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啊，在我睡觉的时候吵吵闹闹。”
从木架后走出了一个老头。
他穿着灰蓝色的外套，一脸不耐烦，嘴里骂骂咧咧。
“额，是泰姆先生吗？格林小姐让我来这里取她的表。”
我连忙对他说道。
老头打了个哈欠，不紧不慢地说道：“她的表？过两天再来取吧。我忙着呢，哪有时间给她调表。”
“诶，可是格林小姐说已经在这里修了整整两周了，按理说不是那么严重的问题，不应该花这么长的时间......”
老头听到了我的话，立刻吹胡子瞪眼地说道：
“到底你是修理工还是我是修理工？表的状况只有我最清楚！给你修你会修吗？！”
我被老头一冲，悻悻地收回话头。
看来这老头是那种非常犟的类型，不顺着他的话根本没法跟他正常交流。这让我想起来以前隔壁家的爷爷，也是那种犟得不得了的人，因为儿媳妇要把发芽的土豆扔掉，就死犟着把土豆全煮了吃，结果当天就被送到医院急救。
“好吧，那我过两天再来看。”
我无奈地说道。
“去去去，别打扰我工作，真是的，一个下午的好心情都被你们给毁了。”
老头不耐烦地挥挥手。
他将工具台上散落的零件收拾整理了一番，开始埋头修理钟表。
“......橘子，我们走吧。”
我叹了口气，招呼橘子。
橘子并没有回应我，只是看着老头手里的工作。
“很简单的工作嘛......”
人偶小声说道。
不好，我的心里咯噔一下。
我伸手想拉拉橘子，让她不要再说话。
然而为时已晚。
“哈？！”
老头手中的动作停顿了一下，抬起头盯着我们。一双干瘪的眼睛里释放着极度的怒火。
“你说简单？！那你来试试看啊？！”
老头将手中的螺丝刀猛地往地上一砸，大声吼道。
螺丝刀摔在地上，从中断裂成两截。地板被碎片划出深深的划痕。
“我告诉你，我已经做这行二十多年了，还不敢说这活简单，你个小女娃在这说什么狂话呢？！”
老头不爽地对橘子叫道。
橘子歪歪脑袋，似乎并不理解老头在为什么发火。
在她看来，她所说的大概是再简单不过的事实了吧，并没有值得争论的余地。
“可是，明明就很简单啊。”
果然，橘子继续说道。
“那你倒是来试试看啊？”
老头额头上青筋毕露。
别说了。
我捂住脸。
再说下去的话......你可能会遇到颠覆常识的情况。
“好吧，如果你要求的话。”
橘子将手中的纸袋放到一旁的柜子上，走向工作台。
嗯，已经晚了。
老头怒极反笑，将工作台前的位置让给橘子，自己抱着双手，站在边上打算看橘子的笑话。
“这种类型的手表内部一共有大大小小总计三十二个齿轮。”
老头斜着眼，对橘子说道。
“其中有一个齿轮损坏，就会导致整个手表停止转动。你得从里面把坏的那个挑出来，然后替换一个新的进去，啧啧，看你的样子，怕是连哪一个坏了都不知道吧。”
老头嘲讽着橘子。
他看到橘子连单筒显微镜都不用，直接用眼睛观测手表的内部时，更是发出了嗤笑。
“啧啧，连工具都不晓得用，你是打算用肉眼看吗？”
“是的。”
橘子看都没有看老头一眼，给出了肯定的回答。
老头一噎。
“我倒要看看你怎么做！”
橘子将手表放在眼前，翻来覆去，仔细观察了几遍。
这种场景很像电视节目里那些蒙着眼睛的拧魔方高手，在被戴上眼罩前，总要将魔方仔细观察一遍，然后才信心十足地闭上眼睛开始拧动。
只不过橘子观察的时间比他们更短。
大概只过了两秒钟，橘子停止了观察。
她将手表悬在半空，然后松开双手。
“你？！”
老头瞪大眼睛叫道。
没等老头的话音落下，橘子的双手就如同幻影一般，在半空中不停地运动。
橘子眼中，金色的瞳孔散出微微的光芒。
我眯起双眼，但是无能为力。她的速度之快让我甚至不能看清哪怕一个动作。
我只能看到手表中的齿轮如同碎屑般飞出，然后被一道残影掠过，再次回到手表中。
闪烁着金属光泽的齿轮在阳光下显得星星点点，如同微尘在光柱中四散漂浮。
两秒钟后。
如同雨滴从屋檐滴落。
如同樱花从枝头滑落。
橘子就像在屋檐和枝头下无意间接住雨滴和樱花的女孩一样，伸出手接住了手表。
她将手掌平摊到老头面前，认真地说道：“修好了。”
掌心里，躺着一只完好的手表。
“滴答滴答”
手表的指针转动，准确无误地指向现在的时间。
“滴答滴答”
其它的钟表一同发出喝彩。
“你。”
老头呆呆地站在原地。
过了好半晌，他才反应过来，狠狠地抓走了手表，瞪了橘子一眼，嚷道：“别以为你变个什么戏法就能糊弄过去！就算你修好了，我告诉你，修手表最重要的是准确！懂吗！时间要准确！不准确的手表就是废物！”
至于刚刚橘子那神乎其神的技艺，估计已经被他选择性忘记了吧。
老头拿着手表，飞快地走到一个看起来就像大摆钟的东西旁边。
“一般的手表，只要24小时内误差一分钟就算合格了，不过我泰姆调的钟表，24小时内误差不会过40秒！至于你，能误差一分钟半我就算你成功了！”
我无语地看着他。
当初说好的只是把手表修好吧，可没有调时间这个选择啊。
我不由担心地看向橘子。她的脸上仍然没有表情，不知道有没有考虑到这一点。
“我倒要看看你调的时间到底怎么样！”
老头喊道，只不过这时的语气已经带有几分心虚的意味。
他将手表放进大摆钟的内侧，脸贴在玻璃外罩上，一眨不眨地盯着看。
“哈，结果出来了！比正常时间快了、额、快了......”
