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子郁感到自己抖了抖眼睑。很快他明白这是仪器的光亮引起了视网膜的不适。
相对电子屏幕有些昏黄的光线,他皱了皱眉,把无谓的反感赶出去。
看来果然是“那东西”的缘故。从他接触到这个标识着生化符号的试管起,他就甩不掉这种不舒服的感觉。深耕脑海的晕眩。如此看来的确需要担心是否有什么隐情。议政会、军方、协议三方参与的最高保密度研究项目,遑论还有启示录的擎掣。这样的话,出现什么以外也尚且在意料之中。
他翻开一本上世纪的《思想录》,将这种令人厌烦的幻觉麻醉。随身携带的海马刀还在,只是没有余裕的红酒。
为什么偏只喜欢咖啡不爱喝酒呢,他不禁腹诽。他想试试陈年的卡巴度斯,但是找不到。
“我出去买瓶葡萄酒。”他对着百叶窗外淅沥的阵雨说道。
“啊,子郁哥哥,我也……”
“铃音还是在这里吧,外面也并不是那么暖和哦。”
从见到琉丛时的晚上算起,今天就是到布加勒斯的第三天。也许是得益于人类对环境超强的适应能力,对潮湿的气候也不那么敏感了。雨雾将天空朦胧化,披上隐谧的帘纱。不在意粘稠的时候,反而认为别样的美感。
雨滴在他的鼻尖,溅得他的眼睛有些睁不开。这就是最原始的感官机制吧,在“大浩劫”以前的古时代,全世界满地都是普通人。
“哪里会有酒买呢……”任子郁自言自语地嘀咕。
布加勒斯毕竟是盛产葡萄酒的圣地,至今保存着古时代流传下来的评级表。由于时代久远,羊皮纸上用鹅毛笔书写的字迹早已随着纸张泛黄。
联邦著称的伊甘庄就位于不远处。也许是受到名庄的影响,葡萄酒文化溢散到街角每一家点着油灯的店面。私家售卖的酒窖中往往贮藏着至少某一品牌的上好年份,而这正是他想要的。寒冷的日子里,壁炉烘烤的热气蒸腾,红酒落肚是最别致的享受之一。
转过一个街角之后是另一个。他最后选中了一家半掩着卷帘门的小店。看样子是从私人车库改造过来的,年纪大概和店主一样担当得起额上的皱纹。看见有客人进来,他瘦小的眼珠向上翻。
“欢迎光临。”
嵌入墙壁的壁灯把任子郁的影子拽到墙上。热气直冲他扑过来。浑身就在这一刻抖落了寒气。这真是无比美妙,即使用金币来换他也不愿意答应。
橡木柜台陈列着几瓶包装精美的葡萄酒,虽然不是最上佳的年份,其价格也足以让很多人却步。
任子郁只是扫了一眼,就朝店主做了个手势。只要是富有经验的葡萄酒信徒,就会知道真正被用来压仓的葡萄酒从来不会被近乎随意的摆置在这种地方。诸如Montrachet、Sauternes,Risevra级别的酒王Barolo等等,都在酒窖中呼吸着最纯净的空气。
店主瘫着一张脸,也许在什么时候落下了某种脸部疾病,只有转动的眼珠证明他脸部的活力。他一言不吭起身走出柜台,打开后门也是通向酒窖的门。
“这边请。”他说着点燃一盏油灯。
灯光顺着向下环绕延伸的地道,在砖瓦砌就的墙面上跃动,逐渐向下飘落,像一片从天而落的羽毛。
“鄙人的私人酒窖很少有人光临,多少有些尘埃还请阁下包涵。”
店主一边说着,头也没有抬一下。
不过正像他所说的,墙缝包括台阶都能扫出灰尘,这是因为位置实在偏僻的原因吧。
任子郁吸了一口有些浑浊的空气。算不上新鲜但也并非不堪。倒不如说像是秘密花园一样的私人酒窖却有发现宝藏的激动。
这样的环境才是藏酒的好地方吗?
