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向觉得自己只是一个相当不起眼的人物。
所以,我不认识的人单方面地认识我这种事情应该是绝对不存在的才对。
但从对方盯着我的视线来看,我似乎有必要改变一些看法了。
“总和艾丽斯待在一起的那个.....”
“原来是男孩子啊?”
“你,不是说人家是被公爵囚禁的可怜少女么?”
“凑近看看嘛,不管是声音还是面貌不都是男的么?大概?”
“所以公爵有那方面的嗜好?”
“想什么呢!你们啊,为什么总要往那方面去想呢?”
.....其实我都能听见你们在说什么哦。虽然很想这么说,但是,果然还是没有勇气**那么热烈的谈话中去。
在漫长得令人窒息的等待后,总算有一名不太能够挤进这个圈子的孩子肯与我交谈了。
“艾丽斯她,今天,被安排到东侧的大厅里去了。那边的活比较多,应该到现在也没有忙完的吧。”
“但艾丽斯应该不会干活的吧。”
“被分配到那孩子的负责人很可怜呢。”
虽然想对那个孩子道谢一声,但像是发现了鲜肉般如秃鹫般涌上新话题的女佣们立刻又挡在了前面。
我只好默默地向她们——主要是向那个被冷落在人群之外的她点头致谢,然后快步离开了。
.....原来艾丽斯她那么有名的吗?虽说是在不好的方面上吧。
想着她也许已经在工作场所做下的事情,我不禁向某个不知名的人表达了歉意。
·
东面靠近入城口,因而算得上是最为繁忙的地方了。
虽然在一路走来,道路上依然奔波着各种各样的人。人流几乎都是以那几所最为壮丽的大厅为中心聚集,一想到艾丽斯也如这些人一样忙碌地干着活儿,便觉得有几丝违和感。
她应该是属于让别人忙碌的那一类人吧.....
由于看见每座大厅之前都围聚着相当数量的人,我于是随意地选择了其中的一座,从人群中挤了进去。
虽然以为都是佣人们在走动着,此时我才惊奇地发现,已经有不少贵族安坐在了临时摆放好的座椅上。可他们的神态却完全不像是刚刚从一场漫长的旅途中解脱得以休息那般轻松。
我刚想向那些正在运送着酒杯的侍女询问艾丽斯的事,就被一只宽大的手掌揪住了肩膀。
回过头来看见的是一个魁梧的壮汉。他渗出汗水的脸颊上残留着不知道是搬运什么遗留下的灰尘。
“你,别在这里乱晃,正忙着呢。”
声音听起来倒是意外的温和,所以我还是鼓起勇气向他询问到:
“请问,您认识艾丽斯吗?”
对方脸上立刻露出了苦笑。
“怎么?那家伙又闯祸啦?虽然让她乖乖待到一旁去不要打扰到别人,但那家伙可不是会听这种话的人。过一会儿就跑得没影啦。”
“不.....我,那个,只是有事找她而已。”
“哦喔。”
他立刻摆出一副审视的目光盯着我看。
“虽然有点秀气,但也不像是笨头笨脑的家伙呢。我就直接告诉你好啰,艾丽斯有喜欢的人啦。”
“唉唉?有的吗?”
由于一时间太过惊讶,我甚至没有注意到话题走势的偏转。
“你.....那么惊讶干嘛?只要认识艾丽斯的基本上都会顺带认识那家伙的吧。他们不是总粘在一起的吗?”
好像一时间明白了什么呢。为了不让话题偏转向更加不利的地方,我慌忙地扭正了对话的走向。
“.....但我只是想告诉艾丽斯一些事而已。”
“所以说,她不在啊。”
如此说完的他用异样的眼光瞅了我一眼,虽然不是很想过度解读他眼神中的意味,但那样的目光很显然是:
连承认的勇气都没有的软脚虾别接近我家的艾丽斯啊!
.....以上如果只是我的被害妄想就好了。
“在她回来后.....”
