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这样一位少女,她气喘吁吁奔跑在布满荆棘的林间小道。
她身上只裹一件土黄色脏兮兮的布料,赤裸的手脚腕处各自戴上了一副沉甸甸的镣铐,配合她的动作时而发出不规则的金属摩擦音。出于此,她视界左上角的HP条正以极为缓慢的速度持续着损耗。
少女早已习惯了忍耐,这种程度的痛楚,在她看来不过像是家常便饭一样的东西。她果断放弃了相隔不远就能望见的平坦大路,节省下微不足道的数十分钟,为的是更早一步完成任务。
少女名唤菲莉丝,出身于一户富裕人家,数年前遭遇一起变故而家道中落。一夜间失去了全部亲人的她,早已沦落为一名孤儿。
少女饱经风霜,为了生存,她卑躬屈膝,阿谀奉承,渐渐摸索出了一套属于自己的处世之道。凭此,现在的她,总算过上了安稳生活。
但这不是她想要的。。。。。。
大家的死,源于一款游戏,能够让仇人在现实中施展力量的程序。获取的钥匙名为“灵魂纯粹度”,为了得到它,少女日以继夜的默念着复仇,她将所有的不幸曲解成了唯一,以仇恨替代了全部情感。最后,她如愿以偿了,在某个无人之夜,她收到了系统发送的安装程序。
作为玩家的她展开了行动,仇人始终潜伏于暗处,依然进行着那惨无人道的收藏行径。那一天,她装扮成不谙世事的无知少女,被那个人的属下所相中,以一名“受害者”的身份成为了那个人的玩物。
现在,接近那个人的方法只有一个,达成这次“不可能达成”的任务,成为亲卫队的一员,然后看准时机,实施复仇。
菲莉丝一边奔跑一边调出地图确认了方位。
(距离目的地还有十多公里,方向正确)
一道白光忽然进入视界,菲莉丝迅速跃起,脚下的地面随即炸裂。
落地翻滚后支起身体,菲莉丝立刻作出警戒确认了四周,幽暗的林间阴影中冒出来数量庞大的水母群已经完成了合围的趋势。
虽然清理它们并不困难,但菲莉丝不能这么做。一是浪费时间不说,再者,她有不得不保留力量的理由。拿定主意后她闭上了眼睛,开始集中起精神。能够感觉到敌兵的接近,还有飞袭而来的无数道电光。
一系列冲击过后,菲莉丝睁开眼睛,她身体周围张开的数枚青色遁甲抵御了全部攻击,随后,遁甲化作诸多锋利的钢铁箭矢向四周爆散,周围的水母群纷纷碎裂散落。
争取到些微空隙,菲莉丝对准接下来所要前进的方向,聚起了一把巨大的螺旋状长枪并发射出去,长枪一举贯穿了妨碍在路径上的大量水母,开辟出一条临时通路,菲莉丝猛跨一步后经由此处加速脱离。
遗憾的是这一带的敌兵数量实在太多,最新补充上来的水母群再度朝菲莉丝聚拢,为了不再耽误时间,她开始采取就近攻击身边目标的法则 ,不时放出零稀的几支箭矢边打边跑。
阻挡在前方位置上数量惊人的一群水母,它们身上的电光彼此缠绕汇聚到一起,衍生出一道巨大的电击袭向了顽强的对手。这是出乎预料的一击,临时做出的青盾在承受巨大威力后发生了爆炸,残留的火焰和冲击掀起一股巨大浓烟。
“没完没了,这样下去要赶不上进度了。”
菲莉丝开始焦急起来,借助爆炸掀起的烟幕,她采取了迂回绕道的策略,企图回避掉这种硬碰硬的局面。可麻烦的是水母群依旧不依不挠地尾随而至,绕行一段时间后,受到新群体的攻击,她被迫冲出了那片林地。
下一刻,一名男子出现在菲莉丝眼前,他正立不动面对着自己,双目大睁,身上还散发出杀气。
(该死的,偏偏在这种时候,给我死吧)
菲莉丝加快速度从右侧伏低身体冲了上去,同时将手伸进斗篷里,握住了挂在脖子上的匕首,准备在接近时给予该男子致命的一击。
“危险!”
