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推开木门,一边整理衬衫,一边朝莎娜走去。
莎娜似乎对我今天极其“庄重”地打理自己感到格外有兴趣,问道:“打扮得这么漂亮是打算去见哪个情人吗?”
这显然是一句可爱的讽刺,她碧绿色的眼睛里是藏不住的狡黠。
“没错,正准备去和罗拉女神相会呢。”看见她这样,我不由得开了句玩笑,然后伸出手摸摸她的脑袋,把草帽用力压在她的头上。
罗拉女神,教会信奉的唯一真神,据说在第三次“大破灭”后从天而降,化作无数分身拯救世人。
不过宗教嘛,总会弄点玄乎的东西让人去信奉,信则有不信则无。
说到底感染人类心灵的还是人类自己。
“我的头发!”
少女两只手抓着帽檐,发出小小的抗议。
她漂亮的金色发辫在草帽的挤压下明显变形。
“没事没事,看不出来。”
我嬉笑着,拎起牛奶桶,向着教堂大步走去。
铁桶对于莎娜娇小的身躯而言拎起来很吃力,但对我来说十分轻松。
路边的野花四处盛开,微风中传来一股淡淡的花香。
和莎娜打打闹闹,走了大约有二十分钟,便到了一幢两层楼高的红色尖顶房子前。
这个世界的教堂和上个世界十分相像,唯一的区别就是教堂上的十字架被换成了玫瑰花,教堂里那个被钉在十字架上的男人也被替换成了手捧着玫瑰花的罗拉女神雕像。
据说罗拉女神在“大破灭”后捧着一束玫瑰花出现,将一片花瓣放在了她的第一个信徒前,从此玫瑰花就成了罗拉教会的标志。
莎娜推开教堂的木门走了进去。
我拎着牛奶紧随其后。
“爸爸!今天的牛奶拎回来了!”
莎娜用双手当作喇叭,合在嘴边大喊。
“来了来了!我的宝贝女儿!”
伴着这充满了对女儿溺爱的声音,教堂侧门后走出来的却是一个明显画风不一致的男人。
男人身材高大,目测接近两米,虎背熊腰,肌肉饱满,圣职者的黑色长袍在他的身上紧紧勒住,几乎要被撑开来。
如果在夜间看到这个男人的话,大概会错认成熊一类的动物吧。
如果忽视他脸上宠溺到近乎讨好的笑容的话。
不过,最引人注目的还是男人光亮的光头。
男人的光头圆圆整整,没有一丝秀发,在清晨的教堂中好像一个行走的蘑菇。
尽管让人有些不敢相信,但是这个各种地方都值得吐槽的光头男人确实是这座教堂的神父。
我觉得莎娜被列为最不想娶为妻子的后几位有相当一部分原因是她的父亲。
“呃,周游也来了吗?”
光头神父看到我,原本要飞一般的脚步顿时停了下来。
气氛一时极为尴尬。
一旁的莎娜早就羞耻地把头低了下去,双手紧紧抓住草帽,只露出两只泛红的耳朵。
我强忍住笑容,说道:“神父今天也是这么精神十足呢。”
与凶悍的外表不符,这位女儿控神父其实心肠好的不得了,是一个名副其实的仁慈神父。
这两年我经常会在他们家里蹭饭,老实说,躲避屋外的寒风,在温馨的屋子里,和神父、莎娜一起欢声笑语吃着晚饭,已经成为了我来到这个世界后最美好的回忆。
与我那冰冷阴暗的小工坊不同,这个地方更让我有“家”的感觉。
“哈哈......要留下来一起吃早餐吗?”
神父摸摸自己的光头,全力掩饰着自己的尴尬。
“那就多谢啦。”
我笑着回道,拎着牛奶和神父、莎娜一起走进教堂后的院子。
院子呈四合院式,但是在细节上更具有欧洲风情。
教堂为一侧,左右两侧各有两座小屋,一间为客房,一间为杂物间。有时候我因为工作来取核心(大部分时候是为了蹭饭)到了深夜便会留宿在这间客房。
对面则是一座偏大的屋子,正是神父一家的主屋。入门是一间小客厅,客厅右侧连通了厨房,客厅对面是一条小小的走廊,走廊两侧有一大两小三个房间。
客厅里摆着一张木桌,木桌上铺着碎花样式的桌布,桌布上摆着一个插着玫瑰花的花瓶。
这里就是我经常来蹭饭的地方了。
我把牛奶放在厨房,然后堂而皇之地坐在桌子边。
神父看了我一眼,嘟囔了一句:“还没把莎娜娶回去呢,就这么自来熟了。”
“爸爸!”
身后跟来的莎娜听到这句话脸上羞红了一片,好像一个红通通的苹果,长长的睫毛扑闪扑闪,翡翠般的碧绿眼眸满是羞意。
“怎么?这小子还能不娶你?”
神父一瞪眼,指着我说道。
“那他不得打一辈子光棍?”
我赶紧说道:“还早,还早。”
没想到在之前的世界没遇到的催婚竟然在这个世界遇到了,还是和一个十四岁的少女。
“早什么早,你整天和我女儿厮混在一起,把我家女儿名声都坏了,听说那帮闲汉排的不举(娶)榜单里莎娜排的居然在后面!你不负责谁负责?”
“是不娶!”
莎娜的小脑袋几乎要垂到地上去了。
我一边暗暗吐槽明明是你的责任,一边心想前两年你可是像防贼一样防着我,难道现在是认命了吗。
“......过两年,过两年。”
我苦笑着,徒劳地挥舞着空气,好说歹说,好不容易才打消了神父的怒火。
不过任哪个父亲看到自己心爱的女儿被混小子抢走,怕都会暴跳如雷吧。
如果是我可爱的女儿被别的小子拐走,我估计只会立刻带着左轮手枪去找他拼命。
神父坐在桌边,哼了一声,说道:“过两年你要是再不娶莎娜,我就......”
