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抱歉我的珍爱亓瑞米,塔克利特神郡对我而言,太过陌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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盖修,古老的智慧巨树人,迈着厚重的脚步踩在崎岖的裂土,稳固地缓慢前行,扎实的每一步都撼天动地,所到之处,生机盎然。
无边无际的山峰穿戴长河环绕着这一个庞然大物,盖修僵直木板邃脸,试着抵御强风吹刮,风疾迷眼,前方的未知都躲在眼角,模糊不清。
空顶阴沉而灰暗,苦闷着沉睡着积压在盖修浓密斑斓的树叶上。
“太暗了,我得放光,”盖修语速很慢,细长的上枝臂对接着粗硕的巨掌,与厚桶般的小枝臂相连。他抬手轻轻点动肩上的树枝,“小心回避。”
盘坐于肩枝上的男人随即闭眼,遮口的布巾拖出一条长节,窜出纷纷扬扬的叶群随风飘扬。
盖修深吸气流带来的水汽,静心聚神,自身各处,形态一二有分,色彩繁多交杂的叶片乍然绽放各自的光芒,相互交汇,最终只剩下刺眼的白。
“哦,太亮了吧,”即便男人紧闭双眼,也没法阻止白光撬动自己的眼皮,置身纯白一片,分不清枝路与叶脉。
“等等吧,它会自己柔和下来,”话毕,盖修接着逆风而行。
“谢谢你,还愿意送我,盖修,”男人的语气有些惭愧,叫到盖修的名字,更是意味深长。
“没关系亓瑞奥森,老友一场,举手之劳。”
山林一环扣着一环,盖修一步跨过一座,脚下的寂静随着他的到来逐渐欢脱,枯木逢春,青草萌芽,硕果累累,姹紫嫣红,他静静地望着自己森源主符文所带来的新生与魔法,想要开口询问亓瑞奥森,宁可诀别女儿的也要做成某事儿的目的,是什么。
朋友不应该相互为难,他闭口无言,继续默默地带着他走。
狂风骤停,像闪电残惊,却无法捕捉身影。山尖羞涩的红润轻轻探头,要日出了,这在塔克利特神都是看不见的,那儿永远是阳光普照,光彩夺目。
盖修双手扶住山头,做了个大幅度的跨腿,翻过群山踏入盆地。
触地刹那,一股浓郁到绝望、恐惧、凶残的恶意顺着盖修的双脚,爬上全身,划过他的每一片叶梢。
他凌光充盈的双眼黯淡一时,踉跄歪身,倒靠山坡。
“怎么了盖修?没事吧大个子!”亓瑞奥森虽然自身处于一个快要掉下肩头,只不过布围巾刚好卡住枝缝以至没有直接下落的尴尬处境,但仍然关切地扭头慰问。
“可恶,你感觉到了吗?” 盖修吃力地逐字开口。
亓瑞奥森皱眉舔牙,悬于半空,不解地与盖修对视,没过几秒,树枝无力支撑亓瑞奥森,无奈地折裂,亓瑞奥森目瞪口呆,叫都没来得及就被盖修牢牢接在手心。
盖修抬起手,奋力起身,向前伸手,叶瓣随即飞舞而出,光芒耀人依旧。随着光叶的扩散,四周逐渐清晰了然。
遍地的深红河潭散发着令人反胃的铜腥铁臭,不断冲刷着盖修不定的意识。
“这是……什么?”盖修神恐不定地顾盼四周,“我为何,难过痛苦?”
亓瑞奥森寒毛卓竖,咬牙忍耐,魁莽的压抑让他喘不过气,咽下口水,颤巍抿言:“这是,血吗?”
“血?”
“这个世界的生命长流。”
“生命!那不是应该绚烂绽放,美好鲜活的吗?”
“并不是所有世界都和塔克利特一样……”亓瑞奥森眺望远处,一股蔚蓝,在血池中毅然放光,格外显眼“那是什么?!”
