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二〇一一年四月七日，星期日，上午十时四十分。
葬礼安排在星期天。并不是因为有佳家里有任何宗教信仰，而是如此安排对整个过程来说时间会比较宽裕。
看着有佳那已无血色的姣好面庞缓缓被棺木遮掩，想到她那短暂的人生已被如此盖棺定论，不由得心中一阵抽搐。
紧紧几天以前还是另一副景色。虽然闹着别扭，但大家到底还都是精精神神的。可现在，却已生死相隔。
有佳的死，说实话，怎么就怎么的莫名其妙？说到底还不是因为跟我闹别扭的关系？而那又是怎么回事？就是我那天突然跑回教室拿手机造成的啊！
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应该怀着怎样的心情站在这里。脸上的肌肉不断的颤抖，到底是想笑还是想哭？想笑，那是对少女灵魂的亵渎。想哭，却又欲哭无泪。
所以上天便替我撒下了泪水。
毕竟大家都没有准备雨具，下雨之后便各自悄无声息的离开，连对死者应有的祈祷也草草收场。
也正好，我安安静静的站在那里，自己一个人。
究竟为什么站在那，我也不知道。是为了悼念已逝之人？也不一定，这些天虽然气氛都一直很沉默，却又一点也不知道究竟该悼念些什么。
是怀念吗？也许吧。想着之前跟有佳在一起的时候，心里又不由得紧了一下。
说到底。。。还是因为有佳的死完完全全的没有道理。即使是因为感情使然，她也完全没有理由去死。还是说她本身就是如此脆弱的吗？那么我就是罪魁祸首。
薄薄的一层棺木，却隔绝了生死。死者为何而去？而生者又为何而生？
脑子里已经混乱一片，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绫姬来接我的时候，我已经在雨水里淋了着实好一阵子。
绫姬悄无声息的站到我身后，为我撑着伞，一点也不像平时叽叽喳喳的。
“你怎么也来了？”半响，我问道。
“总觉得有点担心。”
“啊，对不起。”
“说什么呢。”
“。。。”
“呐。”
“嗯？”
“回去吧？”
“嗯。”
我们两人顶着雨慢慢的往前走，谁也不说一句话。
身后，有佳的身影逐渐朦胧于连绵的雨水中。
二〇一一年四月一日，星期一，下午三时三十五分。
我在这里干什么？究竟在干什么？
我坐在学校的走廊里，鸦雀无声，而真名学姐就站在我对面。
“那。。。那个。。。九王院君。。。”
“这还不都是你害得？！”
自从刚刚我对她大发雷霆之后，我们两人一声不发。
“那个。。。九王院君，口渴吗？”
“。。。”
“那个。。。”
“好烦。”
走廊里再次陷入沉默。
‘哗啦’一声，旁边的门开了，出来一名警察。
“那个，九王院同学吗？”
“嗯。”
“可以麻烦你进来一下吗？我们需要向你确认一些事情。”他说的很客气。
“嗯。”
我起身准备跟着警察今晚，却正好和刚刚做完笔录的羽夕打个照面。
两人对望了一会，谁也没说话。之后便各自继续原来的脚步。
“对不起。”走过我身旁时羽夕低声说，然后就加快了脚步。
我在门口站住脚，转头看向羽夕的背影。
“九王院同学？”警察在一边叫我。
“嗯，好的。”
“那，笔录就到此为止了吧。辛苦你了。”
“嗯。”
其实我估计自己的证词跟其他老师同学出入不大，无非就是有佳平日里的日常，人际关系，家庭关系之类的。
“这几天，你还是好好休息一下吧。学业再重要也还是比不过自己身心健康啊。”警察先生最后有些多事的说。
“我会考虑的。”我只有如此回答，连我自己也听出了自己话语里的不耐烦。
转身就准备出门。
“对了。”警察先生又突然开口。我应声停下来脚步，却并未转身。
“出事之前，上岛同学最后有跟谁联系过吗？”
我想起了最后的短信。
也罢。也许我就应该带着跟学长最美好的回忆离开这里吧？这样谁都不会痛苦。
脑袋不由得一震。
“嗯。”我心里一阵莫名的恐惧，连自己的声音都明显的轻了许多。
“事吗？是你吗？”
“嗯。”
“方便的话，可以跟我说一下吗？”
我脑袋飞快的转动，身体却不由的颤抖。显然是这段隐私不愿意与别人分享。
究竟是怕什么？我不知道。
“不愿意的话，也不强求你了。”
尸体。。。虽然很不愿意使用这样的词汇，但此时此刻这两个字用来形容有佳却无比残忍的贴切。
尸体已经被运走了。听说是要在医院进行例行检查之后便进入停尸间。一想到平日里满脸微笑的有佳就要进入那种地方，我的心也不由得发寒。
她再也不会回来了。
本来今天是要去学生会的，但发生了这种事情估计还了谁都没心情吧。其他社团估计也是，虽然不一定都跟有佳有牵连，但毕竟校园里出了命案，所以还是早早回家的好吧。
回家吗？怎么说呢，我连家都不想回。虽然并不讨厌家里，但以现在这种心情闷在屋子里可能会憋死吧？
憋死吗？哈，那岂不是就好了？
我在空荡荡小公园里找了一条板凳坐下。这公园也似乎因为有佳的死而格外的冷却。
话说，有一段时间我们两个倒是经常放学后来这里呢。那时我跟有佳会一起散步聊天，分享一天中一切的烦心事与开心的事，然后一起烦恼，活着开怀大笑。公园里没有人的时候，她还会兴奋的爬上秋千或者滑梯，跟小孩子似的。
其实此时此刻，我又何尝不想找个人一吐苦水？
找谁呢？羽夕吗？还是算了吧，我们之间现在因为有佳的死莫名其妙的产生了一种隔阂。
真名姐吗？还是不行啊。
手机的光标就这样停留在了有佳的电话上。
真是的，就是打过去也没人接吧？
‘嘟噜噜～嘟噜噜～’
“哥？怎么想起打我的手机来了？”
“你在家吗？”
“啊？在啊？今天又没训练。怎么？今天要晚回来吗？”
“那个，你可以到小公园来一下吗？”
“哈？现在？”
“嗯。”
“到底是怎么了？你现在在那边吗？”
“嗯。”
“哎，真是的。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你等一下，我马上过来。”
“哎，我说，你这吹的是什么风啊？”
挂下电话不到两分钟绫姬便出现在我眼前。到底是网球部王牌。
“喂。说话啊！到底是怎么了？”
“。。。”
“你脸色不太好。”绫姬凑近一些，双手按在我的肩膀上。
“有佳死了。”我低着头说道。
“啊？”
“有佳死了。”这次抬起脸来，两眼直直的望着自己的妹妹，眼眶却不争气的湿润了。
“什。。。什么嘛！愚人节的玩笑吗？有点过分了吧？我回头告诉有佳酱哦。”
“真的死了。”我声音再次降了下去。
“什么？”
“真的死了。”我再次抬头，模糊的双眼看着绫姬，嘶哑的喉咙挣扎着呐喊。“而且是我杀了她呀！”
理智的大坝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决堤的悲伤。我捂住的抱住绫姬，把脑袋深深的买进她的怀抱。泪水不断涌出，打湿了她的外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