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的那句“暴殄天物”就好像一面镜子一样，把我一直向前凝视着光明的视线直挺挺地反射向背后。
一群少年，一群我叫不出名字的孩子。
在我不断地追求着更优秀的自己、为我的学生们提供更优秀的教学法时，还有不知多少孩子，甚至都没有机会去接受最最基础级的教育。
——老师
——老师好
——老师中午和我们一起吃吧
——谢谢老师
——老师，这是我老家特产的炸辣椒
——老师这是我家山里的香菇，我放假的时候上山采的
——老师您帮我指导的散文又获奖了
——老师……
我转过身去，至今为止教过的学生们正迎着从前面大门里照进来的光线奔跑着，我能叫出他们每个人的名字。
等我再转身看向后面那较为阴暗的地方，陌生的孩子们都已经不见了，四周围仅剩下和半夜的公路两旁一样的黑暗。
“所以你选择了来到这个封闭的小村子当老师。”身旁的梅菲斯托说道。
“是啊，如果是普通人的话，恐怕又要有一个年轻而高尚的灵魂要在这里默默无闻地老去了，但我就不一样了。”小雨只是朦胧地跟大地开了个玩笑，转眼间乌云散开，漫天的星星竟一点一点地铺闪开了。
我站起身，伸展一下说道：“走吧，走着聊。”
“不过我有一点好奇，城里条件那么好，你乐意下乡当老师，完全可以把分身派过来。这样你还过你的好日子，孩子们也有得学习，照样两全其美，何必非得你本身亲自来到这地方？”看我来了精神，梅菲斯托也渐渐变回了原来那个健谈的恶魔。
“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吃苦的事都不亲力亲为，等尝到甜头的时候都提不起味觉来啊。”
“你这家伙，要享受的事，不管多小都要尽兴。与其说你恬淡自然，不如说是欲望已经强到极点了。”
“物极必反，否极泰来。在村里的这几个月虽然时间不长，也不够教他们什么的，但起码让这群孩子有了自信，学会了独立思考，我觉得已经可以了。”
“学会离家出走抗婚，最后逼得自己老师不得不离开吗？”梅菲斯托的挖苦对我这样厚脸皮的人来说早就像老朋友互相损一样平常了，接着他话锋一转说道：“回去之后你有什么新的打算？其实继续来之前的生活也不错。”
“回去的话啊……”
还没等我开始想，身后的远处好像传来了谁的喊声。这喊声越来越近，而且还不是一两个人。
“老师——老师——”
一听这话，估计是村里人追上来了。对面拿着手电筒，目测距离在二百米左右，很快就能追上。
“我的天！”梅菲斯托惊讶地说，“这村里人怎么还追出来了？你还是先躲树林里看看情况吧，这荒山野岭的，揍你一顿找谁去。”
“不必，”我立好拉杆箱，就站在人行道边上等着：“又没做过亏心事，有什么可怕的？我就站在这等他们，谅能把我怎么样！”
“拉倒吧，要是讲理的人能赶你走？保命要紧，哪有功夫听你讲什么浩然正气？”
“保命？你就别逗笑话了，传说中的大恶魔在我身边，凭他们一个村就能害得了我？”
“行啊，真有你的！要是打起来，今天我就正好让你见识见识大魔爷的实力！”
梅菲斯托说完突然隐了形，说话间手电筒的光芒已经接近眼前，仔细一看原来是那帮孩子们。
“老师！可算追上您了！”
“你们还有什么事吗？”我问道。
“老师，有句话我们必须告诉您：您绝对不是被赶走的，只是我们不再需要您了！”带头的男孩说道。
我看了一眼他身后，村里我教过的大大小小、所有的孩子居然全来了！
“是吗？”
“是的！老师经常教我们登上高处，去看看更大的世界。但我们想了一下，觉得您这样一个从大世界逃避过来，甘心在乡下小地方享受安逸的人，不是能领我们去到大世界的人。所以请您离开这里，我们不需要您！”
“回去吧！我们不需要！”其他的孩子们也跟着他喊了起来。
乡下林间的星光虽然不如城里的霓虹明媚，但也足够让我再确认一遍每个人眼里的信念。
咬着牙，眉头紧锁的样子，就像盯着仇人一样盯着我。
还真有你们的！
“口气倒不小啊！我倒想看看你们到底能登上多高的山！”
“好啊，只不过您要是想看的话，就不得不登上更高的山才行！”带头的男孩说道。
“哈哈哈哈，小子你真嚣张啊！我可没闲心等着你们，该做什么你自己知道的吧？”我指着他的眉心说道。
“撤！”
随着他一声令下，所有人齐刷刷地转身离去，没有一点犹豫，就像压根不认识我这个人一样。
“哈哈哈哈哈哈！”等这帮孩子走远，梅菲斯托突然大笑不止：“你这个家伙，老师做到这份上，也真是够本儿了！”
“是啊！”
“怎么样，这下回去该做什么，已经明朗了吧？”
其实不用他说，这个答案一直都在我心里最晴朗的地方保存着。
回去之后，立刻就去见一个人。
“我说啊，跟你再赌下去已经没什么意思了，我认输。”梅菲斯托摊开两手耸耸肩道。
“我的大恶魔都不坚持出点毅力给我看看？反正你的时间多得是啊。”我问道。
“再多的东西也禁不起浪费，更何况时间如果浪费了，马上就会有无聊和空虚来补位，哪怕是比你们人类高出一个维度的生命，我也不想浪费一天。”梅菲斯托说道：“接下来我该去找一个更有趣的灵魂了。”
“再想打赌的时候记得找一个稍微弱一点的对手。”
“啊？欺负弱小根本没有成就感。多活几年，到时候我挫败一个比你更强的灵魂看看！”
“这样才对嘛，不然怎么算得上我的好对手！”
“嚣张的家伙，分身的能力我就收回来啦！”
“好啊——”我刚说完突然后悔了：“喂！那我就赶不上明天上课了啊！再借我用一天啊！”
“哈哈，这我就管不着了，老师你自己想想办法吧。”
梅菲斯托背对着我挥了挥手，便像他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这夜空里。
跑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