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去秋来,永远一成不变的景色。
我曾以为只要能逃离这座鸟笼,便能目睹前所未有的绚丽世界。又何曾想到即使是离开鸟笼,前方依旧是无穷的黑暗。
那个人欺骗了我。
花猫踩着碎阳轻巧地跃落,它用宝石般的瞳孔警惕地观察面前的“人偶”。黑白地砖上的书籍肆意摆放,各类小甜点洒满一地。“人偶”一动不动,漫长的时间里始终保持相同的姿势。
花猫似乎放下了戒心,大胆地向“人偶”周围的甜点发起进攻。不料,人偶突然一手捏住花猫的尾巴。不论花猫如何挣扎,终究逃不出人偶的手掌心。
“喵喵喵!”花猫嚎叫。一世英名,却因贪吃就此断送猫生?
此刻窗边传入窸窸窣窣的响声,只见一道幼小身影翻窗而入。因为逆光的缘故,一时之间看不大清楚来者的容貌。不过,花猫倒是异常兴奋。
“大虎!原来你在这里......”来者的声音戛然而止。眼前诡异的一幕吓得他面无血色,他的猫居然被“人偶”紧抓不放?!
“人偶,人偶小姐......”男孩瑟瑟发抖,畏畏缩缩地求饶,“还请,请,请您放过大虎.....”
“明明是只猫,名字却叫作虎?”人偶饶有兴趣地打量着花猫,丝毫没有放手的意思。
人偶说话了!男孩毛骨悚然,他脑海里不断萌生逃离这里的念头,可是不能丢下大虎不管!“人偶小姐,大虎的名字虽然带有虎字,但是它没有老虎那么肥美......”不对,我在说些什么啊!男孩在内心咆哮。
“我看上去像是会吃猫的怪物吗?”人偶愠怒,捏揉花猫的力度不禁加大。
“喵!”花猫欲哭无泪,向小主人投去弱小可怜又无助的眼神。
人偶也会生气?好奇心的驱使下男孩忍不住偷偷观察人偶,人偶实在是过于精致。脸庞不由浮现一抹绯红,眼神漂浮不定,这时才注意到人偶的胸脯上下起伏,还有呼吸......难道她其实是个活生生的人类?
“盯够了吗?无礼的家伙。”从未被陌生的异性长时间注视,人偶有点手足无措。
男孩慌忙点头,顿时瘫痪在地,放松地说道:“搞什么啊,原来是个人类。”
“我在你眼里连人类都不算是了吗?”存在被男孩否定了,人偶彻彻底底被惹毛。
“不是你想得那样!冷、冷静一下,人偶……不……”男孩急忙阻止准备把猫当作某种工具砸过来的人偶,“那啥,那什么来着,是因为你太漂亮(阴森)了!”
“papu。我有名字的,不要再叫人偶了。”人偶鼓起腮帮子,激动心情逐渐平复下来,重新把花猫抱回怀里。
“papu这名字真奇怪,我叫莱飞。”男孩直言不违,笑嘻嘻地说道,“papu是某个国家的公主大人吗?”这座图书馆处处有士兵把守,偷溜进来可是费了好大的劲。
“只不过是一只笼中鸟,公主大人应该比我更加自由。”papu望向窗外,眼神中透露出难以掩饰的向往。
风吹动杏叶沙沙作响,偶尔可见大雁掠过。夕阳的余晖藏在四处耸立的白塔背影内,远处飘来虚无缥缈的歌声。
“我们老师曾经说过,有些鸟儿是永远关不住的,因为他们的每一片羽毛都沾满了自由的光辉。”男孩一脸得意洋洋的神情,“所以只要逃走不就行了嘛!就像我偷溜进来那样。”
“笨蛋。我不会翻墙什么的,要是用你的方法肯定会被抓的。”
“好像是诶……”男孩挠头,他完全没考虑到这些。
有些鸟儿是永远关不住的啊……或许我有一天也能够逃离这座鸟笼,papu的嘴角不由自主地上扬。“笨蛋莱飞,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
“喂,我不是笨蛋啊!”
窗外群鸟席卷碧空,美不胜收。
“无人知晓, 无人聆听,无人理会, 无人青睐的颂歌。
繁华的浮世,我马不停蹄。争做第一人,不想尽遭否定。
流落至街头,热情烧成灰,仍执拗抓住最后的希望。”
歌声?熟悉的女声,我记得好像是……
窗台旁一位短发女人的背影,这是西洛醒来第一眼看见的景象。短发女人似乎没有发现西洛已经苏醒,继续忘我地歌唱着那首不知名的曲子。
棕木天花板,简陋的家具,又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度过了一宿。短发女人披上金黄的朝阳,与鸟啼为伴。她的歌声里有一种神奇的魔力,煽动起听者的感情,使他们不知不觉间陷入歌声的漩涡。
一曲了尽,西洛情不自禁地鼓掌。
“非常棒的歌曲,玻莉瓦尔小姐。”西洛称赞。
玻莉瓦尔身子一抖,缓缓转过身来。“西洛小姐,原来你已经醒了呀。”
“承蒙关照,感激不尽。”西洛打算站起来行礼,却被玻莉瓦尔阻止了。
“高烧刚退,不要勉强自己。”玻莉瓦尔摸摸西洛的额头。
“发烧对我构不成威胁。”相比战场和地牢里受过的伤,这点小病根本不碍事。
“不行!西洛小姐要更加珍惜自己才行。”玻莉瓦尔强硬地把西洛塞回被窝里,说道,“而且生辰会的事情我也要感谢你呢!”