他不禁感叹。正宗的产地与其他地方不同之处便在于此吧。W.G所使用的是更为现代的设施。因为有的酒十分的娇贵,必须适宜的温度才行。事实上,地下室的温度天然的冰凉也为人所广知,而且用酒窖来贮存陈年佳酿还是藏酒的传统呢。
这么说的话,不如说这才是最正宗的贮藏方式。
只有在这种地方才能找到最好的葡萄酒。
说到底,布加勒斯是当之无愧的葡萄酒圣地,不只是由于以盛产顶级葡萄酒闻名的Domaine Leflaive、Yquem,像这样隐藏在各个角落的才是文化的起点。
看来即使身为经验丰富的调酒师,也有知识欠缺的地方呐。
“尊敬的客人。”店主把了任子郁拉回现实。他抬头,正好看见网路电流一般的波动在门的表面出现。他怔怔地着这一幕,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自己疑惑的是什么,随即露出微笑。
“真是没想到,原来还真的有用粒子来防盗的酒窖呢。”
“咔嗒”,门向内开,橡木独有的味道满溢味蕾,夹杂着地下水汽的潮湿。虽然一时有些吃惊,但毕竟也在意料之中。
身置其中的时候,门并没有完全关上,溜进来的亮光准确的开辟了在橡木桶中间穿行的道路。沉积在木桶表面的灰尘表明,即使是店主本人也很少进入这里。
“阁下想要的是什么呢?”店主站在一边问。他所在的位置和大多数酒窖的空间一样光线很少,几乎只看得见基本的轮廓。
任子郁转了一圈,他走到其中一个橡木桶前细细嗅了嗅,然后看见橡木桶标贴的标识。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兴奋。
“Chateau Haut Brion(奥比良正牌)?”
和拉菲等共同作为布加勒斯顶级酒庄的名庄,没想到真的是不虚此行。不过,最重要的是见到了正统的贮存法。
“多谢老板了。”任子郁付过钱,朝店主打了个手势,一步跨入雨中。
卷帘门像开始那样,下降到半关闭的状态。小店的一切和来的时候没有什么分别,从门外只能看见柜台和玻璃橱窗内的葡萄酒。
雨势渐渐减小,
任子郁在藤蔓的阴影下找到金属按钮,轻轻的按压下去。 清脆的像是小石子坠落在湖面上,敲出一个个同心圆。
“欢迎回来。”琉丛时从里屋的窗户探出头来,脸上挂着戏谑的坏笑。嗯,就是那家伙的天生性情所导致的吧。无论什么时候都是这样,使人不得不时刻提防着各种恶作剧。
任子郁推开大门,顺着鹅卵石小路走入里屋。地上散落着红褐色的果子,看样子刚脱离花萼不久。时令正是结果的季节。
万仪在键盘上飞快的手指没有减速的征兆,各项的数据大部分被计算出来,大概已经接近得出结论的尾声了。
“怎么样?这是快搞定了吗?”
“就关心这个呐,完全没有狠狠对付了联邦一下的大侠风范呢。”
琉丛时想要夺过他手中的宝贝,但是抓了个空,嘟起嘴到一旁生气。
“真是小气,我不是给过你一瓶吗?给我看一看又有什么关系。”
任子郁将从橱柜中取来的酒杯一字摆开,玩弄起刚到手的酒瓶。酒液在玻璃酒瓶中摇晃,倒映出他思考着什么的神情。
“不是小气。”
他把酒瓶立正。变化的神情随之定格。“要是你也有经验的话,我就会放心地把它交给你。”
“说实话不就是小气。”琉丛时咯咯笑起来。她轻盈地在丝绒椅子上扭扭身子,“如果是小铃音的话,你的态度就会完全不一样了吧?”
