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airy FIN（Awake）
清晨
阴暗的建筑物内，所能看到的景物都只是一片黯淡模糊。
渐渐地，伴着不大不小的风，能听到细微的雨点在这破旧的教堂里落下的滴答滴答的撞击声。
像是跃动的琴键声一样，若无其事地表示着时间的远去。
然而下一时刻，那规律的声音却没有再响起。
“如果，那天也下着这样的雨就好了。”
女孩儿的身体因为时间发生的剧烈错动而变得异常虚弱，喃喃地这样说道。
一只细小的手抚摸过疲弱的女孩儿脸颊，轻轻把她揽入怀中。
“不…没关系的。”
女孩儿大脑中传来一个轻柔，仿佛沉默了好久的女声。
“都过去了，所以，不用自责。”
… …
“原来你从一开始就都知道了。“
为了不让女孩儿着凉，“她”尽量用自己的身体保护住女孩儿。
然而女孩儿的话，她没有回答。
躲不掉的，无论是你还是我。
它已经存在于这个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女孩儿微微地睁开一点，听到四周发出的哗啦啦的声音，那被火焰所灼烧成的黑漆漆的墙壁和器具都在这个过程中回复了原有的色彩，似乎那场灾难没有发生过似的，只不过，岁月的痕迹却依然深深地刻在这里。
“她”转过头来。
“现在呢？”
女孩儿满足地闭上了眼睛。
“现在，就让我在你身边多呆一会吧…“女孩儿往“她”的怀里挪动了一下身体。
“她”也再次往女孩儿的身边靠了靠。
水滴的声音变得缓慢而有韵律感。
“在那无尽的时间和岁月中，我究竟看到了什么…”
“她”用已经不再低沉的清脆声音轻轻唱起了小时候那首曾经三人一同学习过的歌曲。
时间已经过去好久，但是她这时似乎才终于明白了那首歌究竟表达着怎样的意思。
是啊。
我，究竟看到了什么。
时间追溯到了我们第一次看到艾歌的时候。
似乎每一次与艾歌的邂逅都是在这样一个阴沉的天气。
那天在爷爷的下葬日。
当时还只有七岁的妹妹抱着一个很大的兔子玩偶紧紧地依偎在我身后，迷茫地盯着这里发生的一切，对她来说这种场面似乎还是第一次遇到。
那是在悼词念完的时候。
白色的连衣裙出现在祖父下葬的地方，整个墓场中唯一微弱发亮的艾歌的身影把一捧花撒向了天空。
那时的她，就像是一个天使。
自从那之后，我们便与她相识了，平日里闲着没事的时候，我便经常会去教堂找她，我的母亲和死去的祖父都是教会的人，而且我们家也离教会很近，所以我也会经常在教堂里过夜，我们开始变得很熟，我经常陪着她在城里各处去帮忙，从而认识了很多城里的人。
当然，其中就包括那个叫做哈默尔恩的巫师。
在我映像中他住的那间小土房一直都非常神奇，在我们去找他时，屋里空空如也，但是他会在我们将要离开时突然出现，似乎只有在他明白来的人是我们的时候才会选择露面。
而妹妹却在那次葬礼之后的第二天生了一场大病，很长的一段时间都无法出门，只经常一个人在家里呆着，身体变得十分虚弱，大部分时间她都是在床上躺着摆弄那只玩具兔子。
艾歌从我这里听说了之后，便经常来家里看望妹妹，她总是坐在床上让妹妹躺在她的怀里，然后她给我们讲一些在外面帮忙的时候遇到的有趣的事。
她教会了妹妹和我一首巫师叔叔经常唱的歌。
那首歌的名字叫“永恒”。
但是歌词很是奇怪难懂，一直以来，我们也没有真正明白那首歌所讲的是什么，但它的旋律却非常优美，每次当艾歌唱起这首歌的时候，妹妹都会静静地盯着她，直到结束。
一边在路上走着，一边开始挖掘着自己曾经的记忆。
回忆到这里的时候，我也已经回到了家门口。
但这时，我看到楼上房间的窗子透出了一阵亮白的光芒，在昏暗的天色中异常耀眼。