他的话音突然变小，说话也开始结结巴巴起来。
我看到他这副样子，心里已经有了预期。
“快了多少啊？”
我揶揄道。
“快了3秒......”
老头不情愿地说道。
“3秒是因为你的测量仪器的误差，我调的时间理论上24小时误差只有0.1秒。”
橘子开口反驳道。
她将之前放在柜台上的纸袋抱回怀中，站在我的身后就像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这不可能，你一定是误打误撞！”
老头不甘心地叫道。
“嗯？”
我拉长了声调。
老头一张老脸垮了下去。
“好好好，我这就把格林的手表拿过来。”
老头干脆地转过头，走向木架后面。
我看向橘子，笑着说道：“你还挺能干的嘛。”
“主人过奖了，这确实是很简单的事情，连cpu的1%都没占到。”
从橘子的语气中根本听不出一丝得意的感觉，看来对她而言这确实只是一件小事吧。
然后，她犹豫了一下，接着说道：“其实，还是有一点麻烦的。”
“嗯？”
我不禁感到意外，看起来并不像啊。
“就是，那个.....”
她顿了顿，说道：“额头有点发烫，如果主人能摸摸的话可以有效地缓解。”
她的话中带着和老头一样的心虚。
“......你这家伙。”
我哭笑不得地看着她。
“那不是会更烫吗？”
人偶面无表情地说出撒娇的话，看上去总有种奇怪的感觉。
不过虽然如此，我还是揉了揉她的脑袋。
“诶嘿。”
橘子满足地发出了像少女言情剧里一样的声音。
五分钟后，老头拿了一个包装完好的小盒子出来。
“诺。”
他把盒子放在桌子上。
“如果有什么问题再来找我，额，找你身边的小姑娘也行......”
他说前半句的时候还带着骄傲的色彩，到了后半句就如同蔫了的鸡一般声音骤降。
“喂喂，你这不是修好了吗。”
我笑着说道。
“额，刚刚被打扰午觉了，就不是很想给你们。”
他脸上陡然一红，扭扭捏捏地说道。
“不过你们放心，这手表肯定是认真修好的，我对自己的工作从来都是负责的！”
他严肃地说道。
这老头脾气虽然差了点，不过作为工匠还是有值得肯定的地方。
“好吧，谢谢您啦。”
我拿起盒子，对老头说道。
就在我和橘子将要走出门的时候。
“等一下。”
老头叫住了我们。
“怎么了？还想再比试比试？”
我开着玩笑说道。
“不是，就是，额，能不能让那个小姑娘教教我，刚刚她是怎么做到的。”
老头老脸一红，不好意思地说道。
......
......
三个小时后。
“哦哦！所以这里也是可以改进的吗？！”
“原来如此！这里竟然可以这样！！！”
“啊，这里的工序缩减掉，可以节省40%的时间！”
“还有这种检测方法？真的准确吗？”
......
老头站在工作台前，摆弄着手中的钟表，兴奋地和橘子交谈。
他每提出一个问题，橘子都会飞快地解答，每个回答都能让老头嚎上半天。
我坐在椅子上，看着一脸兴奋的老头，心头一片无语。
这老头，简直和最开始判若两人。
“诶诶，我差点忘了！你看看我这人！”
老头突然一拍脑袋，大声叫道。
他屁颠屁颠地走到木架后面，又屁颠屁颠地端着两杯碧绿的茶水走了回来。
“来，你们喝茶！”
看着脸上几乎挂着谄媚的老头，我不由地捂上了眼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