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11白色送葬曲
醒来的时候,已经在罗森莎家里了。我躺在床上聆听着,耳旁已经没有指甲抓挠金属的声音。
丧尸,退去了吗……
但是不祥的气息从未散去。
想起身查看情况。
“呜啊啊啊啊啊——”仅仅是稍微一用力,身上就传来了极其强烈的痛楚。疼痛的感觉遍布每一寸神经,浑身的肌肉仿佛撕裂的一般,忍不住叫了出来。但是那叫声也因为没有半分气力,听起来软绵绵的。
“噤声。别吵醒了汝边上的女孩子。”罗森莎的声音传来。连头也抬不起来,从声音上判断应该是在门口的位置吧。
女孩子?我没法转头,只用眼睛瞟了眼右边。
卡索尔抱着一把长长的狙击枪,蜷在我右边。因为床很小的关系,卡索尔和我靠得非常近,一些零散头发搭在我肩膀上。
卡索尔的体力估计也耗尽了吧。
“丧尸呢?退了吗?”我低声问。
“没有。自从汝和那女孩昏倒以后,这是第三天了。吾辈把剑放在门外,那些丧尸对holiness可能存有一定的畏惧,不敢向前到门外十米以内。不过还是把十米以外的地方围的水泄不通。目前困守在这里,粮食和水按照最低标准还能维持四天。汝的感觉呢?”罗森莎说着,走了过来,自高而下的看着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我。
“啊,要说感觉啊,很不好。一点力气也没有,按照这样的恢复速度,恐怕十天半个月也好不了。边上那个呢?卡索尔她醒过么?”我问。
“没有。那个女孩把汝带来后就解除了恶魔的力量,一直昏迷不醒。只是经常碎碎念一些梦话。”罗森莎的话彻底打碎了我的希望。
“梦话?”我询问道。
“就是‘母亲大人’什么的。”罗森莎说着,瞥了一眼昏迷的卡索尔。
“这样啊……”我感觉到自己神色黯淡了下去。
卡索尔也很重视自己的母亲吧,只可惜资料显示德国军官出身的,卡索尔的母亲死在了战场上。那时候卡索尔的年纪也不大,正是依靠母亲的时候。因为憧憬母亲,希望变得和母亲一样强大而不断努力,加上有身为商人的父亲的家庭条件,成长的冷酷无情也并不奇怪。
曾经和军火商人打过交道的我,也明白那帮家伙的恐怖。为了生意而开枪打死竞争者,出财色诱,这种威逼利诱的手段千变万化。其中我就见过几个人,把年轻美丽的妻子,或者是自己的女儿献给试图与之交易的对象,而与别的军火商竞争的人。对于战争时期的商人来说,没有贵重于钱的东西。
而卡索尔的父亲在短短的时间中崛起,一举成为有名的的大军火商,把天生丽质的卡索尔作为报酬付给他人而追求自己的最大利益,这种手段绝对是使得出来的。被当做交易手段的卡索尔,没有堕落反而成为了杰出的女商人,卡索尔的心志也坚定的异常——现在我似乎明白了,那种坚定地原因就是信念,而信念极有可能是对母亲的憧憬。
“现在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吧。”菲茨杰拉特的声音响起,周围的一切都暗了下去,黑色又蔓延上来,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第一次见到菲茨杰拉特的内心空间。
黑发的少年,坐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
“还是不能用力量么?”我问。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都很虚弱。
黑发的少年耸耸肩:“也不是不能用。不过体力没有的话,强行使用恶魔的力量,就需要支付自己的生命力。换言之,就是迅速老化。”
我坐起来,叉开五指,两只手的手指交错在一起支着下颚:“菲茨杰拉特,我一直有一个问题。”
“嗯?”
“你说过的吧。如果被丧尸咬到,体内的生命力会迅速流失而死亡。”
“嗯。”
“因为体内的恶魔出不去而同化为丧尸。”
“嗯。”
“那么——”
“嗯。”
“流失了的生命力,去了哪里?”
“嗯。”
“你这个混蛋只会‘嗯’了吗!”我吐槽道。
“啊咧?你刚才说啥?哦哦哦,生命力啊,散失在空气中了啊。可能被树木吸收了,也可能随风就淡去了。”黑发少年说。
“不是流入丧尸体内了吗?”我赶忙询问。
“喂,喂……”黑发少年很不耐烦的说,“用你的大脑想一想啊。如果生命力流入丧尸的话,丧尸体内的恶魔就会拿了生命力跑掉的啊。”
“果然是这样。你的意思是说困在里面的恶魔,是有可能逃离的吧。如果恶魔逃走了,那么丧尸的躯壳不过是一具平常的死尸罢了。”
“理论虽然是这样的,不过里面的恶魔恐怕虚弱到逃出是不可能的事情了。”菲茨杰拉特说。
我挠了挠头,询问道:“丧尸是如何寻找猎物的?”