盖修听从亓瑞奥森的指引前进,轻轻捏起池中的物件递给亓瑞奥森。
“是法器”亓瑞奥森托着手中整齐的六角晶体,咬牙切齿,握紧双拳“切尔托……”
“切尔托?副主神官,与他有关?”
“除了他别无二者。”
“这……”盖修完全不明白不为他知的缘由与隐情,停下脚步,用力发问“到底发生了什么,我的老友,你到底要达成什么目的,会与上神产生冲突。”
亓瑞奥森盘坐在盖修手中,低头叹气,他知道盖修一定会问。闭目缓神后,他悬开半空轻声说道“我要创造新神(新神没写错,与下文的新生是两个意思哦)。”
“你疯了,你明明知道神灵无法用魔法创造。”
“当然!我知道。”
“那……”
“这片大陆,在这片大陆上的,所以生物中,有一种,与我结构如此相似的生物,我试着用时流符文退去他们的皮毛。”
亓瑞奥森拖回围巾“我发现的结果就是,他们和我完全无异,有男女之分,习性原始。”
“他们也有符文之力?”
“不,不行,他们连法力源泉都没有,更别提激活符文了。”
“那,这样做有什么意义呢?”
“神郡很乱,你在森林,盖修,身处黑暗便看不见光明下的阴影。”
神郡发生了什么?盖修想问下去,他抬头试着看看日光是否已经降临,但是……
“那是什么?”盖修指向前方倒在血泊中的生物“那是神灵吗?”
亓瑞奥森顺指望去,他兴奋地说:“不,盖修,那是!我所说的新神!”
他摇动盖修手上的枝叶像找到宝藏一样开心,“快,老友,我得让你看看。”
“我不确定,奥森,他们……”说话间,盖修走到新神堆聚的山丘旁,轻轻放下亓瑞奥森,他急忙跑去扶起离他最近的身体,缓推他的躯体,“你好,快醒醒孩子,哈哈,你看盖修,这是睡眠,他们需要通过这个来回复体力。”
盖修静静望着亓瑞奥森呼唤着怀中的新神,“好了奥森,”他们缓缓开口“我很抱歉,但他已经没有任何生命的气息了。”
亓瑞奥森抿嘴皱眉,停止晃动,长声叹气:“他的胸口有很多血流出来。”失望刻在脸纹,除此之外只是一片死寂。
“看上去,似乎是不精通法术释放的什么东西滥用一气。”亓瑞奥森巡视四周法术残存的破败废墟。“法力没办法与这些生物自然的融合,强制注入只会伤害他们。”
“所以……”
“也就是说,不是切尔托自己做的,他用法器强大的力量诱惑脆弱的人类,彼此为了生存,互相争斗,他大概是拉不下副主神官的脸面自己动手。”亓瑞奥森掐着眼角的肉“他想阻止我,想为这个世界带来混沌。”
“可是,那么多无辜的生命……”盖修下眼皮鼓起,眉排松懈,欲哭无泪。
“在他们的灵魂消散之前,送他们最后一程吧,”亓瑞奥森张开手掌又紧握一团迅速反复,确保真实的感觉与意识还存在。
“你说,什么?”盖修瞪大双眼,俯下身子,对视亓瑞奥森。
亓瑞奥森有点疑惑的重复一遍。
“他们的灵魂还在这儿?!”盖修越发好奇。
“你怎么了大家伙,感觉不到吗?”