“… …”
似乎预示着发生了什么不详的事，我赶忙跑回家去。
然而当我跑刚刚打开那间发出亮光的房间的门的时候，却只看到妹妹呆呆地坐在床边，那来自床上的雪白色光华，也在逐渐暗淡消失下去，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渐渐消失掉。
原本“她”躺着的床上只剩下了一块六边形晶莹剔透的水晶。
那块水晶的形状就像是一滴泪。
不，应该是一颗心脏吧。
旁边地板上的那本附有魔法的黑色的书，也已经变成了普通的书本。
我明白发生了什么。
然而最后，都没有赶上与她道别。
我无法相信。
“…为什么，巫师明明说还有五年的时间…”
我们总是对于所谓的“最后”没有明显的概念，当我几小时前看到艾歌时的样子，那时的艾歌就坐在妹妹的身边，但是，她却一言不发的安静地只是坐在那里，那时的我也不知道，那竟然是我看到她的最后一眼。
这就是所谓的“最后”么。
那时的她，应该已经预料到了一切，那时的神情就像是在安静地等待着自己消失的时刻来临吧。
我坐在床边深吸了一口气，充满了无限的悔意和怅然，然而盯着那颗水晶却不知道要对她说什么。
“对…对不起，我不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妹妹低着头说。
我拍了拍她的肩膀，告诉她没关系。
“…为什么，总是对我这么温柔，你们都是这样。”
艾歌姐姐消失前，一根手指头伸到嘴前面，似乎是在告诉她不要害怕。
艾歌，也不会像十年前那样，因为死亡的恐惧，而颤抖、不安了。
妹妹扬起的脸上有些模糊不清的泪痕。
“…不能再自私了…”
“从前的那些事…看来必须要说出来…”
她站来起来，脸上带着很坚决的表情。
那是与我一直以来想要保护的妹妹所不曾拥有的表情。
妹妹和我又一次讲述起了十年前的那次火灾背后的事情。
时间又一次回到了十年前的那个结束掉一切的夜晚。
那天晚上哥哥带着病稍有好转的我来教会住一晚，在我睡着之后，他便离开了房间。
然而之后发生的事情却是谁也未曾料到的。
我咳嗽着醒来却发现哥哥不在附近，有些不安地摸索着打开了门走了出去。
我缓慢地自己扶着墙壁，在教堂的黑暗的走廊里寻找着他。
“咳咳…哥哥…”
我不停地喊叫着，但却一直没有人回应。
突然，在一个走廊的拐角，我听到一声熟悉的喊叫。
“艾歌姐姐？”
那个角落里，我看到了一个房间透出了微弱的灯光。
我慢慢地去靠近那里。
“主教大人…我…真的..不知道…”
艾歌姐姐的声音传了出来，听上去就像是快哭出来似的。
“还在撒谎，我知道你们经常去找他的，要么，我把那个孩子叫来问问吧。”
“别…他也不知道的…请您不要为难他…”
“是的，那个男孩子我也管不了那么多，但是你这个在教会长大的孤儿，我还是管得了的！“
之后，我便听到了艾歌哭喊的声音。
当然，在教会的深处，那声音除了我之外没有人听得见。
那不是因为求助，而是因为恐惧和疼痛所发出的惨叫。
艾歌平日里总是微笑着，但是我们时常发现某一天她的身上会出现一些奇怪的伤口，有时甚至连走路都会有些困难，我们当时却只以为她是因为帮忙而受得一点小伤而已。
“啊… …”
刺耳的惨叫声不断地在我的脑海里重复着。
我在黑暗的楼道扶着墙壁一瘸一拐地跑动着。
怎么样…怎么样才能救到艾歌姐姐…
怎样才能永远地赶走那个主教。
终于，一个愚蠢的解决方法在脑中形成了。
当四周的火焰越烧越大的时候，我才明白自己做了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
