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二〇一一年四月八日,星期一,下午三时三十一分。
接连数日的阴雨连绵似乎总算是把积存的雨水给下干了,今天午饭过后开始天空明显变得晴朗起来。
春天天气在慢慢回暖,而日照也明显的变长了。本来印象里下午三点放学时还应该是夕阳西下的时候,但现在太阳仍傲然盘踞在蓝天之上。
虽然阳光刺眼,但徐徐往来的春风体我拂去任何一点多余的热意,不是的还捎来附近花店里溢出的花香。
我手里拿着从学校要来的有佳登记在册的家庭地址,一边不时的低头确定一边走在并不熟悉的街道上。这附近很多都是带有不小庭院的洋房,是富人区,像我们这种小资产阶级家的孩子是不经常到这边来的。就连街道两旁的店铺都让人感觉沾染了这富贵的气息。
我在花店门口停下脚步。
“老板。”我向店里叫道。
“唉,来了来了。”这家店的老板是个身材魁梧的中年男人,似乎是坐在屋里看电视。听到有客人,立即快步迎了出来。
“麻烦帮我拿一束百合好吗?”我问道。虽然不是去串门做客,但总觉得不应该空手。
“百合吗?嗯没问题没问题。”老板从店里地上的一处装着水的桶里挑出几朵白色的百合花。
“那个,小哥,要包装纸吗?”老板边往店里走边问道。
“嗯。”我也心不在焉的回应,然后跟着走了进去。
站在一边看着老板手脚麻利的减去多余的枝叶,用旧报纸把花茎沁干,然后小心翼翼的用半透明塑料纸包好,最后用礼品包装带绑好,打上一个漂亮的蝴蝶结。
倒是真没想到,一个如建筑工人般健壮的大叔竟然可以如此轻松的处理客人的花束。
“来,小哥。”不一会,大叔就把花束递给我。
“哦,谢谢。那个,多少?”我伸手拿出我的钱包。
“嗯,我看看,百合四百二,包装一百五,算你五百五十块钱好了。”老板一副无所谓的口吻说道。
“哦。”我从钱包里找出一张五百元的钞票,然后又从零钱包里拿出一枚五十元的硬币。“给。”
“好好,谢谢惠顾!”老板结果钱之后就随便塞在了柜台后的什么地方。对他来说,现在赶快回去看被打断的电视节目可能更重要吧?
无所谓了,反正跟我没关系。我右手抱着花,左手拿着地址,离开了花店。
我低头确定纸上写着的地址,然后重新抬头望向面前的老式大门。门旁的名牌写着“上岛”两字,那就一定不会错了。
虽然并不清楚门的另一半究竟是怎样奢华的房屋庭院,但仅从两旁一眼望不到底的红色围墙就能差不多估计出里面院子不可小视的规模。这样的话房屋绝对也不会小到哪去。
虽然跟有佳认识了不少时间,但却从来没有看出她竟是出身于如此豪门。应为知道她的父母,尤其是母亲,极其反对我接近他们的女儿,所以知道有佳出事以后才开始了解到她的家庭背景。这栋房子我更是第一次来。
宽敞的街道上空无一人。四周除了春风偶尔吹动树叶的声音外没有任何动静。虽然这种场景在居民区内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但不知怎么的我对着死一般的寂静有着说不出的恐惧。
我走进大门。虽说是老式建筑,但门铃这种现代设备还是一应俱全的,而且还是视像通话式的。
我用左手单手别扭的把手上纸条塞进裤子口袋里,然后把花从右手换到左手。右手则抬起来移到门铃前。
伸出的食指一点点移向联通这门铃的按钮,然后不知怎么的就开始不住的颤抖。越接近,颤抖的便越厉害。
果然还是害怕吗?我心里自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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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一一年四月七日,星期日,上午十时一十九分。
“啊!有佳!有佳!不要啊!”妇人一看到棺木中静静躺着的有佳的身体就忍不住失声痛哭。
作为母亲来说,应该没有什么比失去心爱的子女更令人心碎的吧?
我并不熟悉有佳的家庭。只是知道她是独生,还有她的父母似乎非常不喜欢我,以及跟她的母亲在不同场合打过几个照面,仅此而已。
但就算是不了解,还是无法不为母亲的哭声所撼动。
“有佳!我的有佳!”妇人一下子瘫坐在地上,把周围人小吓了一跳,以为她身体出了什么是。不一会,她的哭声已经变成断断续续的抽泣,而遮掩着脸的双手也不肯离开。
“美子。。。”一直站在她身旁的中年男性弯下身子扶起妇人。那是有佳的父亲吧?她的父亲我今天倒是头一次见到。
“美子。。。”男人把妻子拥在怀里,不停的抚摸着她的背后。
“有佳,我们的有佳。。。”妇人趴在男人的肩膀上,仍不住抽泣。
“美子。。。”不断的呼唤着妻子的名字,不断的安抚着她,但即使是这男人棱角分明的脸上仍不免流露出悲痛的表情。
“那个。。。”虽然明知自己这时候还是安静些好,但嘴唇还是多事的吐出声音。
男人看向我,两眼透露着称之为杀气都不过分的气息。
他轻轻的把怀中妻子交给一旁的不知是友人还是仆人搀扶着,自己走到站在树下稍微远离这人群的我。
“九王院嗣名,是吗。我对你可是早有耳闻。”男人狠狠的盯着我。虽然脸上表现着明显的愤怒,但刻意让语气趋于平缓,以尽量客气的口吻说道。从这里可以看出有佳父亲在社交方面十分老道。
可是我却一点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也是呢,就算是整天沾花惹草的羽夕估计在喜欢的女孩的葬礼上跟女孩的父亲初次见面也没辙吧?
“没想到,第一次见面竟然是在这样的场合。”男人客气的说道,但脸部不住颤抖的肌肉表示他正强忍着怒火。
“本来想跟你好好谈谈我对女儿成长的想法,因为你明显对我们有所误会。但现在看来是没有这个必要了。”男人藐视着看了我一眼便拂袖而去。估计这可能是他目前所做的到的最松缓的交谈吧?
主持葬礼的是拥有这片墓地的基督教教堂的洋人神父。虽然城里人大半都对这种西洋玩意没什么兴趣,但仍然很多人似乎都葬在这里。
神父在对试着家属进行简短的安慰之后就安排人合上棺木。之后,两个看似身体健壮的男人一人一把铁锹一点一点将棺材覆盖在层层泥土之下。
‘沙,沙’
没一次泥沙打落在棺木上,就感觉有佳里这个世界远了一分。
‘沙,沙’
开始下雨了,雨水打在附近森林的树叶上沙沙作响。
‘沙,沙’
已经开始分不清泥沙的声音和雨水的声音了。抑或是我的大脑已经失去了辨别两者的能力。
雨越来越大。当墓坑被完全天上之后,已经是倾盆大雨了。
世界也在哭泣吗?
聚集着的人门开始陆续离开。虽然一大早就是阴天,但很少有人带伞。一开始,出于对逝去之人的尊敬,大家都脚步缓慢,但很快就有人受不了这密集的雨滴,拔腿向山下跑去。
有佳的妈妈一开始并不肯离去,但在她先生的劝说下,再加上雨确实大到了一定程度,才在先生的搀扶下缓缓离开。
大家都走了以后,我缓步走到有佳的目前。
只剩我一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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