“根本没有什么可比性好吗。准成年年龄可是十七岁,这可是常识。”
“对这种说辞玩得就是很溜。”琉丛时气鼓鼓地歪着头。她看着酒瓶上的面庞。真是英俊的一张脸,怎么也不会让人讨厌的人。要是真的成了混迹酒馆的花花公子实在是满街的追求者也说不定。“就没有人来追捕你吗?我都等的有些不耐烦了。议政会的那些猎犬真是太不给面子。”
“我也在奇怪这件事。”
“诶呀呀,窃取情报的时候,可是大费了一番周折呢。虽然少不了万仪大叔的门路,泄露机密什么的也是不可能的呀。”
少女扮出一副天真无邪的样子,像是努力回忆着当初窃取情报的过程,反复检查是哪一个时候出了差错。她向下滑,滑到丝绒椅子的椅面陷下去。她把头埋进曲起的膝盖,一双美腿从安全裤内伸出来。
“肯定不是咱的问题啦。或者应该说还是你太强大了呢?出入‘眼’没有缺胳臂断腿可不是一个轻松的活,更何况还有联邦士兵参与呐。”
“但是反抗出奇的虚弱,甚至没有一名limer。像这样的东西,没有limer的守护几乎可以算是不可能出现的情况。”
任子郁给铃音削了一个橙子,放进榨汁机里按下开关。
“这么说真是奇怪。诶呀,顺风顺水的过久了,这样连着一块反过来算计在内的感觉真是不好。”琉丛时说着缩了缩身子,在最后一刻停留在丝绒椅子上。她朝电子屏幕探了探,眼神中闪着不满和好奇。
“不过虽然这样,不如说这才是我觉得当然的事。”任子郁打开榨汁机,把鲜橙汁倒在玻璃杯里,递给紧挨着坐在他身旁的闻人铃音。
“他们的事情我也不是一点都不了解。锦瑟还没有失踪之前,和他们打过的交道倒是不算少。”
“啊,你怕是被他们忌惮啦。”
少女笑得有些狡黠,也许是幸灾乐祸。“将分析的触角一路延伸向【本质】的人才可正是启示录的疯狗们垂涎的猎物呢。他们想要得到的东西就好像没有不得到的道理。”
任子郁没有接话,他看向刚刚结束扫描的试管,万仪把它从分析仪上取下来。
“会不会是一个圈套?”琉丛时用手画了一个圆,“也许是早就计划好的也说不定?情报也是故意做得容易泄露的。对啦,你不是说除了联邦士兵以外,只有一名驾驶运输机的飞行员吗?他没有招供什么吗?”
他的确记得这件事,毕竟严格说来只是在十几个小时以前,必要细节也没有落下。当时没有考虑圈套之类的,反正目的达到了,就没有在意那些事情。
但是没必要说出来,“七天”的事情。押送者明显是知道什么,至于是出于私人的目的还是议政会的指示就不得知晓。也有可能兼而有之吧。但他明显对这两个字感到恶心,故意在那个时候说出来,一定是和锦瑟的失踪有关联。那个时候发生了什么?不对,应该先知道是在什么时候?
他们到底是想干什么?
“他倒是一条好狗。”
任子郁把手指交叉在一起。“也许是武器精良的缘故称不上是束手待毙但是反抗却像过家家,让人觉得是在玩游戏。不仅如此在失去反抗的可能以后,他对他的行为或者说任务也无所谓都不肯透露一个字,我只好送他去见他的十八世祖了。”
“嗯哼……”琉丛时露出古怪的笑容。“终究是一点都没有说呢。真是让人苦恼呐。真可恶!”
“那就不要白费力气了。在印象上找不到漏洞,不如来看看这个。”
万仪操纵着电子屏幕,简单地处理了一下结论。“总算是有了一些头绪。光从表面上看标识本身也可以算是恐怖,仔细分析出来果然还真是不简单。”
“那它是什么?某种生化武器的制造药剂什么的吗?只是这种东西列入高保密级别倒也不奇怪。没有理由的就是它和‘世遗物’又有什么关系呢?说到这个,事实上,现在连那个‘东西’是什么都还不清楚吧。”
万仪微微摇了摇头。“也并不是什么都不清楚。不过我可以肯定的是,协议的研究所到现在为止都没有搞清楚那是什么。我还是来说说我得到的结论吧现在。”
他清了清嗓子。实验室里只留下闻人铃音啜着鲜橙汁的吸溜吸溜,小心翼翼地不打扰安静的气氛。
“逻辑基因组编辑——听起来作用尤其显著的功能,大概就是这么一个东西。不管怎么说,总算是要和‘世遗物’相作用起来的。”
“就是用来改造‘世遗物’,从而可以制造更先进的物理武器?”