我呆滞地坐在教堂的中央，不停地有人从房间里出来来到教堂门口企图逃出去，但却发现火焰已经包围了这里，艾歌和主教也不知何时从刚才那个小房间跑出来了，哥哥也出现在了大堂里。
哥哥看到坐在地上的我，走过来想要抱我起来。
但是我却不想去碰他。
因为我明白这可怕的一切都是我做的，周围的多少建筑，多少东西都被我烧掉了，还有人可能会因为我放的火而被烧死，这一切都是我的错。”
但是不知何时来到身边的艾歌姐姐依然拉住了我的手，她费尽力气把我拽了起来，脸色变得通红。
我虽然看不到她的伤口，但我知道她在忍耐。
因为害怕，我没有把那个过程对任何人说，直到最后，直到所有的人，都在艾歌姐姐释放的小型巫术下被救走之后，她悄悄对我说，要我忘记那些的罪恶，她说因为她已经原谅我了。
我惊异地望着她，哥哥抱着我将我从那个火焰中破开的窗口送了出去。
然而在我还没有完全明白这句话的涵义的时候，火焰已经覆盖住了刚才我逃出来的那个窗口，而且再也没有打开。
吸进不少烟尘，过热的温度和过度的紧张，我这时终于支持不住昏了过去。
事后我知道，那场火灾，因为艾歌的及时救援，教堂里所有人都活了下来。
除了哥哥和艾歌姐姐他们两个人以外。
而当我再一次遇到艾歌姐姐的时候，那已经是在十年之后。
艾歌姐姐和当时的样子没有太大的变化，似乎还是小时候的样子，但我确信那就是她。
她明白，我希望十年前哥哥没有死去，我希望那场灾难没有发生。
那之后，艾歌姐姐让教堂的一切，都回复到了没有火灾的样子，而哥哥。果然也在那之后出现在了我的身边。
但是依旧有许多东西没有改变。
比如教堂依旧已经破落，曾经的繁华已然不在。
又如艾歌姐姐也不像哥哥那样，因耗尽了那本魔法书去对我进行了最后的救赎而导致她最终消亡。
第二天天还没亮，却已然乌云密布，预示着今天已然不会看到阳光。
从昨天开始天空就一直是这样。
我无法看到那颗水晶在阳光下会映射出怎样的五彩斑斓。
这样的天气，似乎预示着我依然会遇见艾歌。
但是那却只是想象
原来我其实早已死去，已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巫师看到我的时候，就应该知道，艾歌随时会消失，但是为什么他骗了我。
“你所爱的人，你愿意她变成那样的一片虚无的光么。”哈默尔恩看着我这样说过，他那时的眼神，就像是明白我还会来找他的。
我抱着那块水晶和已经失去文字的魔法书，跑了出去。
当我再次来到那座破落的教堂的时候，已经是早晨，果然像是之前所看到的，天色已然是一片昏暗。
我知道，巫师一定会在这里，而结果也是哈默尔恩似乎等待已久，高大的背影出现在教堂大厅的桌前，他转过身来，手里举着教堂里的那座白色的十字架，看到我之后，那十字架被他轻佻的扔到了落满灰尘的桌子上。
“艾歌因为救我，所以耗尽了最后的生命，但是你为什么昨天却不告诉我？”
“我不是先知，不可能知道那些东西，”哈默尔恩听说我说的之后没有显出惊讶，却依然狡辩着，他的面容出现了一些变化，转而看向我手里的水晶。
“那颗水晶…的确是艾歌的心脏。”哈默尔恩从我的手里接过那块六边形的像泪滴一样的东西和那本白色的书。
“为什么艾歌消失了，我的书失去了魔力，但这颗水晶却依然存在呢…”
巫师的神情似乎是在微笑着。
然而我却有点疑惑。
虽然形状相似，可是心脏怎么样也不会是这种物体吧。
“怎样，才能再见到她呢…”
我迟疑良久，低声问道。
巫师抬起头，似乎是在疑惑。
你真的想知道么？
那些东西忘掉最好。
如果你明白，让你复活然而十年前的记忆全部消失，正是艾歌为了你而做的。
你仍旧想要知道么？
“记忆是艾歌为我抹去的…”听到这些，我有些犹豫。
但是。
“我需要知道。”
巫师哈哈大笑着。
艾歌和你，是一对傻瓜。
接着他张开双臂继续说道。