我看着神父高高隆起的一身肌肉,不禁打了个寒颤。
“我就向罗拉女神祈祷让你终身不得接近女色!”
差点忘了面前的可是一个心地仁慈的神父......
话说这不是诅咒吗?你确定罗拉女神会接受这样的祈祷吗!
至于莎娜早就在我们说到一半时就飞也似地逃去厨房假装忙早餐了。
不过从她背后轻轻抖动的金色发辫和竖起的羞红耳朵可以看出她根本没把心思放在早餐上。
说实话,快四年过去了,我根本没有一丝回到原来世界的头绪,命运把我丢到这里,然后就把我遗忘。
继承人偶师的衣钵,像这个世界的普通人一样娶妻生子,其实也不错。
而且对方还是一名可爱的金发美少女。
这有什么可抱怨的呢?
很快,莎娜就端着早餐过来了。
也许是之前的辫子被我压变形了,莎娜的金发此刻被一根蓝色丝带束在后面,显得很像一名家庭主妇。
早餐被分成三份,每个人面前都放着一个盘子。
一块刚刚烘烤好的面包,一杯刚刚我拎过来的牛奶,一个鸡蛋,这些是大家盘子里都有的。
下面则是“特别待遇”:
我的盘子里装着一片培根和一小块黄油。
莎娜的盘子装着一大勺橘子果酱和一根新鲜的萝卜。(据说萝卜对皮肤好,我对这点表示充分怀疑,但考虑到前世的知识可能管不了异世界的萝卜就没说出来。)
神父的盘子里装着一块蓝色的鲑鱼肉,还有一杯啤酒。
因为没有前世教会的种种约束,这个世界对神职人员的饮食要求并不严格。
“感谢罗拉女神。”
“感谢为我们献出生命的食物。”
“感谢为我们付出时间的制作者。”
合掌念过祷词后,大家开始享用食物。
神父一口气喝下一大杯啤酒,畅快地长呼一口气,脸上添了几分红润,说道:
“周游,你还记得你醒来的地下室吗?”
我正在剥鸡蛋,新鲜的鸡蛋总是这么诱人,煮熟后被冷水激过就像年轻女孩的肌肤般水嫩白皙。
“记得啊,那个地下室不是在我醒来之后就因为山体滑坡被封上了吗?我记得里面好像没有什么了吧?我还去看过几次。”
不仅看过几次,最开始的一段时间我就住在那个地下室。
“前两天不是下雨嘛,那里的门又被冲开了,你要不要再去看看?”
一旁正在往面包上抹果酱的莎娜突然身体一僵。
我瞥到莎娜的动作,叹了一口气,说道:“反正也找不出什么线索了,就当去打扫一下吧。”
我用脚碰了一下莎娜的脚,示意自己不会再回到过去了。
那个地下室,藏着一段我很不愿正视的记忆。
刚刚醒来的那段时间,我认识到自己穿越到了异世界,便像疯狗一般找了几天回到之前世界的线索。
发现没有一丝头绪后,我封闭了自己。
就像一个死去的、失去了灵魂的人一样。
行尸走肉(puppet)。
所谓穿越到异世界后欣喜若狂……
完全没有这样的感情。
穿越到异世界的人会感到高兴大概是因为在原来的世界遇到了很难过的事吧。
但是我并非如此。
我还有爱着的人。
我深爱的女孩(sister)还留在原来的世界,我在来到这里之前手里还拿着攒了一个月日夜工作的钱买的口红,打算送给妹妹。
妹妹从来都很懂事,学习很刻苦,脑瓜子也很好,从小省吃俭用,从没有向我要过什么。
别的女孩在玩人偶玩相机互相嬉笑化妆的时候她总是不以为意,总是对着我露出笑容。
可是我知道这是她故意给我看的,为的是让我不要担心。
然而就像她是我的妹妹一样,我是她的哥哥,我怎么会读不出她的愿望呢?
可是我没有钱啊。
就算一直打工,赚的钱也只够两人的生活费。
但是那是她十八岁的生日啊,怎么可以不给她一个惊喜呢?
我还记得那一天雪很大,我拿到快递,想象着她脸上的笑容,心里开心的不得了。
没有任何征兆,没有卡车没有车祸,没有闪光没有神明。
我穿越了。
明明不该是我才对。
明明我还有深爱的人。
明明生活逐渐开始变好了,明明眼看着就要走上正轨了,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呢?
我走了,她该怎么办呢?
我不知道,我陷入了无尽的痛苦中。
在经历了一周的不眠不休不吃不喝后,我的精神和身体几乎处在崩溃的边缘。
希望变成绝望。
黑暗中已经没有了光芒。
直到某一天,莎娜推开了门。
她拯救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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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偶师笔记—
因为无尽能源(火种)和蒸汽机械的发展,这个时代的生产力得到大幅提升,人们的生活水平远超原世界的维多利亚时代。
鲑鱼是从村子后面的“泪滴湖”钓的,每年渔季钓客们都会从各地赶来享受钓鱼的乐趣,甚至还有人举办钓鱼竞赛和竞猜。莎娜曾经偷偷拿自己的零花钱押注一名著名钓客获胜,结果赔的血本无归,一连生了三天气。
莎娜只会做母亲教给自己的料理,任何超过料理单范围的食物全都会变成最可怕的味道,不过料理单上的料理都特别好吃。
神父的衣服都是妻子缝的,内裤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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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日一言:为了自己喜欢的人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