“最终的目的恐怕不止于此。仅仅在这种境界,完全用不着声势浩大地占用民商两用的布加勒斯港。”
万仪用一种可怕得低沉的嗓音说道。“虽然本质上大概也是对lime粒子的实验,但是现在无从得知所谓的‘世遗物’的真身。”
“既然拥有这样的名称,可以肯定是古世代的遗物了。又不是人类的造物,这样可以说是被供奉起来如同神明,和石板真是一模一样呢。”
“那是什么?”
“阿瑟克拉克,古时代的一个著名作家,来自一个现在已经毁灭的大陆。《太空漫游》就是他的代表作。”
任子郁不得不简要的解释了所谓的石板是什么来历。在幸存世界生活的人,对古时代的书籍果然不怎么感兴趣呢,要不然就是即使感兴趣也没有手段得到罢了。可是锦瑟的古时代藏书说是私藏最多也没办法怀疑,他一直很好奇她是如何规避启示录极其严格的控制令。
万仪看着天花板听完了他的叙述,用指节扣着桌板,说道:“这样比较起来的话,相似度确实非常之高。只是有谁知道送来祂的那一方,也许是祂本身是指引人类的方向的——所谓‘神赐’呢?善意或者恶意,对祂来说都不会放在心上,根本没有这样的概念吧?”
的确如此,他没有办法反驳这一点,也许是有所阴谋也完全是可能的。不过就算是这样又能怎样呢?在这样一个完全不了解的境地,托之于“神启”与其说是信仰不如称之为众望了。问题是普通人不可能接触到“神启”,因为启示录的教司垄断了解释权,“神启”经翻译以后就直接交由议政会颁布政令了。
“逻辑改造的理论,是不久以前奥维兹林科技的研究成果,最初是为了用于医疗而设计的。原理是通过更改lime粒子的内核作用力,从而达到能够轻易地医治患者的目的。”
万仪用缓慢的语速说道,“不过这样的试剂‘自由流落民间太过于危险了’——从某种角度上来说确实不错。只是到了协议手里也许更危险了也说不定。事实上,所谓逻辑基因组本身就是科学意义上的lime粒子团。现在所能够做的推测是,‘世遗物’本身具备着能够和lime粒子互相作用,或者至少是可以共鸣的程度。”
“共鸣?”所有人都下意识地警觉起来。limer正是通过哲学演算式控制粒子,其本质虽然至今没有解明但是和共鸣的差别相去不远。但是有这样的途径,不通过哲学演算如何能做到和粒子发生联系?
