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州城外。
一白衣青年骑着马于驿道上狂奔,似是着急赶路。座下的枣色骏马亦是不断吞吐着白气,奔跑速度也愈发慢了。
“得找个地方歇下。”青年暗自思忖,人不累马也累了,这般奔驰近一日,便是再雄俊的马儿也受不住。
暗压下心底的焦躁,白衣青年正寻摸着歇脚的地方,恰好远远望见驿道尽头拐角那地立着座酒馆。
“总不至渴死道中。”
青年策马奔至酒馆,想着招小二牵了自己的枣红马去马厩,却不想喊了数声都无人应答。
青年略一皱眉,自顾自牵了马儿拴好,才一进店,发觉偌大的酒馆竟只有寥寥数人。
心里不免咯噔一声。
莫不是进了黑店。又一思忖,暗自发笑,哪有贼人会把黑店开的离驿道这般近。洛州又并非盗贼横,想是没有贼人敢如此大胆。
这般思量便也安了心。
“店家。”
他走去柜台,“劳烦做些吃食。”
“诶...”店主人是个年岁颇大的老翁,面容一片愁苦,似是才注意到面前的客人,“好。”
而后往后厨去了。
青年微讶,忆起自己刚嚷了半天不见小二出来迎接,进了店瞧一眼,想是...这店连一个小二都没有。
偌大的酒馆,竟只有店家一人?
他不敢相信,横眼望向临窗的两个汉子,膀大腰圆穿着短褂。
他刻意坐在那两汉子邻桌,微一抱拳,“两位大哥,不知这酒馆,为何这样子冷清?”
其中一光头汉子抬眼,瞥了青年一眼,“小兄弟,面生的很。”
“在下姓林,湖州人士,往洛州城理些小事。”青年缓声说道,声如碎玉,气质雅然,显然出身不俗。
“林兄不知,这酒肆本也不这般冷清...生意不算火,却也人来人往,店家有一外甥女在店内帮忙,端的是清丽动人...咳,只是近日便要嫁人了。”
“嫁人?倒是好事,为何...”白衣青年微惑。
“切,何必说的如此冠冕堂皇!”光头汉子身旁的汉子,眼角一条细细的疤痕,一阵讽刺,“不过是云台宗那老狗强抢罢了,谁人不知?”
光头汉子略一皱眉,“慎言。”
疤脸汉子冷哼一声。
白衣青年听了半天才明白过来,这酒馆于三年前开张,因卖的酒口味香醇,价格也便宜,逐渐传出名声,生意也逐渐红火。
半年前,店主人的外甥女从乡下投奔于他。女孩生的漂亮,又做事勤谨,店内客人都很是喜爱。
而偏偏又因这女孩生了变故。
云台宗的杨殷一日来酒馆歇息,见了那女孩,便自称一见钟情,来回下了数次聘礼,硬是要娶其为妻。
洛州与沧州不同。沧州大大小小盘踞着无数宗门,各自看不顺眼,处处作对,却也互相制衡,不致一家独大。
而洛州,近乎是云台宗的一言堂,其余宗门名义上各自开宗立派,实则为云台宗附庸,若有资质卓越弟子,云台宗可挑了直接入外门。
而杨殷,便是云台宗数一数二的高手。修为高深,一杆银色长枪耍的极为漂亮,外号“银蛟”。然而生性好色,常为洛州人痛骂“淫蛟”。
总之,自杨殷求娶不成后,天天派人带了聘礼过来,动辄数十高手紧紧围着这偏僻的小酒馆,旁人再不敢来。
那女孩也是可怜,无奈应允了婚事。
“狗屁的一见钟情!”疤脸汉子骂道,“谁人不知,他淫蛟一见钟情之人,没有几百也有数十,倒也觍着脸说的出口。”
半晌,又无奈叹息,“可怜了小柔儿...”
柔儿...想是那可怜女孩的名字,白衣青年默然记下。
聊的这片刻,店家从后厨出来,端了些吃食,半壶清酒,放与青年桌上。
“在下并未要酒。”
老人浑浊的眼睛一颤,“赠的。”
佝偻的背影看的青年有些不忍,“兴许...在下可以帮老丈一忙。”
老人背影似一僵。
......
良辰吉日。
偌大的酒馆周遭挂着红火的灯笼,四处张贴着喜字,鞭炮声噼里啪啦响个不停,好一派热闹景象。
然而,屋内却不是一般冷清。
新娘子着艳红婚服,只有一老翁在默默给她梳头,周遭要好的邻人一个也未来,只数箱沉重的聘礼堆在大堂。
这般冷清,若非女子穿着嫁衣,恍惚以为是在办丧事了。
细了看,才发现角落一偏僻处,一白衣青年悄然沉于阴影。
青年面容俊朗,神色温和,端的是谦谦君子。
堂中身着嫁衣女子神色怆然,却不时偷瞄白衣青年,眼中几分希冀。
那女子着实生的动人,青年自诩见识过不少漂亮女子,却也比不了堂中女子清丽的气质。
他本已答应带女子逃离洛州,却不想女子不愿连累邻里。
“可恨杨殷这般牲畜嚣张于世,若能...若能杀之...”那般动人的女子竟说出这样狠厉话语。
青年鬼使神差的,竟然应下了。
许是...女子那双无助的眼,着实令人心疼。
也罢了。
那白衣的青年悄悄翻了一下手,细薄的软剑入手,藏于袖下。
他并非自负之人,然而对于自己的修为却是有些信心。
一击毙命自然是最好不过,便是缠斗也未必会输。
...
门吱呀一声开了。
透亮的光线顺着门框照进,略为刺眼。
堂中女子盖着艳红的盖头,缓缓起身。
白衣青年紧握手中软剑。
“美人!”
一声粗野的声音,伴着一个人影踏进了屋内。嘶哑的声音,宛如野兽低吼。
白衣青年正欲动作,只觉一道锐利的目光扫了过来,似被一头近在咫尺的野兽扫过...脊背一阵发冷,那一瞬,感觉到冷意从头顶蔓延至四肢,竟一动也不能动。
羊群闻到了狼身上的血腥味。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一刻,也许一个时辰...白衣青年猛然缓过神来,他好像...输了。
还没动手,就已经输了。
自杨殷进门的一刻,那股浓重的杀气就把自己吓到了...
他低头看自己僵硬的右手,掰开手指,手中软剑叮当落于地上。
恍惚间,他忆起,那女孩随着杨殷离开时,经过一动不动被吓到的自己身旁,极轻极轻的叹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