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能照顾他了!我不能!我现在甚至已经没办法照顾我自己了你明白吗!?我已经失去了一个他,我不想在失去另一个。所以我求您,我知道我们的关系并不和睦,但我求您将他带走吧!就当是为了孩子…为了孩子好吗!?”
伊果的爷爷至今仍无法忘记玛利亚看着他的那双眼睛。
对于这个背叛了自己的父母的人,他本来不想给她留下任何情面,在前往玛利亚家的路上,他本准备听完她的诉求再毅然决然地回绝的。
但是那一刻,就是她用那双眼睛望着他的时刻,甚至是他第一次走进这个陌生异常的家的时候,他竟然感到了难以名状恐惧。
他推开表面上光鲜亮丽的木门,然后看见的是。
色彩。
愤怒的,喜悦的,粗糙的,细腻的,一个人在不同的情感不同的习惯下会作出不同形态的绘画,然而在门口的长廊里,他所看见的是一个疯子的形象,一个名叫玛利亚的狂人在墙上创作着不知名的事物。
他真的害怕了,他开始害怕这个孩子在她家的屋檐下变得遍体鳞伤,他感到疑惑,他在思考什么样的厄运能使一个天生的反抗者承认自己的失败并堕入深渊。他有点想要离开,因为她所有所有的行为完全无法使她被归类为正常人。
她在表达痛苦的时候会张牙舞爪地露出狂乱的姿态,她只要在一个地方就一定会干点事情,无论是打碎水杯还是引爆炸弹。她就是个疯子,完全的疯子!
在那时,他没有问她发生了什么,心中的恐惧趋使他抱起伊果便向门口逃去。他甚至忘记了关怀因失去母亲而号哭的孩子。直到他回到家中,他仍时不时地感到那个疯子仍在背后凝视着自己。
现在这一刻,一如既往。
他带着自己的孙子在阳台上看着夕阳落下,那个疯子的凝视变了,变成了伊果对自己的无尽憎恶。
“这并不是我的错…我一直在尝试着向他解释。但那是否有效呢?都无所谓了。只要这个无辜之人能因为我而免受地狱的灼烧,那么即使让我来承受所有的误解也在所不惜了。”
他稍微感到一股愉悦,至少在死前回溯自己人生的时刻,并不像其他的恶人一样,他总还是有可以聊以慰藉的东西的。
他坐在藤椅上,微阖着双眼,穿过两只眼皮之间的缝隙向天边的晚霞投去视线。
“太美了。”
色彩与色彩的交叠重合,就好像被染色的空气,这不是下层所能看到的景象,也不是总滞留在人间的。这样的景象实在是太久没有见过了,唯有这个时刻,他才能忘掉过去的一切,忘掉生活的负担,单独作为一个存在而存在。
“上一次看见这样的景象…唔…好像是极其恐怖的一天。”
他继续摇动着屁股下的藤椅,他又回到了那个美丽的时刻,在迷幻的空气里,逐渐将自己浸泡在了梦境中。
……
“爷爷…那是什么?”
一声清响在他的耳边荡开,独属于自己的摇椅此时此刻正被另一人触摸。
他现在稍微有点恼怒,自己怀念已久的美梦竟被一个小孩给打破,这实在是他所不能忍受的。然而他又不得不忍受,因为他不再是过去的上层之人了。
“怎么了?”他缓缓睁开眼睛,尽量用平和的声音问道。
“那里!”
他向着伊果手指指向的方向望去。
那鬼地方能有什么东西?不经过任何思考,他的眼睛圆睁了起来。被直直盯着的伊果明显感到了不对劲,但他仍然坚持着自己的观点。
“就在那里!天上有人在飞!”
“伊果,这并不是什么好玩的事,别再拿它开玩笑了。”
他不加验证便否定伊果,也是有他自己的理由的。
这要追根溯源到一切的起源。
这个世界是一个被创造的世界。
一只于战争结束之前诞生的笼中之鸟悄然从屠宰场起飞,为了生存它不得不将自己用锁链重重困住。
而丹尼斯·里奇就是这趟长距飞行的策划者。
他确立了代数构建世界框架的原则,为了剩下的地球原住民得以生存,多数人都被带入了试做品的代码世界。
在建立这个笼子之初,工匠们考虑到世界的稳定性以及一系列适配性因素,只使用科学作为框架的主要元素。也就是说,这是一个没有魔法,超能力者还有神明的世界。
但这个决定只能作为暂时的过渡政策。
人类所知道的终究还是太少。在长时间的居住之后,来自于这个世界的威胁终于来临,人类知识体系与原世界的不适配性在人类的扎根生长中膨胀。这艘希望之船,注定会沉默在深海之底,带上所有的乘客。
这就是为什么他会想要离开这里,这也是为什么他现在会躺在贫民窟而不是富人区的房顶上,盼望着世界后自己一步迈向毁灭。
而你居然在我的面前,用我此生唯一的信仰开玩笑?
不可饶恕。
“伊果!”就像被激怒的野兽一般,他发出了巨大的吼声。
一向唯唯诺诺的伊果这一次却没有回复。
更令人惊奇的是伊果的爷爷并没有因此对伊果大发雷霆。
他们都看向了一个方向,因为他们都注意到的同一样事物。
一个东西正漂浮在他们头上,就在没有任何支撑点的半空之中,负手而立。
那是一个人。
更是一个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