“简单的说是共鸣,甚至还不够准确。”万仪缓缓的摇了摇头,“物理科学的定理是正反作用力数值相等,逻辑改造却可以逃离物理法的禁缚。令人担忧之处便在于此。不过万幸的是,目前没有理论抑或实验的证据表明人类对其具有适性。从这一点看来,‘世遗物’的发现也有可能是客观的偶然巧合。”
话虽如此,任子郁并不只在意这些。不会作用于人类自然大大避免了制造出人形兵器的可能性,但是谁知道不会用来制造其他东西呢,或许更加可怕也说不定。谁也没有办法保证这种东西。启示录的人就是一群极度重症的精神病疯子,一心想着接近神。相比较之下,琐罗亚斯德虽然发疯,但是至少给予人类启迪。
以他们的一贯的作风,即使现在不可以,那群疯子也会找到那个办法。
偶然的巧合也罢,他之所以没有提出一连串的疑问,反而是因为太过于不可置信。铃音从小在边区的学院长大,对外面世界的接触约等于零。几乎与外界隔绝的少女,正是在这样的环境下阅读了大量的诸如《知觉现象学》《单子论》一类的书籍。她对锦瑟的和他的经历知之甚少。
就算是在一年以前,锦瑟失踪,她也完全不知情。
把一连串的疑问联系起来的话,从救下铃音直到现在,都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推动着这一切的发生,就像多米诺骨牌一样连环相扣。这不仅是一种预感。使用哲学分析得到的不仅仅是预感。
铃音不会使用粒子却能够运用哲学演算式,这样特殊的体质,再加上她的身份敏感,和逻辑改造试剂实在是一组绝佳的实验材料。
“粒子结晶,”万仪接着说道,“奥维兹林科技的独有技术。所谓逻辑基因组试剂,就是科技依据结晶手段研发制造的成果。不惜从遥远的北方旗鼓大张地运送过来,是出于利益还是其他的什么东西呢。协议正在干的事情,和他们也脱不了干系吧。”
任子郁从上衣口袋翻出锡皮纸包裹的海马刀,熟练地开葡萄酒,把酒倒进醒酒器。整个过程像是手指在起舞。“我倒是更想知道粒子结晶为什么会和铃音有关联。以及如何顺着线索找到锦瑟。而她不肯告诉我这个。”他瞪向琉丛时,少女嘻嘻笑着躲开他的视线。
“了解。”万仪平静地说道,“我能帮到你后一个需求。多谢你提供的地图,我已经查到了它的位置。你大可以去这一管试剂原本的目的地。顺着这一路藤能摸到很多,想必这正是你想要的。”
他把羊皮纸材质的地图还给他。“事实上距离布加勒斯并不算很远,但是也不是乘坐公共车花一个午餐时间就能到达的地方。不只如此,想要进去的话也有一点麻烦,”
“这个所谓的麻烦是什么?”
万仪像是有些疲惫地弹了弹手指,更多的应该是睡眠不足的后果。“那可是也许存放着神圣之物的地方啊?据我所知,是依靠协议职员和理法结界机制共同守卫的公家秘密设施。就这样简单地想进去恐怕十分不容易脱身。”
“理法结界?哲学【结界】的一种吗?”
“差不多是这样。说是几种,单就原理来看真的分不出类别来。和普通的哲学结界有所不同,主要或者说归根到底就是运算的原理有别。顾名思义地理解,大致上就是[自然律结界]吧。它是协议的理论实验基础加上联合丰富的原材料,经过织田重工制造出产的。而且它和封闭粒子活性这样并不完全有效的机制不同,论攻击能力的话,至少比‘眼’要有效的多。”
[自然律结界]。类似的大量覆盖设施级别的【结界】依靠limer是难以做到的,更何况还要考虑维持时间的问题。不过协议倒不怎么担心这个问题。科技力量向来是协议独占高精尖科研市场的资本。加上白金瀚宫的支持,这样的优势便顺风无阻进一步扩大。
【结界】原本是哲学演算式的术语,被协议应用在理论机器制造领域,用以定义[固有结界]之类的词汇。这种机制在协议接受联邦加密层级议定法案以后的武装设施工程被大量应用,并且发挥了不可或缺的巨大作用。
如此说来,“十分麻烦”的的确确是真的。
“懂了吧?贸然闯进去和在人群注视之下偷窃没什么不同。不如想想用什么办法可以避免受到它的牵制。历史上的教训也是名家的观点,那就是效益最大化才是正确的做法,年轻人。”万仪打了个哈欠,有些迷迷糊糊同时神志清醒地说道。
任子郁点了点头。
不必要的消耗他确实不太喜欢,更不用说是在不知道虚实的时候。横生枝节是愚蠢的做法,更不用说是在这种时候。
不仅内藤联合,牵涉其中的奥维兹林、织田重工,都是赫然有名的地方势力。
“描述一下功能的话,本身就有点像是[自有领域],仿佛在作用的范围内任意指定规则什么的,成为领域内的主宰。一旦处于领域之内就暴露在控制之下,先手优势就被夺走了。协议职员虽然不是limer,既然是那种‘东西’会在的地方,派驻过去也并非不可能吧?就在等待着什么也说不定。”万仪把手放到背后说。
“况且因为得到的情报不足,这只是不完全可信的结论,大部分不得不经过必要的推演。协议和议政会还会做出什么来一点也不奇怪,我也不能做任何担保。”
替你做到这一步费了很大力气,其他的也没办法——这样的意思。
其实有这样的结论已经足够。最基本的要素满足,其他的就只是补充,留给临场应变也可以放心,那方面就纯粹是实力的对抗。只是大方地赠送给他基因哲学改造试剂,究竟是为了引导他上钩呢?只是一个小玩笑?纷繁复杂的情形,就好像只看见海面上的一角冰山,还有十分之九依然隐藏在迷雾之后。
任子郁感觉袖口被轻柔短促地扯了两下,他看见闻人铃音直直注目着他的双眼。祖传的深邃的蓝色双眼,同时是少女的双眼,稚嫩和活力的双眼,坚定决绝的双眼。这双眼睛似乎多了什么,其中有多少是新的,多少是原本就有的呢?