喊话的人正是疾风,方才在搜索传送术式的时候突然闻得背后一阵骚动,爆炸卷起一股浓烟并逐步朝自己蔓延而来。
意识到“糟糕”处境的疾风,下意识地加快了脚步,企图回避这场不必要的麻烦。结果则是,不管他朝哪个方向逃跑,那个麻烦的趋势却始终甩之不去。当他听到近处草丛中的某个动静后回过头的一刹那,惊讶的发现那里窜出来一名女性玩家,而且,重要的是她的身后,水母状的敌兵蜂拥而至。
判断出少女走投无路的境况后,疾风快步迎了上去。
此时的菲莉丝,吃惊于眼前的男子却忽略了背后的危机,当她企图拔刀刺杀对方的这一时刻,疾风却莫名其妙地喊了句“危险”,这让菲莉丝的动作有了一瞬间的僵硬。
借此,疾风迅速绕行到菲莉丝身后,他将双臂大大张开,做好了承受电击的准备。
仍旧没有察觉到状况的菲莉丝一心只想着要逃离,她打算回过头并集中精力,然后在男子后方创造出刀刃将其拦腰斩断。而仅仅是回过头的这一动作之后,她的视线终于捕捉到远处袭来的那股不详。
攻击恰好命中疾风的背脊,力量随后转变成为一股推力,将两人一同震下了悬崖。
慌乱中的菲莉丝开始拼命抵抗,一旦从这样一个高度直接摔至地面,对于接下来的任务无疑是毁灭性的打击。只是男子一副临危不乱的神色依旧紧紧搂住自己的身体不放,似乎是打算以此作为垫背降落到地面。
即使承受一定程度的伤害也要将对手消灭的气势,让菲莉丝感受到一股寒意。
“没事的,我会保护你的。”
事物往往具有两面性,菲莉丝的这番挣扎,到了疾风眼里却变成了名为“害怕”的产物,他所能做的仅仅是保护好对方,不让她受到更多的伤害。
于是疾风努力转动了身体,成功将两人的位置进行对调。
菲莉丝的思考陷入混乱。
——他,是在保护我吗?
换个角度仔细想想,如果这名男子刚才一系列的行为都是以“保护自己”作为前提,似乎可以说得过去。最初是打算代替自己承受电击,现在则是准备承受冲落崖的冲击吗。。。。。。
——不,这不可能,不会有这种人存在的。。。。。。他一定另有所图。
得出了答案,重新冷静下来的菲莉丝再度集中了精神,她在下方的岩壁上制造出钢刺,待疾风落到一定位置的时候将之刺出,结果对手的同时还可以作为临时的缓冲平台。
(三,二,一,就是现在!)
就在菲莉丝准备行动的前一刻,疾风忽然挤出狰狞的笑容,就像是以为自己阴谋得逞一般的表情。少女默默注视着眼前的他,期待着被刺穿身体时写在脸上的惊愕。
只是。。。。。。
疾风同样感到害怕,每逢想象自己落地时的瞬间,那种难以形容的痛楚,身体便不由自主地缩成了一团。
察觉到异样的菲莉丝又一次迟疑了,或许,对方真的是在害怕?可是他依然露出了怪异的笑容。她无法想象这样一个阴险的敌人会因为害怕而颤抖着。
“到底是什么?”
菲莉丝迫切需要得到答案。
刺出的钢刺变成了薄薄的金属板减缓坠落,疾风承受了冲击时的疼痛,最初还以为是落地了,可紧接着一次,又一次的冲撞麻痹了他的思考,忍受着反复不断的痛苦,他环抱少女的双手渐渐失去了力气,意识也随之变得模糊。
醒来后,眼前最初的景物是那陡峭的崖壁。
“我这是,在哪里?”
