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不在原来的位置了，装备也不见了。”
他这样说了一句，我却听出了不对劲。他的声音软绵绵的，听上去有气无力，我的第一反应不是我们到底陷入了什么困境，而是在关心他发生了什么。从我刚才不管怎么叫他都没有清醒开始我就觉得不对劲，他这表现太反常了，说没事谁信啊？
“239，你感觉怎么样？”我摸黑将他扶起来，问道。这次他倒是很诚实地回答了，但我觉得真实情况肯定要比他说的严重，“头很昏沉，浑身使不上力……”
我心中一声哀叹，稍微感觉了下，这里的VoKn含量比我们之前到过的任何一个地方都要高，239现在的状态和这该死的物质脱不了关系，接下来的路要难走了。
我整理了一下语言，道：“这地方有其他人，刚才我感觉有人把我向外拖，应该是那个人将我们弄到这里来的。”
“是首领吗？”
“你别说话，尽量好好休息。不是首领本尊，她现在不可能出现在这里。我怀疑那东西甚至不是人……皮肤很凉很滑，而且行动没有任何声音……”我深吸了口气，凝视着眼前的黑暗，“现在不知道我们的装备在什么地方，到处乱走肯定不行，我差不多等于瞎了，只能是……”
话没说完，我感觉他把一个东西按进我怀里。我一愣，感觉了一下，是他的面具，我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你确定？”我抚摸着面具，另一面还带着他的体温。这对他来说应该是很重要的东西吧？就算是这种情况，他真的会允许我……
“……”
黑暗中一片沉寂，如果不是我的手就扶在他身上，我大概会以为这里只有我一个人。
“239？”
毫无回应。
我的心顿时一沉，此时也顾不上其他了，戴上他的面具，眼前瞬间亮了起来，夜视视角的绿光虽然暗淡，却足以让我看清周围的情况了。我立刻低头去看他，发现他正阖眼靠在冰壁上，此时我完全没心情去观察他的相貌，只能一边祈祷着一边去试探他的呼吸。当我将手伸到他鼻下时，我发觉我的手在颤抖，但我故意忽略了那种感觉，努力将心神放到眼前的事上。
还好，还有呼吸，只是晕过去了。
确定他没什么大问题后，我这才抬头观察周围的环境。我们现在还是在黑冰洞穴中，只是位置绝对不是睡觉前的落脚点，这里更像是一个小型冰室，那四方的角落看起来简直就像是人工敲出来的，但是这里怎么会有人类涉足呢？外面的通道中已经看不到触针了，这情况真可真是前所未有的糟糕，唯一的好事就是他在失去意识前将面具调到了战术视角，否则我可不会切换形态。
嗯？我好像看到了什么？
我的眼前出现了一个红点，不管我怎么移动，红点的位置是不变的，它就像一个物件，当我的视角转到正确的位置才能看到它。这是……AR投影出来的定位信息？那定位的东西是什么？我们的装备？
我看了看方向，与我们的目的地正好相反，大概率是239在我们的装备里放了什么信号源。我赞了一声，有个聪明人当队友，游戏难度能减少一半，当即找了个轻松的姿势扛起239，向红点的方向走去。
他的面具虽然是金属的，戴起来却非常轻，好像根本没有重量，如果不是视角中的各种投影信息，我甚至会忘记自己脸上还有个面具。黑冰形成的墙壁很不容易看见，我的注意力又全在红点上，好几次走着走着就一头撞在了冰墙上，幸亏有这面具，也不用怕把自己撞懵。我在这迷宫一样的洞穴中不停挨撞，不停绕路，无法计算具体过去了多久，当我看到那条触针和我们的装备时，我几乎是不由自主地微微勾起了唇角。
只不过这稍微松下来的一口气并没有让我放松太久。我将239放下，注意到了地上那支已经被关掉的手电。这当然不可能是239关掉的，他没理由那样做，更何况他应该在关掉手电前就被VoKn搞得失去意识了。这里出现了一个更严重的问题，那就是239为什么没有在察觉到自己可能晕倒前叫醒我，他没必要去逞那个能，更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那么就只剩下一个可能——他连发觉情况不对的时间都没有就晕过去了，而究竟是什么东西才能做到完全不引起他注意，再放倒他呢？哪怕是突然出现大量VoKn也是需要时间才能发挥作用啊。
我想到了那个在黑暗中的“人”，它的行动完全没有声音，如果它趁239不备而偷袭了他，那倒确实有可能，不过239并没有受伤……
算了，思考现在的自己想不通的事就是迫害自己大脑，我只需要知道此地不能就留就够了。我检查了装备，所有东西都在，这就更让我怀疑那东西将我们弄走的动机了，如果那时我没有醒来，我们会发生什么？
呿，又在瞎想了。
我整理了装备，意识到这些东西我一个人绝对没法全部带走，于是重新规划，将所有重复的东西拿出去，补给只留下一半——接下来要速战速决了，太多补给只会占地方。我找到了239留下的信号源，那是被他不知什么时候贴在M16枪托上的微型信号发射器，如果不仔细看绝对发现不了。我将信号源与剩下的补给留在一起以防万一，背起装备，扛起239，踏出了这处暂时的落脚点，只不过方向仍是向着北方，首领一直在指引我们去的地方。