“不清楚。不过那天在罗森莎家里的时候,你在和她闲聊;我看到她工作室里的研究资料,似乎丧尸追随的是生者的本质——生命力——在罗森莎看来。”
黑色又褪去了。
勉强睁开眼,只能勉强看到罗森莎模糊的背影。
“吾问汝。如果吾辈死去了,汝会悲伤么?”罗森莎的声音传来。
“会。”连点头的气力都用尽了,我尽量坚定的说。
忽然传来了尖锐的抓门声。
克服了holiness的恐惧吗——那些丧尸,终于发动了总攻。
身体还是无法活动,连活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更不要说战斗了。
背负着罪孽的自己,终于要在今天得到解脱了。
旁边的女孩子也不曾醒来。
“一定会保护你的。”曾几何时我对罗森莎说的话,如今清晰地传入耳朵。
并不是因为回忆产生的幻听,而是身穿白色研究服的罗森莎,握着大剑说出的话。
安全已经不再,局势面临失控。
情势的巨大转折,连我也没有想到。更不可能在这短短的时间中,想出解放丧尸体内的恶魔的方法。然而我却不愿意放弃,思考着,拼命的思考着。其实不发动恶魔之力的我,比罗森莎的体力强不了多少。原来的体质简直弱不禁风,然而成为赎罪者以后,我明白一切都不同了。对于危险的任务,行动力稍差就会面临死亡的威胁。
而且没有人会出手帮助。所以才渴望着变强——强到可以保护他人。
和罗森莎选择的逃避不同,我渴望着变得更加强大。
暗杀掉可能泄密的科学家,亲手将刀刺入企图叛逃的昔日的同伴,送葬留恋世间的死者……这些任务我都曾做过。凝视着沾满他人鲜血的双手,我明白一边变强的同时,也在一边背负着罪孽,一边失去重要的东西。到最后只能变成冷血的机器。
所以我要变强不因为我自己。不是因为我的正义和使命感,那种东西早就丢掉了。我为了保护别人而变强,是因为我希望实现最大利益。对我自身而言,为了保护别人而变强,就不会丧失掉变强的意义,就不会成为冷血的机器。而对于别人而言,他们从我这里得到了帮助。这就是属于所有人的最大利益。
“看着吧。”罗森莎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握着大剑的手微微有些颤抖,“吾辈会保护好庶民的,赌上尊严和荣誉,一定会保护好的——”
紧接着,门被撞开了。
成群的丧尸一拥而入,数量多到后面的丧尸撞倒了前面的丧尸。
我只看到罗森莎坚定地握着剑,身体也不再颤抖,单纯的冲了上去。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罗森莎的剑挥动的略显笨拙,然而速度非常快。
然而不过一分钟左右,罗森莎挥剑的速度就慢了下来。
体力消耗的异常快。
然而罗森莎却没有放弃的意思。咬紧牙关,拼尽最后的力气将丧尸拦截在门口。但是一个女孩子又有多少力量呢。听不到声音的我,觉得眼前的画面如此的虚无缥缈,如同身处意境,看着无声的黑白电影。
罗森莎终于体力透支,用剑支撑着身体,再也挥不动巨大的银剑。
金发少女的身影,转眼间就淹没在蜂拥而上的尸群中。
我张开嘴,却发不出半点声音。耳边传来女孩子的惨叫声。
然而尸群却没有涌向我和卡索尔这边。
尸群居然退去了。而在房间的门口,银色的巨剑,化成了一块剑型的石块,静静地躺在那里。
黑色再一次蔓延了上来。
跌坐在和菲茨杰拉特相间的地方,压抑着心里的不可思议,我只觉得神情恍惚的问道:“为什么?为什么丧尸会退去呢?为什么没有杀了我?”
“因为目睹了罗森莎的死,你心底的悲伤涌了出来。因为你成为赎罪者一直不曾流露出悲伤地感情而积攒着的情绪,彻彻底底的涌出。被那种情绪覆盖,加上耗尽了体力,活着的气息非常微弱的你,就如同怨灵一样。这种悲伤甚至庇护了昏迷不醒的卡索尔和伊卡诺拉。连我都能感觉到,在那瞬间,你完全没有生者的气息。只是单纯的被悲伤笼罩的怨灵罢了。”
瞬间,一切在我眼中浮现。
——“罗森莎研究表明,丧尸追随的是生命力。”
——“身体状况怎么样?”
——“食物还能撑四天。”
——“我会保护你的。”
——“吾辈会保护好庶民的,赌上尊严和荣誉,一定会保护好的。”
——“如果我死了,你会感到悲伤吗?”
——“我把剑放在门外。”
——“逃离这的最短路径是哪里?”“没有。”
——“失去罗森莎是一种损失。”
这样啊。原来是这样啊!为什么罗森莎把剑放在门外,而说要保护我们的时候,却紧紧地握着剑?为什么刚刚说完,就传来了抓门声——罗森莎那家伙,早就有牺牲自己来保护别人的意图了。是她拿出了放在门口的剑,我却完全没有考虑到,否则罗森莎问我是否会悲伤地时候,我应该欺骗她说“才不会悲伤呢,管我什么事”之类的话的。罗森莎自己明白丧尸追随的是生命力,于是先问我身体的情况,得知了我表露出生者的迹象非常微弱;紧接着询问如果她死了我是否会悲伤的时候声音如此的奇怪,而那时问出这个问题更是何等的奇怪……我却给予了她肯定的回答;和卡索尔交战时候我说过的话,罗森莎也一定听到了。罗森莎明白困守在这里只能迎接死亡,于是下了一个赌注——赌我的悲伤大到可以掩饰我还活着,赌她的牺牲可以换回我们的生命。
然而我却丝毫没有想到。都是我的失误,都是我的错!如果早一点想到的话,就不会让罗森莎死去了!直到罗森莎死去的最后,我却没办法行动,只能目击者她的死亡——
我发泄似的敲打着自己的头,泪水,压抑着的泪水涌出。
悲伤,无法遏制的悲伤。
“罗森莎那家伙在最后的时刻,终于遵循了自己的本性,实现了自己最根本的愿望——保护别人。保护了你,她根本死的就没有任何犹豫和遗憾,对于所有人来说,这也是最大利益吧。请不要太悲伤了。”菲茨杰拉特缓缓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