“不,我没能帮上什么忙。罗蒂小姐说那是一次糟糕的演出。”西洛摇头。
玻莉瓦尔莞尔一笑,说:“我听说了关于西洛小姐的朗诵的事情。从某种意义上来讲,西洛小姐勇气可嘉,罗蒂一定也受到了不小的冲击吧?”
“罗蒂小姐很生气。”西洛郑重其事地回答。
“嗯嗯,我知道。罗蒂对待音乐的态度一丝不苟,真是为难她了呢~”
“刚才的歌曲是玻莉瓦尔小姐自创的吗。”
玻莉瓦尔的神情在一瞬间变得很奇怪,“啊……那首歌是一个我认识的人写的……”
“那个人是作曲家吗。他叫什么名字。”西洛未察觉到玻莉瓦尔的异常,追问道。
那个人不是……
玻莉瓦尔扯出一丝苦笑,试图转移话题,说:“西洛小姐肚子饿吗?橱柜里有面包和果酱。”
“谢谢,我现在没有空腹感。刚才说的那个问题……”
“我想起我还有工作要做。抱歉呐,西洛小姐。”玻莉瓦尔迅速打断了西洛的讲话,“如果感到无聊的话,可以去市中心的公立图书馆。艾伯提起过你喜欢书。”
“嗯。”我的世界里唯一的乐趣只有书罢了。
玻莉瓦尔面露歉意,仓促地逃离了这个房间。房门一扣,狭窄的空间里只剩下西洛,她从来不会因为孤独而消沉,反倒是非常享受这片刻的宁静。不过,正如好酒配茴香豆,寂静中也得捎上一本书。
市中心公立图书馆。
以中黄为主色调的古典主义风格建筑物,第一层四周的墙壁上堆放着密密麻麻的书籍。熙熙攘攘的人群,与西洛曾经待过的不列颠博物院大相径庭。西洛不太习惯人多的地方阅读,第二层尽管也有三三两两的人,但相较起第一层,这里的气氛更加适合读书。看来越往高层人越少,得出结论的西洛毫不犹豫地迈向最高层。
越是接近楼顶,钢琴声越是清晰,西洛捧着几本中意的书籍登上图书馆的顶层。彩色玻璃圆顶,落地窗外的城市街景一收眼底。没有书架的空地用一架三角钢琴代替,演奏者的白金短发散发柔和的光芒。
开头是如雨珠倾泻而下的连奏,如此欢快的曲调背后却有一股无以言喻的悲凉。这是贝多芬的《悲怆》,演奏者反反复复地弹奏第三部分,一次比一次悲哀,最终连起初的欢乐都不复存在。
在西洛读完手头上的书籍之后,钢琴声仿佛早有预谋般停止。“是韦福伯亚小姐吗?!”声音的主人有些惊喜。
“是的,你是……”西洛抬起头眺向三角钢琴的方向,“中尉。”
“你的身体恢复了吗?”格尔·伊苏快步走向西洛,关切地问道。
“是的,一点小病不足挂齿。”西洛提起裙摆,鞠躬行礼。
“你真是特别……”格尔微笑,同时脸上显现自责的神情,“对不起,昨天让你淋了那么久的雨。”
“这不是中尉的错,是这副身体太过羸弱。”西洛实话实说,换作是前世的身体是不可能因为淋雨而感冒的。
“谢谢。”格尔的内疚消退了几分,“韦福伯亚小姐喜欢什么类型的书籍?”
“什么类型都可以。”西洛回答,“无论是什么书籍,都必有它存在的意义。”
“我啊,最喜欢冒险小说了。记得以前读过一本名为《鲁滨孙漂流记》的书,主人公因为在航海途中遇到风暴漂流到无人岛的故事。当时我就觉得羡慕,我也希望某一天一场风暴把我带到不为人知的地方。”格尔勾起嘴角。
“中尉是希望不存于世吗。”
格尔的眼瞳猛缩,缓缓吐出口气,靠在书架上。“我没有这个意思哦……”
“中尉的琴声在坦白一切。”西洛不留情地揭穿他的谎言,“《悲怆》第三部分的主题本应该是青春与生命活力。”
“真了不起啊,西洛·韦福伯亚。”该死的聪明,在她的面前所有的伪装都是徒劳的吧?
窗外车水马龙,窗内一片死寂。沉默须臾,格尔扬起一个疲惫的笑容,“可以再次让我听听你的歌声吗?”
西洛不理解格尔的意思,瞥了一眼旁边的格尔,那样落寞的神态似曾相识。此时脑子里能回忆起的歌仅有今早玻莉瓦尔唱过的那首不知名的歌曲。
“无人知晓,无人聆听,无人理会,无人青睐的颂歌。
繁华的浮世,我马不停蹄。
……”
一如既往不成调的歌声,她果然不会唱歌。但是为什么这首歌非常的温暖……
“呐,你还是去学学唱歌吧?肯定能够拯救……”格尔轻声细语道。
“拯救什么。”
“某些被带到不为人知地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