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一

二〇一一年四月七日，星期日，上午十时四十三分。

墓地位于市郊，离家里有大概二十多分中的车程。

来到这里时，整个死寂之中只能透过密集的雨帘朦朦胧胧的看到哥哥一个人。一个人，就那样站在那里。

其他的人呢？估计葬礼完毕之后就被这雨水像是浮灰一般所冲散了吧？

四月的春雨在我们这山脚下的地方都市算是极其常见的景象了，但今天的阴霾却显得无比灰暗。

我站在那里，一时忘记了挪动双脚，任凭雨滴击打在和我的身形及不匹配的大伞上。

‘噼，啪，噼，啪’

‘噼，啪，噼，啪’

‘噼，啪，噼，啪’

万籁俱寂之中，雨声被无限制的放大。而我的视野也再次模糊，随着记忆回到五年之前。

～～～

二〇〇六年四月十二日，星期日，上午十一时三十三分。

没有了往日的欢笑，就连上天也似乎不住在哭泣。

这一天，大家都哭了。檩子姐姐哭的最厉害。虽然平时总是嬉皮笑脸的，即使摔跤蹭破了皮也从不落泪，但是今天从葬礼一开始就不断抽泣。

哥哥也不断在哭。水滴一行一行的顺着他满是泥灰的孩子气脸颊，已分不清究竟是雨水还是泪水。

我也一直抓着哥哥短袖T恤的袖子，不断在抹着眼泪。

身着看起来相当闷热的神父说着一些我们并不理解的话语。大人们将几束白色的百合花轻轻放置在棕色的棺木之上。紧接着两个身形高大的男人拿起铁锹便一层一层轻轻的将棺木用泥土所覆盖。

“不要！”檩子姐姐突如其来的一声尖叫让我们都暂时抑制了泪水而转而看向她。

“不要！不要！”她一边叫着一边试图以她纤细的双臂推开那铁锹的男人。

“请不要这样！不要再给由里任何负担了。”檩子姐姐无力的敲打着男人；尽管她比哥哥还有大一岁，但毕竟还是小孩。“她已经。。。已经。。。太可怜了。。。”

听到这里，我又转向坑中的棺木。仅仅一层薄薄的木板，就这样一层薄薄的木板，便轻轻松松的隔绝了生死，这简直太残忍了！

仅仅十岁的我，虽然任没有理解生命的残酷，却已认识到了死亡的可怕。对于我们来说，死已经不是某种遥不可及的概念，而是切切实实的恐怖。

我强忍着的泪水似乎已然溢出。好冷，真的好冷。我无助的趴在哥哥的肩膀上嚎啕大哭起来，而哥哥则紧紧的抱住了我。平时的我对哥哥总是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但在这种时候却仍要借助哥哥的坚强。

我紧闭着的双眼试图将自己从这残酷的现实中剥离出去，但却使周遭的一切声响显得无比清晰。

雨滴击撞着棺木的声音过分的刺耳，好似在无情的鞭打着由里孤独无助的灵魂。

‘噼，啪，噼，啪’

‘噼，啪，噼，啪’

‘噼，啪，噼，啪’

～～～

我那潮湿模糊的思绪再次回到现实。眼前的哥哥仍独自一人孤零零的站在雨水中，又是孤零零的独自一人，任凭雨滴击打在这早已湿透的自己。

我缓步走到哥哥身后。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于是便什么也不说。

“你怎么也来了？”半响，哥哥似乎察觉到突然停下的雨水而意识到我的存在。

“总觉得有点担心。”我如实说道。

“啊，对不起。”

“说什么呢。”真是的，不要连这种事都道歉啊！偶尔让我担心一下是可以的啊。不如说，我倒是希望他能偶尔让我担心一下。

“。。。”再次陷入沉静。

“呐。”

“嗯？”

“回去吧？”我提议。

“嗯。”哥哥似乎条件反射似的答应着。

头顶的大伞笼罩着我们两人，将冰冷的雨水与我们隔绝。春雨中的雨伞下，就好似不属于这个世界的领域。这里，只有哥哥和我两人。

我不经意间转头看向哥哥。虽然因为成长而早已不像五年前那般不管不顾的嚎啕大哭，但脸上仍不免映出心的哭泣。

“呐。”

“嗯？”

“想哭得话，也没关系的。”

“。。。嗯。”

哥哥的眼眶不一会就湿润了，泪水打湿了他那帅气的脸颊。

忍耐着很痛苦吧？既然忍耐很痛苦，那哭出来也可以啊。

没事的，这里有我在。只有我在。所以啊，完全不用理会那些所谓的面子气质什么的。

只有我在，就做回自己好了。暂时抛弃那名为“优秀”的面具，做回彻彻底底的自己吧。

我一边如此想着，一边轻轻的揽过早已比我高出不少的哥哥的脖子。哥哥的泪水浸湿了就连上天的泪水都未曾侵犯的我的外衣。

“哭吧。”我轻声耳语。

就这样吧，哥哥，让我一直为你撑着伞吧，在这阴雨连绵的世界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