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长桥下,雨水跟疯了似的打下来,噼里啪啦,砸至脸上都生疼。
若雨天是老天在流泪,那天老天爷大概是哭惨了。
谢春红撑着一柄猩红色的伞,一如既往穿着艳丽的红,觉得冷了,被身旁的男人握着手抱在怀中...
那是炽热的感觉。
有些不安,男人低声安慰,别怕,以后不论怎么样,都会有他在陪着的...
...
年少的时候,总有些痴心的时候,谢春红不觉得可笑。
“风聆画...”他无意识喃喃着一个名字。
为首的男人略疲惫的眼神扫过,一眼便看到了那一身红衣的谢春红。
他眼中有一丝怔愣,而后匆匆移开视线。
谢春红却一直悄然看着他。
那道目光柔和,缱绻,掺杂着苦涩,不锐利,却如芒刺一样紧紧扎着他。
风聆画一瞬间有些着恼,他恼谢春红,也有一丝恼自己...
迎亲队列敲敲打打,缓缓从长桥上走过。
风聆画穿着艳红的婚服,于桥上经过。谢春红穿着艳红的婚服,立于桥下。
便当做是已经礼成了吧。
谢春红没说话,也没动作,只是静静的瞧着那个俊朗的男人走过,远去...
他瞧着风聆画的神情,从尴尬,到恼怒,最后狼狈...
...
林亦远远的看着谢春红,也瞧着了谢春红心心念念的人。
“明知求而不得,还作的那样深情。”叶未白挽着林亦手臂说道。
她大概是不喜欢谢春红那样自苦的人。
迎亲队列从她们面前经过,咚铛的锣鼓声中,一把把糖撒了过来。
叶未白欣喜的抢了喜糖,“小亦你看!有糖哎!”
她把一颗甜丝丝的糖塞进林亦嘴中。
甜腻的味道在嘴中化开。
林亦皱着眉,想吐掉嘴里的糖。
叶未白伸手指,按住了她的唇...
...
夕阳照下。
长桥边的商贩陆续都收摊了,一日的辛劳,也该是歇息的时候了。
谢春红站着桥下,哪也没去,不知道想什么。一开始还会愣愣的泛着傻,后来就望着河面,似乎瞧着水中的游鱼发呆。
林亦也就那么看了谢春红一天。
叶未白一开始还有精力说笑,后来也无聊的靠在林亦怀里睡了。
天色更加昏暗。
谢春红起身,身后传来一道清浅的声音,“值得吗?”
他瞧了眼,还是昨晚的那个少女...许是少年?总之也无所谓了。
他没有说话,那个姑娘又走近一步,“你呢,你后悔过吗?”
她定定的看着谢春红的眼睛,那里面空荡荡的,像是一团氤氲的灰色雾气。
谢春红今天第一次泛笑。
他轻眯着眼睛,嘴角扯起一个绚丽的笑容,“我错过很多次。倒是没有后悔过。”
他走了两步,忽而回头。
看着林亦的眼睛说道,“因为你一直想着不值得,所以才一遍遍的问自己,值不值得吗?”
林亦漠然不语。
远处的街巷点着一团团艳红的灯笼,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一直响到天色昏沉。
桥的那边,有人在笑,也有人在哭。
林亦很轻很轻的叹了口气。
她还是没有得到属于她的答案。
......
谢春红有些羡慕那个找他搭话的姑娘。
羡慕她漂亮的容貌,也羡慕她的迷茫。迷茫...至少是还有的选择。
他摇头,罢了...不过都是可怜人。
夜晚的河面冰冷的很,谢春红想起,曾经万念俱灰的时候,不顾一切从长桥上窜下河里...
窒息的感觉真不好受...
等在安州城的祠堂活过来的时候,他默然失笑...
是了,就连死亡,放弃一切,解脱都是奢望。
还好。
谢春红由衷的笑了一下,很快都会好起来的。
他的心情莫名好了些。
...
林亦叫醒了叶未白。
对方刚从梦中醒来,有些迷糊,带着些慵懒的媚态。
“小亦...”她揉了揉眼角,“天亮了吗...”
她发现天还是暗的,呷了呷嘴,趴到林亦胸口,闭了眼就要继续睡。
嘴里喃喃,“小亦,啊...你好平,咯的我疼...”
林亦见怪不怪了叶未白的胡言乱语,懒得置气,“我们明天就回去吧。”
“哦...”
叶未白眨了眨眼睛,“你终于放弃了...好。”
大概是真的乏了,叶未白的呼吸重新变的均匀,又睡去了。
她无奈的抱起叶未白,月色下,女人毫无防备的脸还显得有几分可爱...
...
天色朦胧,今天的安州城起了雾,离的稍远些,都看不见对方的脸。
叶未白睡到迟迟才起来,抱着林亦的腰肢在床上折腾了半天才懒懒的起床。
她有些愤懑,也许是最近对叶未白太过于宽容了。
收拾了一下...其实也没啥可收拾的。
林亦重新叫了马车,对这安州城也没啥太多可留恋的了。
长桥依旧热闹,来往的行人,商贩...
林亦忽而一愣,四周看了一圈,桥上也好桥下也是,没有见着谢春红的身影。
她隐隐有一种讨厌的感觉。
城内的守卫尽责的贴着告示,如果有百姓见着了遗失的濡沫石,及时报告城守府,有重赏...
林亦忽而明白了,昨晚看着谢春红,对方眼中那层晕散不开的绝望是什么了。
她猛然起身,运起功力,直接朝城北去了。
叶未白微一愣,而后也没有多问,跟了上去。
......
城北,那棵槐树下,破败的小院落。
谢春红,依然是常见的一身红衣,铺散开来,趴在桌上。
周身的鲜红血液已经隐隐干涸,微风拂过纸窗,咔嚓咔嚓的响动...
身旁散落着一颗颗黑色的濡沫石。
她轻脚上前,叹了下谢春红的脉搏,早已没有反应了...
桌上一张宣纸,用墨笔写了三个字,风聆画。
他也许还想再写些什么,笔锋一转,却怎么也写不出来了...
角落里一把猩红的竹骨伞,被拆的七零八落。
叶未白站在林亦身后,难得静悄悄的,一点声响也没有。
林亦静静的捡起地上的竹骨伞,而后,握在了谢春红的手中...
她忽而开口道,“他在最后一刻,会想的是什么呢?”
叶未白瞧着那柄被拆碎的竹骨伞,说道,“不甘吧。”
林亦轻摇了摇头。
而后从门内退了出来,轻轻的把门带上了。
正巧,天上下起了细细的雨丝。
林亦忽然轻笑了一声。
她想,谢春红并不是需要悲悯的人。而老天却哭了,可见这天...也不是多么聪明,倒是有些可憎的自以为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