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楼中楼,顾仙舟本打算直接去了漓洲,虽是路途遥远,只是以他的功力,也未必有多麻烦。
然而动身前,一只墨色的羽鸦落在他的肩侧。
这只羽鸦通体漆黑,隐隐泛着银光,眼睛是异常的红色,脚上绑着一个小小的竹筒。
顾仙舟摘下竹筒,取出里面的信笺,只看了一眼,便无奈的叹了口气。
而后改变了行程,先回了沧州。
......
沧州多山,白云宗也和万剑门一般,建立在山间。
只是不同于万剑门那样孤高的山峰,白云宗的居所要显得平和许多。
交叠的山峰,修建的平滑的山道,偶尔在山间看着一个个身着青衣,腰间配着长剑的弟子经过。
“去了何处?”
面前的男人容貌清俊,举止间颇有威严,一看便是处于上位者习惯了指示他人。
顾仙舟走到近前,轻轻的跪在男人面前,“父亲...”
“我说了,人前人后,皆唤我师尊。”男人漠然的纠正道。
面前的男人,就是白云宗宗主,也便是顾仙舟的师傅,顾曲尘。
顾仙舟一阵沉默,而后改口,“是,师尊。”
“说吧。”男人坐在屋内,看着身前的一片竹简,偶尔会有几只信鸽飞进屋内,扑腾的洁白的羽翼落在他身旁。
“去了池州。”顾仙舟依然跪着,如实禀报,“楼中楼,解惑。”
顾曲尘没说话,只是漠然的应了一声,半晌,才悄然开口,“可有答案了?”
顾仙舟想了一下,最终还是摇摇头。
虽是林霏霏给了他数个选择,但他仍未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顾曲尘第一次转过身,看向这个容貌稚气的儿子,静默不语,便是这样看了半天。
顾仙舟只是低着头,也不知道要如何应对。
良久,男人低声开口,“你已然不是个孩子,七境的功力已是多数人一生都无法企及的高度,你愿做些什么,便自己斟酌吧。”
“是。”
“去休息吧。”
“是。”顾仙舟说完,犹豫一阵,却仍然跪着未起身。
“还有何事?”顾曲尘轻声问道。
顾仙舟沉默了一瞬,终是站起身,行了个礼,“无事,弟子告退。”
无数事情,他仍然不会琢磨太多,问了也没什么益处。
顾仙舟悄然翻出地图看了一眼,而后默默回了居所。
......
茅屋内。
“说吧。”独自一人静坐的顾曲尘忽然开口说道。
屋内一片寂静,只有风声吹过的沙沙声。
而后,窗户咔嚓一声脆响,一道青色的影子忽闪忽闪的,逐渐形成了一个人影。
“是万剑门的一个弟子。”青衣人浑身隐藏在斗篷中,只是声音极其沙哑,仿佛长久不曾说话。
“万剑门...”顾曲尘取了一枚竹简,缓缓的挂在一只信鸽上,“有何特别之处?”
“此人...”青衣男人停顿了一下,“服食过别性。”
顾曲尘这才缓缓抬起头,“别性?”
而后轻敲着桌子,“也算有趣。”
......
......
林亦静坐在冷泉旁,感受着一片寒气浸透全身,缩了缩身子,随即运转功力驱寒。
身旁的小窗幽记几乎被她翻烂了。
这冷泉附近,极是寒冷,连人都很少,抬头,望天,也便只有缓缓飘荡的云朵。
既不能练剑,也不能调息,云折疏不允许她现在修习,只让她好好休息。
屋内放着一个棋盘,黑白子错落交叠在棋盘上,实在无聊的厉害了,林亦便自己和自己下棋。
天边泛着一抹橘色,这一天倒是快要过了。
林亦左右无聊,干脆脱了衣衫,走进冷泉,洗净这数日的疲惫。
踏入泉水,一股冷意便浸透全身。
林亦勉强运功,只是她的功力不过四境,还不能完全剔除那般蚀骨的寒冷。
闭着眼睛,喟叹一声,少女眼底一阵茫然。
这样平静的日子,何时才能杀了林渊报仇,如果不能报仇,自己存活的意义又是什么?
......
浑身都已经冷透,林亦乌墨的发丝如同水草盘踞在水中,随着动作来回浮动。
单只看背影,倒是真觉得一个极美的少女在水中舞动,随便一下挪移,都是风姿。
“呀...”
一声惊叫,打断了林亦的惬意,她缓缓的睁眼,正好对视着突然闯进来的少女。
“师...师兄,我...”铃临一阵窘迫,微红着耳朵,赶紧背过身去,“我不知道师兄你在沐浴!”
林亦抬头,这才发现,天已黑了下来。
她轻轻的站起身。
哗啦一声。
而后披上了白衫,系好腰带,湿漉漉的长发还在一点点滴水,“无妨,铃临,师傅同意我回剑崖了吗?”