刚想挪动手脚,身体多处袭来的疼痛迫使疾风立即停止了动作,他忍不住失声叫了出来。
不一会,夹杂着奇怪金属音的脚步声慢慢靠近,疾风费力地扭过脖子,将视线对准了一旁。
一位衣衫褴褛的少女正将拾来的木柴投入火堆之中,其象征性的粉色秀发,激活了疾风迷失意识之前的记忆。情况一目了然,在昏迷的这段期间,少女照顾了自己。
“抱歉,麻烦你了。”
十分平常的一句话,理所应当的脱口而出,可这在少女看来,似乎并不理解。
“为什么?”
说着不明所以的话,少女走到了疾风身边,并将之扶起,保持住半坐的姿势。
“为什么,你要救我?”
少女的目光一直注视着自己,迫使疾风下意识避开了视线。
“原来是问这个啊,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回答我!”
不知何时掐住自己手腕的少女的手,进一步加大了力气,她的目光也随之暗淡了几分。
“好痛,能不能先放开我,啊!”
“回答我!”
没有申辩的权利,在菲莉丝而言,对方不过只是一件工具,达成了自己的目的以后,这件工具将不再具有意义。
“不是说了吗,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想要救你罢了。
硬要说的话,大概是。。。。。。与其见到受伤的你,不如痛苦的是我自己。
就是这样啦,你快点放手。”
疾风总算甩脱了对方的纠缠,似有几分生气的样子埋怨道。
“搞什么嘛,那么用力,痛死我啦。”
菲莉丝更加矛盾了,比起落崖时的疼痛,刚才那种程度的,不过像是九牛一毛的东西,为何反而在此大吼大叫起来。而且,他所谓“救我的理由”,实在让人不得不捧腹大笑。
“借口编的不错,想要成为英雄救美的王子吗?”
菲莉丝又一次感到了困惑,换做平常的她,铁定会说出顺势符合的赞叹之言。至少,绝对不会像现在这样明确表达出自己的观点。或许是注意到了少年热诚似火的双目,还是他那一脸正直的容貌?总之,现在的菲莉丝,她的内心正在动摇。
“我从来没有想过成为什么英雄,顶多只能算是头脑发热而已。不过你非要这么认为,我也无话可说。”
“你就认了吧,我是不会取笑你的,这个世上啊,根本不存在什么正义的使者。”
“为什么你的想法这般偏激?”
“偏激的是你吧,这么想不是很正常的吗?”
菲莉丝的话语里,渐渐融入了连自己也没有发觉到的哀伤。
“反正只是一个游戏,装作奋不顾身的样子拯救了我,无非是想得到我的好感罢了。”
说到这里,菲莉丝进一步依偎到疾风身边,她抓起疾风的一只手,将手腕强行拉近到了自己胸口的位置。没等疾风作出反应,她又开口道。
“想摸吧?名为男人的东西都是一样的。承认吧,承认自己是想要获取我的好感。那样的话,可以让你摸到爽为止哦。”
一直以来,菲莉丝都是运用这样的方法生存下来,她从来不曾考虑这个方法也会有失效的一天。没错,在色欲面前,所有的男人都会臣服,面前这个看似老实巴交的少年也不例外。
“你发什么神经啊,快放开。”
疾风用力挣脱了少女的纠缠,一个不小心将之推到在地,自己则因为过分用力引发的伤痛,导致全身痉挛起来。他咳嗽了几声,然后对着一脸恍惚的少女发怒道。
“有一点你说的没错,男人,尤其我还是一个风华正茂的年轻人,也是会有忍不住的时候,但是!我绝对不会做出有违原则之事。
所谓爱,是男女双方的彼此邂逅,经历过漫长的相思相守,从而开花结果的产物。爱是纯洁的,高尚的,不是像你这样子用来随意玷污的。”
疾风自己也不知道从何而来的勇气,抛出这等圣人般的言论。他想要“救助”眼前的少女,虽然不知道有过什么样的经历,但她是痛苦的,非常之痛苦,只有这点,自己可以肯定。
然而这番话终归不能触及到菲莉丝的心坎,她反而觉得自己受到了无比的屈辱。面前的这个男人,不过是强忍着欲望,故作一派正义之士的言行罢了。
“只不过,定力稍稍厉害一点,少给我假惺惺的装模作样了。”
菲莉丝已经决定了要让眼前这个可憎之人露出原形,然后想尽办法折磨他,将其羞辱到崩坏为止。她一把甩开了包裹身体的布料,一丝不挂的虚拟形象完完整整出现在了疾风的眼前。
疾风感到大脑一阵眩晕,异性成熟的身体曲线深深烙印在记忆里,挥之不去,他甚至想要就这么直截了当的扑上去,做出一些与兽无异的行径。
最终,他还是迅速的别开了视线,换做十分平静的口吻诉说道。
“别这样好吗?你难道就没有尊严吗?”
