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可能做得到这样的事。我不能做这样的事。——在心底默默地向自己重申了几遍,我仍然只是待在那个离它最远的角落蹲了下来。
虽然叔叔向老师说我感冒了应该是随意编造的,但我现在倒真像是生了病一样。
我想不通.....为什么叔叔要那样对待我。
我只是他的侄子,而非他的敌人。
我并未做任何不该做的事.....我只是按照他的安排的轨道——
狐狸、艾丽斯
散步
沃姆先生他们
这些并非是他写下的蓝图中的部分。
所以我应当受到惩罚.....?
.....不,不对。
这仅仅是我应当履行的义务而已。
是这样吗?
总觉得不对劲。
继续理清思绪吧。但脑海却粘稠地沸腾着。
从不小心将狐狸放走开始,再到悲剧的收束,我必须要担负起责任。
所以——
敲门声响起了。
我听到了门外的人尝试着扭动把手。所幸刚才我已经把门锁上了。
“哥哥?”
——艾丽斯。
“你感冒了吧?”
微微直立起身体,我回答到:“稍微有点不舒服.....虽然不能陪你去散步了,但其实不太严重。”
“这样啊.....”
虽然被淡淡的腐臭与死亡充斥的空间又恢复了沉寂,但在门的那一头却并未响起脚步声。片刻后,门板发出了吱呀的声音。
“.....艾丽斯?”
“不能让我进去吗?”
她的声音从更近的地方传了过来。看来她是直接靠在门板上了吧。
“.....这可做不到呢。把艾丽斯也传染了就糟糕了。”
“那我就一直赖在门口了哦。”
“艾丽斯能在那里陪我一下也不错呢。”
门板又发出了吱呀的声响。她似乎抖动了一下。
“.....哥哥果然是病得不轻呢。明明平日里不可能会说出这种话的。”
虽然是闹别扭一样的语气,但她的声音却突然小了下去。
“那个,哥哥,我问一个有些奇怪的问题好吗?”
——狐狸。
她一定是要问狐狸的事吧。我看向了挡在房门与我之间的它。失去布袋的遮掩后,它的身躯好像瘫软了一般黏着在地板上。尽管木窗已经关严了,但却不知为何能听到蝇虫嗡鸣的声音。虽然那很有可能只是我耳中回响的幻听,但那样的气味.....难道也是幻觉吗?
啊——我这才想起来自己丢弃在床底的秽物。
从思绪中回过神,我才突然察觉艾丽斯与这一切仅仅隔了一层单薄的木头。冷汗开始从后背渗出。
但是,已经——想好了。所以没问题的。
“你问吧。”
“.....”
“.....哥哥的表哥是个怎样的人呢?”
已经准备好的谎言扑空了。头脑中又传来了眩晕。
我说不好真的病了。
尽力让呼吸平稳,我发出了故作开朗的声音。
“——确实是很奇怪的问题啊。为什么要问这个呢?”
“这两天不都是在为那一位的婚约做准备吗?我已经在远处见过未婚妻大人了,所以很好奇另一位是什么样的人。”
语气有些过快了。没有任何停顿就给出的解释。
知道艾丽斯也在撒谎,自己也将对她诉说谎言这一行径产生的负罪感便小了一些。
——我对这样想的自己产生了厌恶。
“即使你问我,我也不知道要怎么回答啊。毕竟我并没有与他见过面。”
猜想着艾丽斯的用意,我给出了最真实——也是最稳妥的回答。
“话说,哥哥也要出席今晚的宴会吧?”
“.....如果下午舒服些了会去的。”
好像真的只是随口提到一样,这个话题就这样转移开了。
“所以会穿上礼服喽?”
听到她一下子兴奋起来的语气,我不禁有种不祥的预感。
“应该.....是的吧。”
“那我来帮忙换衣服吧!”
“这就不用了!”
“像哥哥这样笨拙的人怎么可能好好把衣服穿到身上啊。”
“说到笨拙,艾丽斯恐怕是这方面的专家了吧。”
“所以我会用努力弥补!”
“‘艾丽斯式的努力’,我觉得这可以成为一条在后世流传的谚语了。”
.....
虽然没有办法出去散步,但艾丽斯还是一直待在门的另一边。聊着在旁人听来也许会不明所以的话题,时间就这样渐渐流逝了。
多么平和——
我听到她的笑声。从她的语气中想象着她是怎样的表情。从木头细微的窸窣声中推断她的金发正随着轻微的动作轻抚着年旧的纹理。
我想到,她正以平日那样在阳光下的草坪上蹲下的动作靠在门上,双手抱住膝盖。从走廊的廊窗中射进的阳光穿越过空气中悬浮的微尘找到了她,她碧绿的瞳孔也就在那样的光华下褪去了冷色调,变成了闪烁着麦田金的异样色泽。
在门的另一边,阳光一定正好。她话中的停顿越来越长,语气也逐渐软弱下去,嗓音也由于慵懒而变得更加柔和。
过了一会儿,在并不连续的谈话中断后,我从那个阴湿的角落中走了出来,一时间忘记了横躺在地板上的东西。
抚上单薄的门板后,我感受到了细微的颤动与她的体温。那是她酣眠的呼吸与阳光的温度。
虽然在城堡的高墙与锋刺之上鲜见猫这种动物,但自从某一日看到在塔楼顶端,仿佛紧挨着太阳入睡的猫咪后,我就一直觉得艾丽斯如同猫一样。
“.....”
·
在她总算站起身来时,从木窗缝隙中透过的光芒已经黯淡了许多。我在那之前已经坐回了裸露出粗糙木刺的床板上。
“唔嗯.....咦咦咦!已经这时候了吗?”
遥远的地方传来了喧闹,结束了工作的佣人们在谈笑声中离开了城堡。近几日又额外雇佣了不少临时的佣人,那样的喧闹声也就更加震撼了。
“.....为什么不叫醒我呢!”
“艾丽斯是那种能够被叫醒的人吗?”
“既然是哥哥的话,那么一点事情应该是能做到的吧!”
“不要为难人。”
“真是的,就这样把最宝贵的时间睡过去了!”
发出由衷不满的抱怨,艾丽斯愤愤地踢了一下门。感受到那样鲜明的情感扑面而来,‘和睡着了的艾丽斯待在一起的时光也是很宝贵的’——这样的话语差点脱口而出。
“笨蛋一样的哥哥!赶快好起来明天再见吧!”
这样闹着别扭,她告别离开了。
虽然是在充斥着恶意的这处所在,我也能感受到她留下的温暖从另一侧渗透而来。
“.....”
也许是出于对我病情的考虑,艾丽斯一次也没有提到狐狸的事。
我也因此从她的体贴中得到了决意。
“.....”
狐狸,它失踪了。
恐怕是回到山林中去了吧。它毕竟原来是生活在那里面的啊。
回头和沃姆先生他们说一下吧。
然后,这一切都会以无人受伤的最佳方式落幕。
艾丽斯也许会有些难过,但不久后也能再次露出笑脸的吧。
真是太好了。
.....是的。
现在只剩下一件事要做了。
只要完成了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