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偏远,临着官道才有些生意,出行在外奔波的人,少有女子。
只吃饭的一刻钟,林亦就察觉着多道目光在打量,却也没有人来找她搭话。
顾仙舟坐着她旁边,浑身发散着冰冷的气场。
林亦记着顾仙舟以前不是这样的。
...
入夜,她轻敲响了顾仙舟房门。
“请进。”屋内人大约是早就察觉了。
林亦并不觉得奇怪,三年前顾仙舟的功力就高的吓人。
“我要与你谈谈。”她说道。
“这就承认自己是林亦了。”顾仙舟笑了,笑的有些黑玉融化的奢靡感,如多年前那样灿烂。
她叹了口气,坐下。
顾仙舟很识趣的替她倒了杯水。
林亦没喝,她想简单明了的与顾仙舟说清楚,“我也不知你究竟想要从我身上得到些什么,我只告诉你...”
她深吸口气,“我是男子,并非女子。”
顾仙舟端茶的动作顿了一下,眼眸微转,“不可能。”
林亦忽而有些开心,抿唇一笑,站起身,直抓着顾仙舟的手,按在自己胸口。
“唔...”
顾仙舟怔住,继而猛的抽回手,噔噔噔后退多步,直到角落,慌乱的碰掉了一个花瓶,啪一声落地上摔碎了。
林亦微垂下眼眸,说不清啥滋味,她这些天心乱得很,“现在晓得了,就...”
“我早知晓了!”
顾仙舟佯装收拾碎裂的花瓶,“其实我早知道了,你服用别性...”
他神色极为不自在,手指的触感虽然平坦...总觉得似柔软般,他倒不是故意的...只是想看看自己装作不知道,林亦会怎么做。
“你早知道...”
林亦一口气憋闷着,不知要说什么好。
一边尴尬,一边无措,两人一时不知要怎么说才好。
顾仙舟缓过神来,面容恢复了冷峻,“我也知道你只服用了一颗,但...你知我心意。”
林亦整个人瑟缩了一下。
“...”
沉默一阵,才像猫似的挠了挠面颊,“天...色不早了,早些安歇。”
从顾仙舟屋内逃了出去。
顾仙舟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恨不得撕了自己的嘴,他怎么会说出来这么没脸的话。
可偏偏又很期许得到回应。
顾仙舟那时候,还是很确信,自己是爱上了一个人,便仅此罢了...
......
林亦望着纸窗外跳动的萤火虫,稍觉得冷,多披了件外袍。
思绪杂乱,忽而想着些什么,手掌一翻,取出一把猩红色的伞。
她抚着伞面,不知想些什么。
到了半夜,趴着桌子上睡着了,睡相极差,打翻了茶水撒了一地...
...
淮河的雕栏楼坊,掩映着一张张迷醉的笑靥,夜色如晕不开的漆,铺撒了一地。
多少人在笑着,在开心的笑着。这世上,真有那么多笑着的人吗?
叶未白总是说林亦太过冷漠,心里从来装不下什么,留着的全是些自己微不足道的执念罢了。
...
叶未白第一次见着封承露的时候脸上露出了惊恐。
她没有像一开始想的那样,“等下次见到小亦就给她一个大大大大的拥抱!”
她只是怔在了原地。
林亦那张脸还是漠然的仿佛无心,叶未白左看右看,都觉得那双眼底跳动着雀跃。
她扭头朝着林亦,想说些什么,又叹了口气。
封承露长的很像一个人,一个记忆中逐渐远去的人。
林渊。
这念头吧,就是封存在很深很深的心底。叶未白想着去与林亦说,“已经消逝怎么也回不来的。”
无论是人,或是事。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林亦太冷,不肯接受现在。却又死死的抓着过去不肯放下。
她没说话,轻眨了下眼睛,帮叶未白梳理齐了乱掉的头发。
叶未白觉得这样的林亦,还有些可爱...
...
“银丝阁是不收寻常男性的,让他先去外门做些粗浅的杂活吧。”
主事那么说,林亦能理解。
银丝阁的人,绝大多数都是如她,如叶未白那样的...
说是可怜人,她瞧着叶未白也不显得可怜。
既然是到哪里都容不下她们,不如就自己容着自己。
封承露点点头,很听话,既不撒娇,也不闹腾。
林亦轻抚了一下他的头发,顺着眉眼,蹭了蹭少年的侧脸。
“我认识一些别的宗门,比银丝阁更适合他,要愿意的话,可以去托在别的门下。”主事微叹口气。
封承露瞧着林亦浅淡的眸子,眼中只滴溜溜的装着自己...
“我想留着。”他回道。
便没有再多说什么。
路是人的路,生也好,死也罢,总归是个选择罢了。
...
林亦坐在自己的屋内。
银丝阁的熏香总是甜腻的让人想睡,林亦不是特别喜欢那种香料,只是待的久了,衣裳上也粘着香甜的味道。
桌上凌乱铺着一地的杂物,她小心的拣起个白色的瓷瓶,里面一颗红色的药,不知是什么成分,只闻一下就刺鼻。
这颗药还是在沧州城时候,杀的那个采花贼抢的包裹...
包裹里全是些细碎的财物,除了那些之外,就是这瓶闻着难受的药了。
林亦瞧了半天,不认得,便罢了。索性收起来,等有时间让阁内一些精通药物的人看看。
纸窗外扑腾扑腾有只鸽子撞了进来,尾羽一撮墨色的毛倒是少见,挺着个身子,明明是信鸽罢了...
她取了信笺。
“过些天一起去看花灯,可好?”
她托腮想着,是了,淮河边这个时候是有花灯节。
林亦抿唇轻柔一笑。
无名指被拉扯了好几下,她明白是叶未白的意思。
‘如果千千结扯了一下,那就是我在想你了。扯了两下,就是我非常想你。扯了三下,那就是我想你想的快要死了!’叶未白以前这么说过。
林亦想了一瞬,只低头取了个信笺,写了个字绑在信鸽脚上。
“好。”
她好久没有去瞧过花灯了。
...
叶未白倚着窗边,瞧着那间屋子熄了灯火,四周有些安静。
她低头看着自己无名指上,看不见,摸不着,却是在的千千结。
片刻后,和衣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