什么神明，没有什么巫师了。
四十年后。
附近的城里流行起了一种小小的可爱挂坠。
那是一个像天使一样的水晶做的女孩儿的雕塑，她穿着一件连衣裙，身后有着一对小巧的白色翅膀，一只手向前伸展，另一只手抱着一本小小的书。
老人得知后，专门亲自出门赶到集市上来。
卖东西的小贩是一个高大的穿着黑袍子的人，他低着头，从不说话。
年轻人大多数都不明白为什么年长一些的人都会喜欢这种东西。
但是那些在这里度过半生的，有过此生最绝望经历的人们都会看着对方的挂坠相视一笑，然后说出那个孩子的可爱名字。
“艾歌。”
那个曾经帮助他们度过也许是自己一生中最大苦难的女孩儿。
大家并没有忘掉。
“名为艾歌的回声，看似不幸，但最终留在了所有人的身边。而那朵被艾歌爱着的叫做纳西索斯的水仙花，却永远的不到真正的爱，所以它才是真正最悲哀的吧。”
老人抚摸着挂坠这样说道。
“… …”
黑色的大衣颤动了一下，那个卖挂坠的男人说了一句话，但是老人却没有听到，他早已经一边端详着挂坠，一边远去。
再一次回到了茫茫的人群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