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被密叶撕成碎片散落在地,塞咔喜欢踩在这些碎光上,就像猫喜欢抓光点,部落炊烟冉冉升起,塞咔踮脚眺望,伸手摸摸升腾的炊烟,这是家的呼唤,母亲早早地等在部落门口,塞咔一笑,涌入母亲怀中,但母亲的微笑突然冰消气化脸上挂着恐惧与血流,一把将塞咔推入昏黑的阴影,跪倒在了塞咔面前,轻白的衣钵,缓缓出现在母亲的尸体后,风起,他浅蓝的长发轻盈地泛起细丝般起伏,手中紧握带红的白刃,悲伤的双眼静静地与塞咔深蓝的瞳孔对视。
“哈啊......”塞咔倒吸一口寒气,死寂的衬托使他的呼吸惊飞一片夜雁与胆小的游魂,石块如同壁垒,将火焰层层护住,耳边只能听见烈火咬断木柴的崩裂声。
“怎么了小塞?”塞咔并不认识低唤他的姑娘,但她温柔的声音和一举一动总是能带给塞咔熟悉的感觉,他想问她是谁,虽然他知道她叫做瓦笛娜,但每次都把话塞回嘴里,他知道他一定认识她,不管是幽魂还是幻想。
塞咔摇摇头,随便手一挥抹去了少许雪块,清出空地继续安眠。
梦醒,雪雾般的白光透过未落的橡叶散落在塞咔脸上,轻轻唤醒塞咔,昨晚下的微雪点点落下,鼓起来的小雪堆几乎与塞咔的白发融为一体,瓦笛娜已经消失在近眼可及之处,烈火的盛宴还散发着余热。
嘴中咀嚼着口感和砂石无疑的干面包,踩在广阔的环山草原上,薄雪星星点点地覆盖在半绿半黄的地表上,几只不知从何而来的牧羊处在远方逗留,白球从口袋里飞出来踩在塞咔肩上,想必是闷久了想呼吸几口氧气活过来,塞咔抬头,远山和更远的山涌动着绿林和白雪,鸟鸣的残声在这处盆地里徘徊许久。
越过这座小丘,迎面撞上伴随者顺着下游迁移的小队,塞咔搭上他们囤积粮草的马车与他们同行,同一座马车上有一个男孩儿,对于这种年纪的孩子旅途总是无聊且又漫长的,塞咔摘下肩膀上的白球,递给他摸摸。
白球:“?!”
细长的河流泛起涟漪,像一块未打磨的镜子,有节奏的潺潺而去。“先生,您要去哪儿?”男孩儿好奇的疑问打断了塞咔对着水面发呆,冷湿的清风吹动着行人们疲惫的皱脸,塞咔若有所思地回望双手,回忆中,仁慈而陈旧的声音渴求圣光的降临,活泼娇弱的背影近在咫尺,却伸手无法触及,绝望中的光拥抱了他沉甸的手掌,他想说,此行为光。
为何寻光?拯救世界?不,印象中闪烁着无数的片段,他无法将它们拼凑起来,他在寻找光,但他已经忘记了寻找光的目的。
他没办法回答男孩儿,他没办法回答自己。
男孩儿等了好半天,眨巴着欲言又止的塞咔,无奈只好有些遗憾地摸回手中的白球,并担心着自己有没有冒犯到人家。
路漫长的出奇,男孩儿早在冷风中扎进温暖的草堆中睡去,马车摇晃地很静,白云渐渐散开,是难的太阳探了出来,塞咔翻阅着手中的书籍,不经意抬头,那几只之前看见的牧羊也在随着河流跟着伴随者们。
过了这个隧道就能离开这个盆地。
“黑果子树!”瓦笛娜指着道路前方的几颗矮树大喊。
“那是,沉镰葡萄,还是野生的,那么说的话,他们碱含量超高……我记得你知道的,”塞咔擦拭着自己的镜片,凭直觉说话,瓦笛娜笑起来,略有所思地伏在他身边。
黑暗尽头闪烁着微光,马车很快穿过隧道,塞咔望去牧羊,没有跟来,多半是怕黑吧。
阳光再一次照耀着塞咔,白色的斗篷也显得金黄灿烂,塞咔张开地图,前往卡迪尔最近的路是穿过凌光夜森林,当伴随者来到下一个路口,塞咔便和男孩儿道别,继续自己的旅程。
这条路严格的来说,不能算是路,只不过是排开两旁高耸的麻红树,在中间空出来的缝隙里夹杂着草泥,瓦笛娜兴奋不已,她早听说凌光夜森林的树和山一样高,于是一直赶在塞咔前面,也不是催促塞咔走快点,止不住地哼歌与满眼的期待。
密密麻麻的麻红树遮挡住了天空的视线,当瓦笛娜顺着路口绕弯时,眼前空荡开阔了起来,前方拔地而起了一排深乌黑而且高耸入云的物体,“不是吧小塞,我们还要爬过一座山啊?”瓦笛娜累的喘不过气来,语气中除了累还伴随着失望。
“我们到了”塞咔慢慢走来,无奈地看了一眼瓦笛娜。
“诶?什么到了?”瓦笛娜有又活了过来。
“那是树,不是山。”
