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些年了,还是不愿意释怀。
这么些年了,终归是放不下。
白衣少女沉默,不语,只是那股姿态已经表明了,她放不下。
既自身放不下,他人劝的再多也无用。
素衣青年叹了口气,“既去了,又有什么收获吗?”
“别性,无解。”白衣少女淡淡的说着,语气平静的仿若在说一件不相干的事情,只是暗淡的眸中若有若无流转的杀意暴露了她现在的想法。
“既是无解,还是放不下?”
“再寻。”少女冷冷的说。
“不值得。”青年摇了摇头,“你有天赋,有毅力,拥有别人不可及的起点...便是放弃习武,也不至于如此神伤。”
他说着,白衣少女听着,只是应不应,信不信,又是另一回事了。
青年微叹,知道这一番话又是鸡同鸭讲,索性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脸色一变,“林亦,你没有为师允许,私自下万剑门,可知错?”
白衣少女低头,轻轻叩首,“知错。”
坚决认错,死不悔改,说的大概便是这样的人了。
素衣青年似是头疼的挥了挥手,“去竹林思过,不许出竹屋,修身养性,更不许练武。”
“是。”
白衣少女低头应了一声,然后再叩首,退出门外,留下青年一人在屋内长吁短叹。
......
竹林深处。
少女素衣长衫,静坐在竹枝编作的屋内,闭着眼,细微的喘息很是平稳。
墨色的长发松散的披在两肩,没有扎着,一阵风吹过,凌乱的发丝一下一下刮蹭着侧脸。
直至一道暖阳照进竹屋内,远处传来不轻不重的脚步声,白衣少女缓缓睁开眼睛,似有所悟,紧接着黑眸微转,正对上偷偷推门而入的一个秀气少女。
两人看起来年纪相仿,只是这少女的眼中一片灵动,闪烁间正是十四五岁调皮的模样,全然不似林亦那般冷若寒冰,生人勿近。
“嘿,师兄。”来人发现林亦看到她了,也没有遮掩,吐了吐舌头,就小跑着进屋内,然后模样别扭的端坐下来,“我也是才知道,师父把你软禁在这竹林了。”
“思过,非是软禁。”林亦的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
“也怪你出去了那么久,师傅闭关一月出来没见到你,也是着急。”少女小声道。
“池州路远。”林亦应着,又继续闭上眼睛,不去看面前的少女。
“好好好,哼...”少女不满的噘了噘嘴,尔后手心一翻,托着个包裹,放在了两人的面前,指尖微微划动,捻着块果脯就扔进了嘴里。
林亦没动。
少女似也不介意,只是静坐在一旁,一边吃着果脯,一边看着林亦。
这样分外无聊的消磨着时间,两人却都不吭声。一个闭目调息,一个端坐着吃食。
直到那个俏皮的少女把一整包果脯都吃的差不多了,才拍了拍长衫站起身,“师兄,我走了。”
林亦睁开眼,点了点头。
少女转过身,而后听到一句话传来,“果脯蜜饯,还是芍山下张大叔家的最好。”
少女微微讶异,转身,看着林亦依然一动不动闭着眼,仿佛刚才听到的那句话只是她的错觉。
她眯着眼,弯成一个漂亮的月牙状,“等明日我下山给师兄带一些。”
林亦没说话。
少女却是知道,既然林亦没有拒绝,那必然是默认了。
“师傅说师兄你最近需要静心,不能练武,那等你静心结束了,再陪我练习好不好?”少女眨了眨眼睛,看着林亦,一直到后者微不可查的点了下头,才满意的起身离去。
......
夏末秋初。
万剑门内的气候本就比寻常地方要冷一些,今天更是难得的下了场雨。
豆大的雨点落下,噼里啪啦砸在竹林间,扰的人思绪不宁。
屋内的白衣少女似是无奈的睁开眼,已没了闭目调息的心思,索性站起身,望着被雨打湿的竹林。
冷雨,翠竹,时不时有几滴雨点落在窗边的少女身上,墨色的长发也被微微打湿,贴在肩侧,平添几分清丽柔美之感。
屋内的人抬头,望天,似没有觉察到越来越大的雨幕。
良久,叹息,自语,“执念...吗?”
林亦不傻,甚至说得上是一个聪明之人。
调息静思数日,想懂的,不想懂的,师傅想让她懂的,她都能明白一二。
只是,世间事,非经历不能明白。
摇了摇头,白衣少女重又坐到桌边,拿起一卷书缓缓看着。却不是什么武学书籍,只是一本唤作小窗幽记的养性之书。
静谧的竹林,只余下噼里啪啦的雨声。
数个时辰后,雨势渐小,逐渐归于平淡。屋内的白衣少女,也许是累了,此时就抱着书籍的姿势,靠在桌旁静静的睡去。
......
......
“别性者,一改容颜,二改型体,三别性。”
不要...
“与本命绑定之物,怎可能轻易取出。”
“小亦,你若是女子,我便娶你。”
滚开...
梦中之人的样貌逐渐模糊,再清明时变成了那日所见一个少年的模样。
......
“啊!”