“你要么等要么就直接放弃吧。”
在这样一句话之后,壮汉干脆利落地转过身去了。
.....即使是我也会生气的啊!我带着近乎被无力扑灭的小小怒意在心底向那个身影离开的方向默默地嘶吼着。
现在要找到狐狸实在是太过困难,但至少,这件事要让艾丽斯知道,并且,说不准,它真的是为了寻找少女而离开的呢——我抱持着这样的想法,打算从大厅中出去继续搜寻那家伙。
在从大厅近乎被人阻严的正门出去时,不小心碰到了一个少女。
虽然一瞬间就脱口而出了对不起,但对方却似乎仍不满意。
我战战磊磊地打量着这个被人群避让开的人物,由于刚才的插曲,大厅中的视线似乎一下集中到了这里。
她,有着比艾丽斯更加鲜艳的金黄色长发与同样鲜艳的红瞳。用某种意味不明的目光盯着我看了一会儿,她突然向门外走去。
我仍停留在原地,她便在回头的同时咂了一下舌。
在意着周围肃穆的气氛,我僵硬地跟着她从突然宽敞起来的大门来到了庭院里。
在不会遮拦到人群的角落中,她的眼睛里反射出火焰燃烧的光泽。
“你——”
“真的对不起不小心碰到了您虽然不知道您是怎样的身份但我知错了请饶我一马!”
“不要打断我说话。”
我的道歉换来了她脸色的又一次阴沉。
虽然很想回答一句‘我明白了’,但在她的要求下,我还是不要开口比较好吧。
看到我仓皇地点了点头后,她满意地继续说了下去。
“刚才,不小心碰到你的是我。虽然你也有错,但我这方面,没有在看前面应当担的责任更多。”
“所以说,你的道歉没有任何的必要,反过来,我才应当对你说一声‘对不起’。”
“.....”
“怎么.....?有异议吗?你可以说话喔。”
“不是,我只是在等你道歉啊。”
“.....刚才已经说过了。”
“那个也算啊?”
“不说这个了。不过是互相碰到一下的事情而已,没有必要那么认真的。倒是你.....”
“既然只是这样的事情.....”
你为什么要专门和我说啊?明明刚才还如此详尽地分析了。
嗯,由于她眼睛中的火焰似乎开始暴涨,我还是将后半句放在了心底。
“我刚才说过什么?”
“.....不要打断你说话。”
“所以,我要说的是——”
她露出了某种灿烂得近乎残虐的笑容。
“——你这人,倒是很有趣嘛。”
在打了个冷颤的同时向后退了一步,结果之后就是木质的栅栏了。
在外人看来,会不会像是一只狮子在逼近被丢进围栏里的猎物呢?
“不要害怕啊。像刚才那样随意插话的勇气,怎么没有了呢?”
“.....”
“算了。很无聊啊。这种反应。”
在短暂的凝视后,她泄气一样摇了摇头,随后又向后退了一步,移开自己的身体,让我看到了之后忙碌的人群与灯火。
“——再怎么说,也不可能在这种地方把你生吞活剥了吧。”
所以不是在这种地方就没关系了吗?!
汲取上次的教训,我明智地将这样的哀嚎憋住了。
“总而言之吧,最初想告诉你的,就只是刚才说的,不要随便向对方道歉这件事。之后嘛,由于你挺有(被调教一番的)潜质,所以稍微玩了一下,不要在意。”
“嗯,我不在意,所以我能走了吗?”
“从最开始你就有无视我直接走掉的选项哦。”
即使这么说了,她也觉得这样的说法只是个玩笑吧。
“等一等,”
在我背负上更加浓厚的疲倦转身离开时,她又突然叫住了我。
“你有没有,见到一个穿着白色礼服的女孩子?”