菲莉丝毫不避讳,她用双手玩弄起少年的脸庞,将自己淡淡的体温一同混入到对方的冲动之中。
“尊严吗?当你体会过饥肠辘辘的感觉后就会发现,那种东西,根本不能填饱肚子不是吗?
把头转过来吧,那样的话,这幅身体,可以任由你处置哦。”
声音充满了妩媚,疾风的心里早已七上八下,少女的话让他开始摸索起来。
“是什么样的遭遇,让你变成了现在这样?”
菲莉丝感到莫名其妙,她不知道少年为何会突然道出这样一番问话。
“如果是你口中那个残酷的世界和那些冷淡的目光,那种东西,我也一直都在面对。”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疾风没有理会少女的拒绝,一昧平静地诉说着。
“或许我的境遇要比你好一点吧,至少,我从来没有饿过肚子。但是那种空虚感,你,我都是一样的。
周围连一个可以亲近之人都没有。
但是就在不久前,我似乎找到了,在这个游戏里,找到了关心我的人,愿意将自己的悲伤与之分享的人。
哪怕!只有一个也好,去找吧,好好珍惜他,然后,一起笑吧。”
“你。。。。。。”
菲莉丝此时已经语塞,她不知道自己的这种感情来自何处,身体仿佛失去了力气一般动弹不得,就连说话也会感到哽咽。
疾风的发言还在继续。
“如果,就算作为临时的替代也好,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也,愿意成为你的朋友,听你倾诉,陪你欢笑。”
尽管一刻也没有睁开眼睛,少年还是试图探出了手掌。不知不觉间,他踏出了自己勇敢面对现实的重要的一步,满怀期待地等待着对方的答复。
菲莉丝几乎是挣扎地爬到了不远处,重新拾起那件单薄的布料,蜷曲到自己身上。
瘫软了半天,她曾几次想要接过少年传递来的那份真挚。但是,她终究没有这样做。
“可以睁开眼了,一切都结束了。”
见到少年依旧犹豫,菲莉丝的脸颊染起一片绯红。
“没事了,我已经穿好了。”
“真的吗?”
“真的。”
少年畏畏缩缩地半开合双目,终于确认到少女重新包装了自己的身影,这才舒缓了一口气。
“那么,再见了!”
非常坚决的一句告别,菲莉丝选择了转身离开。
“等等,你一个人行动太危险了,我跟你一起。。。。。。”
几只细小的箭矢扎进了疾风跟前的土地里,阻断了他的进路。
“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帮助,别再跟来了,不然,杀了你。”
少女再一次的突然转变,疾风已经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了,况且自己的身体状况,强行跟过去也只会给对方增添困扰而已。
“等等,最后一句好吗?”
菲莉丝又一次停下脚步,她没有回头。
“什么?”
“名字,告诉我你的名字可以吗,我叫疾风。”
少女的嘴角勾勒出一丝笑容。
“菲莉丝。”
再无半点迟疑,少女的身影渐渐融入阴暗森林之中。当她开始切换到奔跑状态的时候,自言自语地说了一番话。
“再度纠缠下去的话,我的心志就要动摇了。
你的手掌太过于温暖,是我所无法企及的另一片世界。
在此告别吧,我们不会再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