我知道这样做在现在这种情况下就是在送死，可我还能怎么办呢？带着239回去？算了吧，就算我把他拖回去了，等他清醒后还是要回来的。我想这已经不是找不找到真相的问题了，而是为了对得起那时的我们，他想去格陵兰岛试图揭开事件全貌的一角，而我答应了他。就这样不明不白地回去，我问心有愧，我不允许自己做出那种稀里糊涂的决定，就是死，我也要死在寻找答案的路上，只是239，我不放心留他一个人在那里，就算他死了，医无可医地死了，在我的目睹下，他绝不会是唯一一个。
有他的面具提醒我正确方向，再加上地上的触针和空气中VoKn的含量，找到最近的路非常简单。只是这一路上，我一直觉得有人在看着我。人？一个人？一群人？我分不清。那是一种在被注视着的感觉，我甚至无法分辨那感觉来自哪里。在夜视的视角下，黑冰与其中的暗紫色光点更加明显了，无处不在。或许就是这诡异的黑冰和紫光在看着我吧？这真是……荒唐至极的想法。只不过，239，这一路过来，你都是如此，看着这令人不舒服的景象吗？当我不想看的时候，我可以移开手电的光圈，但是239，当你注视着那被禁锢在冰中的怪物，听着它发出无声的哀嚎，做着无用的挣扎，直到诅咒这个世界，你是否会唾弃那可怜的生物呢？
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我不否认这句话。我可以怨天尤人，但不管我怎么破口大骂，都是在控诉无能的自己。狂，我会继续狂，但是在我恢复力气之前，可不可以让我堕落一下？虽然在清醒后第一个想打死我的就是我自己。
实在是个恶性循环。
我重重地出了口浊气，似是要把所有混沌的想法全抛出去。踏出这个洞口，就是触针的主人所在之处了。那会是怎样一个场面？
我的脚不愿踏出那一步，但我的腿不敢违抗大脑的意志。
洞口之外，是另一个巨大的洞穴，比地下湖的那个还要大上很多。黑冰雕刻，紫星点缀，这里简直就像是一个宫殿，只不过太过空旷了，除了地上盘根错节的触针，再没有其他东西。
说来也很有意思，本来在洞中的触针已经非常粗壮了，甚至比一个人还宽，但是出了那些洞，触针开始收缩变细，像是血管一样延伸向中心，让人忍不住地好奇中心处到底有什么。
我当然知道有什么啦，所以我不好奇。
“嗯……”
被我扛在肩上的人一声呻吟，我立刻意识到他可能醒了。
“醒了？”我问。
他显然还没太清醒，否则被我用这种姿势扛着……虽然很科学，但对他心理不好。我懒得描述了，你参考一下《幽灵行动：断点》那张封面吧。说起来这游戏在我穿越之前还没发布，我老早就想玩了，甚至花了将近200美刀买了预购豪华典藏版，结果也没来得及玩……咳，跑偏了，而且我刻意找机会吐槽没玩到游戏的想法好像被看穿了。
“你这是……”他终于反应过来了，不过也没说什么，只是道：“放我下来吧。”
“别闹，地上全是触针，你这状态容易被绊倒。被我扛着有什么不好嘛？又不用你走路。”说着，我开始向“宫殿”中心走去。
随着我一步一步向前，他的状态也越来越好，我却觉得这不是个好兆头。这里VoKn的浓度几乎达到了临界值，再多一些就要实质化了。按理说，他现在虽然不会有什么大危险，却也应该是昏迷不醒的，可他竟然在逐渐恢复？他在开什么挂？
他没给我思考的时间，已经很不听话地滑了下去。我知道他有多固执，只好叹了口气，将面具按到他脸上，摸出了自己口袋中的手电。
“239，你确定自己没事？”我看着他扶正面具，虽然在极力压制着，我还是能感觉到他的呼吸很沉重。
他没有回答我，只是摆了摆手，顺便拿过了HK416，这固执的王八犊子。
我走在他旁边，注意力基本全在他身上。我很担心他走着走着摔在地上，又不好直接上去扶他，这王八犊子的自尊心和我一样强，就算我去扶，他多半也会拍开我的手。从某种角度来说，我们都不会让对方省心，所以最好的办法也就是好好给对方疗伤了。
“宫殿”的中心是几阶环形的台阶，我们随着已经极为细密的触针踏上阶梯，看到的是一个黑冰雕刻而成的王座。那镂空的雕饰，突向天空的冰刺，比任何一个博物馆中的藏品都要美，是鬼斧神工的艺术品，是胜者荣耀的结晶。
只是，本应端坐在这王座上的女王，却已消失无踪了。
——没错，那王座上空无一人。无数触针连接到此处，但终点处却是整齐的断口，触针被硬生生地切开了——首脑不在这里，而且是被强行带走的。
239几乎支撑不住了，不知是在这终点没有得到答案而受到打击，还是因为扛不住VoKn造成的影响，他一下子半跪了下来。我赶紧将他扶住，同时看着那黑冰王座皱起眉。
还不待我思考，一种极为恐怖的感觉从四面八方涌了上来，袭向王座之上的我们。那不来自是强者的压力，而是一种单纯地会让人恐惧的东西。我环顾四周，却什么都看不到，但我知道有东西在向我们逼近，如果继续待在这里，后果不堪设想！
但我们被包围了，我们无路可逃。
我猛地看向脚下，趴在地上用手电照着，果不其然，下面是空的，这层冰下面还有空间！我毫不犹豫地站起来，用M16的枪托拼命砸着脚下的冰层，不管脚下是什么，总比在这里要好！因为我知道……
239不明白我突然这疯了一样的行为是怎么回事，我对他做个了噤声的手势，继续用力砸着，直到冰面开裂。那细小的裂痕很快变大，病毒扩散一般向四处蜿蜒。我一把抱住239，用力一踏脚下，冰面瞬间开裂，不知是第几次向下坠去。
在我用力将他护在前胸，打算腹背着地硬接冲击时，穿过随我们一起坠落的王座，我看到十多个黑色的“人”探出裂口，正望着坠落的我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