“没有。”
当我毫不犹豫地做出回答后,她并未像之前那样过多刁难我,只是像是丧失了所有兴趣一般移开了目光。
·
之后,忙碌了许久,无论是狐狸亦或是艾丽斯,我都没有找到。
虽然到了晚饭时间(也许已经过了),但我由于惦记着之前与青年的约定,还是拖着疲惫的身躯前往后山。
在到达那里时,天色已经完全黯淡。踏上的石板下发出了烂泥与甲虫的悲鸣,没有进食的肠胃也因此抽搐了一下。
那里的火光依然没有熄灭。
如同横穿过一片森林一样,我从后山泥泞小道的枝叶间追逐着那样的篝火,不知不觉间加快了步伐。
在终于踩着潮湿的苔藓来到篝火旁时,才发现青年与沃姆先生都待在那里。
虽然沃姆先生头上顶了一顶违和感满满的草帽,但为了世界和平,我刻意无视了这一点。
用能听出是故作开朗的声音,沃姆先生向我招呼:“在这种时段看见你还真是稀奇啊。狐狸找到了吗?”
听到这句话,我心中的侥幸也就一点也不剩了。
“没有.....虽然也想到说至少要让艾丽斯知情,但是就连那家伙今天也找不到。”
“还真是.....嗯,充满意外的一天啊。”沧桑地看着视野上方遮蔽了夜空的草帽边缘,沃姆先生叹息道。
“嘛.....这方面的事,就算真找不到了,我这边也会好好和艾丽斯谈一谈的,你不要太在意。倒是说,忙到现在,你吃饭没有?”
虽然是漫不经心地说着狐狸的话题,但沃姆先生很显然是非常喜爱狐狸的。他的温柔不免得又让我更加自责起来。
“吃.....吃过了。”
我最终还是撒了小小的谎。
“是么?”
虽然我觉得关于吃饭的话题只是沃姆先生随口提到的,但他似乎对这件事格外上心。
“晚饭吃的什么啊?”
带着半开玩笑的语气,他继续问道。
虽然也能够按照往日的菜单这么告诉他,但即使如此也要避让他的好意不免太不近人情,所以我只是默默地低下了头。
“呵,小少爷最不擅长的事情除了应付艾丽斯似乎还有一件啊。”
“我觉得前一件事情他应该还是挺擅长的。”
不知何时从火炭下面扒出了一个番薯以及一个土豆的青年插嘴说道。他戏谑地朝我笑笑,友好地把手中两团散发出香味与热气的茎块放到了我手上。
“喔呼,你们两个看起来挺和得来嘛。半天时间就已经那么亲密了!”
有些惊讶地看着我与青年的互动,沃姆先生欣慰地感叹着。
感受着手中所捧的温暖,虽然很累很累,挫折感与自责感也还在噬咬着神经,但我还是不由自主地——露出了微笑。
·
晚归了,所幸房间中谁也不在。床头上放着一张字条,异常工整的字迹告诉我老师已经来过了一趟。
——若要用晚餐,请自行联系厨房。以上,为女佣所托写下。
由于某些变故,今日的宴会暂且取消。明日晚上需出席,在白天会送来礼服,请在试穿后告知女佣大小是否合适。
明日早,公爵会前来审阅您的学习进度,请做好准备。
最后,在晚饭前必须回到房间,下不为例。
“.....”
我静静地把字条放回桌面上。
怎么说呢,总觉得麻烦事似乎是群居的呢。
把沾染了污迹的外衣放到一旁,虽然大概是拿起了一本不知道是什么的传记内容,但却完全没有心思读下去。
在半梦半醒之间读着书,某行字突然将我刺醒。
“.....降生于英忒美一族,黑发,次子。以胆识与才干著称,原无爵位,后在与白甬王国的战争中因功赐爵,领地位于伊原公国之中。与其兄有纠纷,关系冷淡。因其品格气概出众,仰慕者众多,圣王称其人如‘英雄传记中的勇者’,故名号为‘黑之勇者’。”
这是.....父亲吧?
虽然继续向下看了,但全部是些参战记录与竞技大会上的名次,始终找不到有关母亲的事情。
在编写这本书时,父亲还是单身,至少能知道这一点呢。
做着简单无聊的小小推理,我放下了这本与其说是传记倒更像是编年史一样的厚重书本。
仰躺在床上,今天一天的事情如万花镜般模糊地翻腾着,明日,又将怎样呢?
愿一切安稳度过.....
幸而,在对明日的不稳感到恐慌之前,我就已经被今日的劳累所压垮,跌落进了无梦的睡眠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