“我既没有你老,有没有你那么强大的精神意志啊奥森。”
这居然还和我扯上关系了,亓瑞奥森心想“咳咳,我们走吧大家伙。”
但是盖修一动不动,一棵即将贯穿云霄的苍天大树,严肃地凝视远方的山脉与虹光。
“怎么盖修?”亓瑞奥森手气沾血的围巾。
“也许这地方本该可爱善良,”盖修嘴角微动,没等亓瑞奥森继续表达自己的疑惑,他胸口层层叠叠的粗枝阔叶徐徐张开,带动每一根树枝,彼此相绕,破硬裂响,打开的胸口环绕成了树洞,在此之中,有一缎秋千,空灵祥和的明光从中不断涌出,填补整片盆地。
“凌光净泉……”亓瑞奥森呆若木鸡地看着庞然大物大幅度地舒展自己,行云流水,宏观震撼。
盖修不断扭动着僵硬的身板,咔吱声许久回荡在耳边,游魂们纷纷将目光投向凌光扑面,静静感受着安宁的慈润。
太阳伸手爬上山巅,金光乍现,温暖重存,随着盖修体内凌泉的流动,森源主符文的印记烙满了整片山区,废土重生,换发新光,落地枯木长出新藓,扎根新芽引来昆虫。阳光穿透黑暗奔向人间,血河化为清流,烂石重获光泽。
灵魂们并未退去,在凌光的指引下,他们重回肉体,尸体缓缓生芽,新的生命从倒下的肉体中长出,或是在盖修头顶结出,或是在光影中盛开,或是在山石中炸裂。
这些新生与尸体结构无异,但额头上却生长出兽角,造型更是千奇百怪。
“我的天啊”亓瑞奥森惊叹不已,脚下是鲜嫩多汁的芥草,眼前是形形色色的活体“你创造了新生,大家伙!”
“哦,等我想想,”盖修收起四肢,抽出根须,合拢胸口,晃晃脑袋观察四周“我干的?”
“真神奇。”
“哈哈”盖修傻傻地笑起来“哦,天哪,瞧瞧这群小家伙,”盖修摸着头冠的树叶,指着脚下“嘿,他们想爬上我的脚。”
“要取名吗?”
“当然!”盖修摸着长在嘴下的叶胡“触光则醒,入土为森,隐士成光,磐石生钢,月神珏云……就在名字后面加上珏吧!”
“哈哈,还蛮好听的,亏你这种时候还能想到珏云,诶,别吃我裤子,”亓瑞奥森抱起一只森珏婴儿,他们从盖修树荫下的尸体中获得新生,像是万物生长一般,所以叫做森珏,他把森珏放到一边,抬头望向盖修“虽然很激动,但是我们得走了大家伙。”
“……”盖修看着日光灿烂耀人,这是他在塔克利特森源中看不见的风景,那里永远是阴森黑暗,安稳永夜。
“看来,分别的时候到了我的朋友”盖修俯下身子,望向亓瑞奥森。
亓瑞奥森掐陷眼角的肉,细想过后点头到:“嗯,也对,你应该赶紧回去森林,要是被发现你不见了,我们就都有麻烦缠身了。”
“不,奥森,我要留在这里,”盖修温暖地笑着。
“什么?你疯了!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哈,我知道的,我会支开他们保证你的行踪不会暴露。”
“不,这不重要我,我们是朋友盖修,我得保证你不会被我牵连!”
“这些孩子,他们需要庇护和知识。”盖修依旧暖暖地笑着。
“你……”亓瑞奥森哑口,他回想起自己与盖修一起走过的两千七百多年,他收住了嘴,是盖修让他结识苏凯,是盖修让他在能在头昏眼花的争辩中找到真理,也是盖修在众神都指责自己是愿意挺身而出,哪怕自己只是个永夜森源中一个可悲的树人,也许这时,亓瑞奥森才发现盖修风尘仆仆的树脸上早已留下不少裂痕。
他整理情绪,缓缓挤出一个微笑,低声说道:“我一直都觉得你能当一个好父亲盖修。”
“哈哈”盖修扶着大腿仰头大笑。
“愿塔克利特之光伴你同行我的老友,”亓瑞奥森披上围巾,保持坚定已久的双眼直勾勾地望着盖修。
“愿森源之月祝福你我的老友,”盖修收拾起自身的树枝“拿上这个奥森。”
“这是……”
“凌光终石,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亓瑞奥森接过这块对于盖修只有丁点大小的石头,并且深知这块石头的意义有多么沉重。
“谢谢你盖修,”凌光终石里涌动着橙红的光芒,点亮了亓瑞奥森的侧脸,他没等盖修回应,便披上布帽,扬长而去。
盖修目送亓瑞奥森追逐到太阳的另一边。
他拾起地面所有的珏放在自己身上的密林中,回头开拓那无人知晓的新地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