白衣少女猛然惊醒,下意识想要去抓身边的长剑,才想起思过期间,不得佩剑。
她轻微喘着气,紧绷的神经逐渐放松,一阵冷风拂过,遍体传来寒意。
少女警觉,然后苦笑,竟然在梦中被冷汗浸透了衣衫。
她深吸口气,坐起身,望向窗外被雨水打湿的竹林。
正值晨间,一天最冷的时刻。
白衣少女打了个哆嗦,觉得寒冷,后又不觉莞尔一笑。
习了数年武,她的功力早已突破到了四境,虽不能飞天遁地开山裂石,运功驱寒却是很容易的。
这么一想,白衣少女调整内息,逐渐驱散了寒意,只是长衫,贴身的里衣早就被冷汗浸湿了。
“天,真凉。”
她自语着,撑着身体站起,望向远处还未亮透的天,伸了个懒腰。
......
竹林边,一抹清浅的寒潭。
半夜细雨,本就幽凉的潭水显得更加冰冷。
谭边一抹白色的身影缓缓的褪下长衫,若是哪个不知道的闯进来,多半会以为是门内哪个女弟子趁着天还未亮在沐浴。
只是离的近了,大概会更加惊异的发现,这漂亮的美人,身型完全不似一个女人。
平,太平了。
锻炼良好的身体,更显现出一股柔韧性和爆发力,与柔美二次似乎搭不上边。
林亦轻靠在谭中,舒服的喟叹一声,而后习惯性的闭上眼睛,享受着难得一刻的平静。
幽冷的潭水能让她平静下来,隔绝一切属于林亦的思想,只是偷得浮生半日闲。摈弃了所有的身份,也只有这一刻,才会觉得,世间事,皆是闲事。
如果不是那一声踩断竹枝的声音太过于突兀,强行拉回了林亦的思绪。
“谁?”
她循着声音望去,看向那竹林边,也顾不得沾湿了衣服,披着长衫就走了过去。
断裂的竹枝还沾着几许泥土,一看就知道有人刚才经过,只是现在却看不到半点人影。
跑的倒是很快。
林亦一阵烦躁,不只是疑惑对方为何初晨时分来僻静的竹林边,更是因为原本的好心情被人打断了而烦闷。
这会也已没了继续沐浴的心思,少女裹紧了长衫,匆匆离开了寒潭。
不远处的丛林。
一双眼睛望着匆匆离去的白色身影,似笑,非笑,一抹神色极是怪异,只是上挑的眉展露了主人的心情不错。
......
......
万剑门的弟子,衣衫着装皆是素色。
素色整洁,却也容易沾上污垢,除非功力足够深厚,举步轻盈,才能避免染上尘埃。
所以与之相对的,万剑门的弟子也很好认。
但凡是芍山附近,着一身素白衣衫,配一把长剑,基本就是万剑门弟子跑不了。
顾仙舟倒是第一次来芍山。白云宗虽然和万剑门离的不远,只是两者也没什么特别的交集,属于井水不犯河水。
然而芍山脚下的热闹程度,倒是让他开了眼界。
说到底,只是一个稚气的少年,到一个从没去过的地方游玩,难免觉得新奇。
“这位小公子,看你东张西望的,是第一次来这芍山?”卖货的大叔看着这个不大的少年,隐隐有了笑意。
“啊?是...是第一次来,很热闹。”顾仙舟挠了挠头。
“一人出游,公子倒是好兴致。”
“不...非是出游。”少年稚气的声音传出,“算是寻人罢。”
“寻人?”卖货的大叔似有些意外,而后露出了然的神色,“意中人?”
“不不...不算,不是!”顾仙舟差点咬了舌头,却不自觉一阵发慌。
面前的大叔一副我懂我懂,大家都是男人的神情,取了根翠玉雕花簪子递给少年,“女子都喜欢那漂亮妆饰之物,既是有意...”
顾仙舟一阵讶然,不知道为什么面前卖货的大叔是认定了他有中意之人,却不自觉想到了那白衣少女果决的一刺,仿若追忆般摇了摇头,“她...不着这些华美的饰品。”
“世间女子怎有不爱美的。”卖货大叔失笑,看着少年尴尬的神情,却也不强求。
顾仙舟尴尬的笑笑,不动声色的移开目光,转视到了一家果饯铺子,恰好看到一个白衣的少女走了进去。
少年微微一愣,而后轻轻一跃,跟到了少女身后。
“张大叔!”少女脸上一片红润,秀美的脸上笑的灿烂。
顾仙舟的动作一滞,随后摇了摇头。
不是那个白衣少女,那冷若玄冰的女子不可能笑的那么天真。
正准备离去,他的目光却是打量到了少女腰间的佩剑。
虽然须弥可以存放物品,但是佩剑这种关键时刻救命的东西,大多数习武之人还是随身带着。
若是就差了那么丝许时间,那便是生与死的区别。
“张大叔,你快着点呀,我还要赶回万剑门陪着师兄呢。”少女不满的噘了噘嘴,这才注意到了一直打量她的顾仙舟,她瞪圆了眼睛,“你这人,一直盯着我做什么!”
少年尴尬的摸了摸鼻子,“在下...”
“什么在上在下的,再看我就让师兄把你狠狠的揍一顿!”少女接过张大叔递过来的蜜饯,然后头也不回朝远处走去。
顾仙舟苦笑了一下。
万剑门的风气都是这般不讲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