越是靠近森林,地上的抬起树根也就越是粗壮越是升高越是古老,“这就是,凌光夜树吗,凌光夜森林的入口,”瓦笛娜抬头望向天空,什么都看不见,连光也被古树茂盛坚挺的树叶遮蔽完全,投下来的只是阴影一片。
塞咔若无旁人,爬上一排一排,层层叠叠的树根。
到了,塞咔最后一只手扒住黑暗的入口,后头望去,真和爬山一样,已经不知道自己所处海拔又高了多少米。
“好黑啊小塞,”瓦笛娜紧紧搂住塞咔的胳膊,小心翼翼地跟着塞咔向前。
当他们完全进入森林,黑的彻底,无边无际,但是,黑到最深处时,四周缓缓点亮了翠蓝色的荧光,这些生长在凌光夜树上的果实,经过长久的进化,逐渐演变出能够发出强光的系统,来吸引动物的注意,从而繁衍。
瓦笛娜被眼前如图星河一般的景色怔住了,甚至都不知道塞咔已经走在前面了,她笑的很开心,不是因为自己仿佛身处璀璨的银河中,而是因为再黑的地方,她也能看见光。
“诶?诶!等等小塞!”等她从痴痴地笑中反应过来,塞咔都又穿过一片小树丘了。
越往森林里面走,能看见更多生命越多,或大或小的菌类蕨类植物从横交错,也能发光而且飘来飘去的虫子,树端上明亮闪光的眼睛,那可能是什么啮齿类小动物,走过树的十字拐角,小河流动的声音传到耳边,小河很浅里面有鱼儿逆流而上,河底冒光的树果稳稳地扎在树上,河流根本无法撼动果实。
正当瓦笛娜稀奇地望着鱼儿逆流的时候,温柔的歌声从远方传来,飘荡在空灵寂寞的森林中。
苍穹溯流之初♪
大精灵的呼唤♪
迷路之魂♪
送入推舟♪
无尽时流中的长眠♪
卡鲁维亚与你同在♪
卡鲁维亚与你同在♪
我们向着天空伸手♪
苍穹月夜的荣耀指引我们♪
……
“这是……”瓦笛娜沉浸于方才的歌声,低声对着塞咔说。
“夜精灵,珏族的语言,多半是安魂曲吧,我们,也去为逝者默哀吧”
瓦笛娜点点头,跟着塞咔深入密林。
——
纤细的胳膊轻轻扫去石碑上的落叶,柔软的嘴唇微动,想要说些什么却有无法开口,如同凌光般翠绿色祭祀服从肩膀顺下紧贴身体前后的每一寸曲线,唯独露出腋下到腿根净白的肉,腰间环佩上铜绿的腰饰,从下拖出裂痕长裙,从裂缝中可以看见白皙的双腿上戴好的丘陵腿带,飘逸过腰黄发上戴着森林的头冠,细长无比的耳朵果然是夜精灵的标志,前额自然地生长出两根弧度优美,曲线精致纯白的犄角。
她的耳朵很精,微动两下就听见了百米之外踩动树根的脚步。或许是因为她害怕了,猛的回头,操起木杖,心跳的很快,双眼慌张又快速地观望四周。随后,她眼前几片蕨草的微动使她四肢蜷缩成一团,渐渐后退,最后挤到树角无路可走,跪坐树根,大口喘气。
咻。
是一只白嫩嫩,肥嘟嘟的猫头鹰探出头来。
精灵姑娘瞪着老大的眼睛,大到仔细看能看见她翠绿色瞳孔的浮动,方寸小的嘴巴渐停了喘息,取而代之的是她灵巧圆滑的鼻子,她轻轻走去,这是她第一次看见猫头鹰,白色的。心中不免有对新事物,新生命的好奇与兴奋。
白球也瞪着大大的眼珠盯着她,当然,这是因为它的眼珠本来就很大,姑娘俯下细腰对着白球露出和善的微笑,缓缓伸出手,想去感受白球的温度。
啪!
从白球藏身的蕨叶之下猛地窜出一只茶绿色的胳膊,炽热的手掌一把紧握住姑娘冰凉的手心。
她脸上的表情凝结住,这一刻,她放弃了思考,只能默默感受掌心中传来的温暖。
塞咔正准备一拉,脚一踹,蹬上高台,但他犹豫了一下,这触感,好像是一只手,一只纤细稚嫩的玉手,要是塞咔一拉,这只手的主人岂不是也要滚到脚下这坑里,塞咔把手一放,捏住白球,白球一惊,紧紧抓住粗树枝,塞咔一用力登上来,白球就咕噜噜的发出响声。
蕨草里突然冒出塞咔的脑袋。
“啊!”
“诶?”
精灵姑娘被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以最快的速度往后爬,嘴和眼都变成了波浪状,还嘟囔着妈妈二字。
塞咔上来后,若无其事的抖了抖身子,拨开蕨叶向下望,这是个缓坡,简单点讲就是个巨坑,要是掉下去可能都要滚好长一段时间,他用手杖清除掉两旁的蕨叶警示其他人这儿有什么。
塞咔回头,走向精灵姑娘,精灵将埋在身子里的头缓缓探出来,泪水是少不了的,塞咔望着这个脸就跟他巴掌一样大小,却嵌着一双明亮偌大翠色深瞳的姑娘,伸出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