“艾歌的一生，注定会遇到三个致使她死亡的人。”
“第一个人，是你的妹妹，十年前她急于帮助艾歌，却不小心酿成了大祸，最终，你和艾歌，在那场火灾中死去。”
“之后新生的艾歌需要净化自己，便那么便要去刺穿自己的心脏，以获得新生，但是一个女孩子想要自己刺穿心脏而死，是绝对没有那个胆量和力气的，这时便出现了那第二个人，他在十年中三次杀死艾歌，每次在艾歌复活之后便会帮他抹掉他的杀人的记忆，然而这却让他变成了命运的傀儡，种种因素导致他再一次杀死艾歌，艾歌深知这一点，第三次之后艾歌将他的记忆完全抹清，而那个人，现在也回到了普通人的生活中去了。”
“而那第三个人，就是你。”
“未来的事情我不明白，但是如果你们一直在一起的话，总有一天，你会亲手杀死她。”
我盯着那本已经失去文字的魔法书，许久没有说话。
“也许现在，就是因为我的原因而致使她消失掉的吧。“
我摊开了那本魔法书，说道。
“我是否能换回的生命呢？”
“你是指，用自己的命去换么。”
“因为我是那第三个杀手，所以如果用我的生命换来艾歌，那样的话，她也一定会正常的生活下去吧。”
“可笑。”巫师摇了摇头。
“因为艾歌是重新创造的，所以这种事情是有可能性的，但是如果用你的生命去换取的话，她也只能再活五年。”
巫师盯着我的眼睛，继续说。
“而且…而且你这样会让她为你做的一切都变成无用功。”
我点了点头“我这样，也算是为我自己而赎罪吧。”微笑着，把那本书递还给了哈默尔恩。
“好吧”，像是早已预知了这一切似的，哈默尔恩的大手一挥，不知何时已经刻画在地板上的魔法阵突然在这个阴暗的清晨散发出刺眼的白色光芒，哈默尔恩同时掏出了一把银光闪闪的匕首。
这是刺死艾歌的匕首。
“如果你怕疼，现在放弃还来得及。”
“如果是艾歌的话，可能会为这种原因而犹豫吧…”我看着那块水晶说着，“不…她现在已经不是小时候的那个胆小鬼了…“
“那么请帮我把艾歌关于我的回忆都清除掉吧，我不想让她再想起我。”
“…这些东西算我附赠给你吧。”巫师往前走了一步。
“喀嚓…”
四周的声音突然就在那一瞬间凝滞了，魔法阵中，一朵美丽的闪耀着宝石般光芒的血色蔷薇自少年的胸口绽放，银白色的花蕊便是那把尖利的匕首，黑色的魔法书也在这光芒中开始燃烧起黑色的火焰，渐渐的，那本书消失在了火焰中。
魔法阵的光芒暗了下来。
眼前已近变成了白茫茫的的一片。
教堂外面现在是什么样的风景，我已经看不清。
终于，少女的身形在那块水晶的周围渐渐出现。
少年看到散发着光芒的少女的眼睛在慢慢睁开，微微的笑了。
我又一次看到你了。
终于，又一次。
那一瞬间，我似乎看到清晨的阳光在那颗水晶上所折射出的无与伦比的华丽光亮。
而少女，却在那血色的魔法阵中找不到任何东西。
“我在无尽的时间里，究竟看到了什么”
“我所记念的那个人，是否早已消失不见。“
“当黑暗降临整个大地，我又要去哪里寻找你。“
“那纯净透明的水晶。“
知道么艾歌。
黑色长袍的男子，抚摸着身边白发如雪的少女的头说道。
在这个污浊的世界上也曾经有两个傻瓜为你而牺牲过。
一个人为你献出了自己的心，化作了永恒。
另一个为你献出了自己的生命，化作了虚无的光。
而他们中，前一个在你的身上看到了过去。
另一个则送给了你未来。
前者是被人们所遗忘的孤独的吹魔笛的人Hameln
后者则是没有人会去真爱的水仙花Narcissu
女孩似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转过身去继续去唱着那首悠远柔美的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