他听见自己用平淡如同叙述的口吻说道:“去试剂原本的目的地,不仅是我的必须也是他们的希冀。奥维兹林也好,我想知道更多,别的和我无关。”
“诶呀呀,果然不愧是攻破锦瑟心防的任子郁,真是有决心有魅力呀。阿弥形容得一字不差,好准确呢!”琉丛时一脸说笑话一样地说道。“对啦呀,阿弥还和我说,你是个独一无二的好男人呢。我不骗你是真的哦!真可惜你没有看到阿弥当时的表情呢!完全不像是成年女子嘛!”
“我倒是从来不这样称赞自己。”
“诶呀呀知道啦知道啦!所以我才这么说嘛!”
任子郁微微笑。没有立刻接着说话。他先是沉思了一会。
要思考的事很多。思考对他来说至关重要。
铃音的安全。把铃音留在这里,托付琉丛时保护也许是最安全的选择。把她留在身边,难以保证不会发生突然的危险。自己并不是无名的小卒,掌握自己的动向恐怕并不是什么难事。而且,这样让锦瑟的亲妹妹置身险境,太过于不负责任。
无论如何也不可以。
他用这样的眼神看向和锦瑟几乎一样的蓝色双眼。
锦瑟的蓝色双眼。
“子郁哥哥。”
锦瑟的眼睛是那样的坚定。他知道,她知道。她所决定的事,不容许放弃的可能。
“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这份不是幼稚而是趋近成熟的态度,早熟的性格除了祖传是否也有自己的责任?
闻人铃音的纤小的手滑进他的手中。他轻柔地把它保护起来。
心脏的跳动也是脉搏的跳动。面对这样的铃音,他不再能够改变什么。
锦瑟的亲妹妹——闻人铃音平静地说道:“我一直待在姐姐和子郁哥哥的温室当中,可是我不喜欢这样做温室中的花朵。我是姐姐的亲妹妹,是哥哥除了姐姐以外唯一的亲人。姐姐不在这里,我还在这里。哥哥。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任子郁还是没有说话。但是少女的态度没有变化。一旦决定以后就不能更改,决定本身便经过了定性的考量。
“我会【哲学演算式】,子郁哥哥。”
少女亮出自己的另一张牌。
“尽管我不会使用粒子的威力,并不是什么都不会。我会保全自身,因为这也是为了姐姐和子郁哥哥。”
粒子大约是作用放大器,组成世界质理也是至理的最小单位。但是即使是粒子,决定性的仍然是演算本身没错。
“如果这是铃音的选择。”琉丛时伸了一个懒腰说道,“恪守着你的那套责任观死板得过分。”
她用的少有的郑重的神色,只是戏弄的语气有点像是在开玩笑。
“这个不仅是她自己的想法,是我转告的阿弥的意思是。也是——她的意志。”
琉丛时——樊玥弥——锦瑟的联络人在此刻如此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