“没有...”少女尴尬的笑笑,这才转过身,看着林亦的身姿。
那样的出尘。
“师兄,你当真好看。”铃临由衷的夸赞了一句。
林亦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说起来,她一直觉得自己的性格有些不同于其他少年。
面对着铃临这样漂亮的少女,林亦从来没有任何的窘迫感,反倒是那次沐浴被男人撞见,一阵羞愤。
“我给你带了些吃食。”铃临单纯的笑笑,视线游移着林亦的身躯,眼底闪烁着不明的意味。
“谢谢。”林亦道谢。
“师兄。”铃临托着下巴,看着一身白衣的林亦,“若是你我长大了,你会愿意与我烙印本命吗?”
这,算是变相的求爱了。
林亦一惊,手中的蜜饯瞬时掉在了地上,“铃临,你说的什么...此事,我不曾想过。”
“嗯...”铃临低下了头。
林亦一阵尴尬,一时无措,最后轻声开口道,“我...不能与任何女子烙印本命。”
“啊?”铃临一愣,“师兄,你喜欢男子?!”
“你...”林亦差点被铃临气到,“你从哪知道的那些古怪说法。”
“苏师兄告诉我的。”铃临眨眼,甩了个锅。
苏临烛这流氓。
林亦暗暗骂了一句。
......
铃临陪着林亦坐了一会,也只是一会。
毕竟夜已深,孤男寡女,有些不便。
道别了林亦,铃临吵着嚷着抱了她一下,这才恋恋不舍的离去。
“这般年纪,正是情窦初开吧。”林亦垂下了眼眸。
若是他本为一个正常的男子,兴许会接受铃临的爱意。
只是现在嘛。
林亦看着自己手上的茧子,只差一些便能迈入五境了,却不让她碰剑,亦不许调息。
她第一次有些厌烦了云折疏。
......
铃临离开冷泉,踏着月色,却没有急着离开。
倒是绕着冷泉转了一圈,才缓缓的离去。
踏出几步,朦胧的月色恍惚多了一个人影。
“你就那般喜欢她?”
是一个男子的声音,异常好听,如同玉石敲击一般的脆响。
“哪里,我一直都是这么的仰慕师兄。”铃临眼底闪烁着崇拜。
来人轻皱了一下眉,“慕铃临,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别忘了你答应我的。”
“自然,不会忘。”少女笑了笑,笑声如同银铃撞击的清脆,“苏师兄。”
云雾拨开。
清亮的月光下,苏临烛轻哼一声,转身缓缓的离去。
只余下少女低声一笑,“何必呢。”
......
之后的数日,不只是铃临,连苏临烛都偶尔来陪着林亦。
白衣少女不解,“你们...怎的都如此之闲?”
苏临烛喝了口水,然后一脸内疚的看着林亦,“都是我没有保护好师弟,才让你被禁足于此,我于心不忍。”
林亦更茫然。
分明是苏临烛为了保护自己被射成了重伤。
不过有人来陪着自己,林亦倒也乐得。
闲下来无趣的时候,便和苏临烛下下棋。青年下棋的技艺很是娴熟,几盘下来,林亦都没赢。
苏临烛喃喃,“若是输一盘,便脱一件衣服,你早已是一丝不挂。”
“......”林亦的动作一顿,“你刚才说了什么?”
“我说,今日也是一片暖阳,天气甚好。”苏临烛认真的说道。
林亦眨眨眼,重新看向棋盘,“罢了,输了...只是,师兄你的棋路,似有些熟悉。”
苏临烛一愣。
随后,便不再与林亦下棋。
......
这般又折腾了数日,林亦几乎要忍不住去找云折疏,倒是苏临烛先一步来了,“今天我们一同下山如何?”
“下山?”林亦一愣,怀疑自己听错了,“师傅不许我离开冷泉。”
“哎呀,是你师傅,反正又不是我的,没关系。”苏临烛道。
林亦默然无语,总觉得苏临烛这逻辑有些强盗。
只是,她也确实在冷泉呆的久了。
这般冰冷的所在,连人都没有,若不是有铃临与苏临烛常来陪着自己,怕是要发疯。
于是...
在苏临烛的蛊惑下,林亦想着下山转转,也无妨吧...
......
芍山脚下。
正是芍花盛开的季节,一朵朵嫣红的芍花,沾湿了刚落下的雨露,绽放的妖冶。
顺着芍山往下,湿润的泥土间,片片花瓣飘落。
山道上站着一男一女两个穿着白衣的人。
“很漂亮。”林亦赞叹道。
“我无意间见到的。”苏临烛望着入目一片的嫣红,摘了一朵,“芍花,又叫离草。”
“离草...”林亦低喃,总觉得是些不好的寓意,抬起头,看着苏临烛把一朵芍花递到她面前,抿了抿唇,“你知我是男子。”
“我知晓。”苏临烛说道。
“哼...”林亦轻笑一声,“我若手中有剑,一定刺穿你的心口。”
苏临烛呵呵一笑,“所以我庆幸你现在手中没有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