嫉妒、哀伤的笑容、愤怒，鸢尾花的颜色。
微笑、棺材上的尘土、哭泣，连衣裙的布料。
厌恶、欢欣、下暴雨的夜晚，细腻的阳光。
——为什么我会做梦呢？
「梦」又是什么呢？
人偶小姐不解地想到。
「……」
.
「…芙蕾安。」
「芙蕾安？」
「…嗯…嗯、主人，芙蕾安在这里。」
——纪语扬长而去追逐云彩之后，芙蕾安依旧呆呆地望着天空发愣，不过她本人似乎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今天还是我来准备早餐吧，能麻烦你去信箱那边看看吗？」
「纪、纪望……」
芙蕾安转了回来，关上了身后的樱桃木的大门，晨光与雨丝便到此为止。
「…报纸、早上的时候我已经拿回来了，还有纪语大人的信件…」
——人偶小姐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那如同清晨时苍穹下的月光一般、与冰洁的泪滴一样晶莹的眼眸。不论何时看到，纪望总会有种特殊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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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人？」
芙蕾安向前凑了一步，
「…你是怎么看待纪语大人的呢？」
刚刚纪语离开的时候，芙蕾安又一次地察觉到了那种奇怪的感觉。
那种来自自己胸口的、略带苦涩的、微微刺疼的感觉。
「怎么看待啊……为什么会这么问呢？」
「…因、因为与纪语大人相处的时候，主人你总是很开心的样子。」
人偶小姐偏过头去，故意不让纪望看到她的眼睛，
「可是纪语大人总是用‘笨蛋’、‘老头子’之类的词语来形容你…」
「…难不成，主人喜欢被骂嘛？……那样的话——」
「当、当然不是这样的！」
「…那、那是为什么呢，我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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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了开心的样子吗…。」
纪望叹了口气。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掌心，疑惑地摇摇头，又微笑着回答，
「…我可是很乐观的人呢？所以看上去一直都很开心吧……」
「不是的…」
芙蕾安轻轻地自语，她想起了昨晚的事情，昨晚明明就在他的身边，却没有办法慰藉他痛苦的样貌。
「…骗人。」
但是纪望没有听见，他继续微笑地说道，
「……只要开心的话，就不会痛苦了呢？」
「不是的！」
很少见的、人偶小姐大声地反驳道，又毫无自觉地拥上前来，鼻尖几乎蹭到了纪望的面庞。
「虽然纪语大人跟我说，不用去在意过去的事情…」
「…可是…不是这样的，明明很痛苦…」
「…明明有很悲伤的事情…」
「主人也会叹息，也会因为噩梦被惊醒……但那明明都只是过去的事情、但是我…」
「我却不能像纪语大人那样、像她那样…」
芙蕾安的声音越来越小，她快要分不清自己到底想说什么了。
「…我却什么都做不到…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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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蕾安。」
纪望轻轻地拍着人偶小姐的双肩，她缓缓地抬起头来，
「真是温柔啊…」
——跟纪语相同的感慨。
人偶小姐的心比想象地更加纤细。
「…呜。」
芙蕾安不知所措地轻轻摇着头，身体有些颤抖，但双手还是不由自主地攀上了纪望的臂膀。
「你的眼睛…」
纪望的指尖擦过她的脸颊。
「…诶？」
水银的湖面泛起涟漪，白色的月光满溢地落成泪花。
「…为什么要哭泣呢？」
「才、才没有…」
终于注意到了自己的失态，人偶小姐有些慌乱地甩掉了那些不知从何而来的泪珠。
「…没有。」
芙蕾安眨了眨眼，酸红的眼角渐渐恢复原状。
「我、我只是想……」
「…我们好好聊聊吧，芙蕾安。」
纪望看着这样的人偶小姐，拉住了她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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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色的长发、银色的眼睛，洁白的肌肤与纯粹的心灵。
就像从无暇的纯色油画中走出的天使一般。
就像从森林里静谧的湖水边走来的妖精一般。
——她是人偶。
纪望从没想过要这样地提醒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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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可能因为是家人吧。」
冷静下来以后，两人坐回到客厅里，看起来今天的早餐要推迟了。
「…家人？」
「嗯…」
纪望本想顺手拿起茶几上的牛奶杯，但牛奶好像已经在纪语的教唆下成为了黏糊糊的糖浆，所以只好边上抽出了今天的报纸。
「实际上，老爷子是我的养父…」
——其实也不是什么值得提起的事情，但他还是决定将这些全部告诉芙蕾安。
「…大概就是十年以前吧，那个时候日之泉的军队袭击了这个村子，我的父母就是在那个时候被杀害的。」
「对、对不起……我不应该…」
人偶小姐似乎对自己所说的话语十分敏感。
「…都是过去的事情了，纪语说的对，不用在意。」
纪望宽慰地笑了笑，随意地翻开了手中的报纸。
今日的头条是[第二次血族人口普查正在分级进行中]，于是他直接翻过了这页。
「…四年以前，我离开这里，一个人在城镇的学校里生活…」
「……老爷子已经不在了，所以我唯一的家人就是纪语了吧。」
他望向客厅墙壁上的相片，有几张是新年时老爷子与自己的合照。
「因、因为和家人在一起，所以主人才会感到开心……是这样嘛？」
「…不、不对，不是这样的。」
看着那些旧时的相片，纪望摇了摇头。
「现在已经不一样了……」
「…唔？」
「……因为还有你，芙蕾安。」
纪望站起身，
「…所以，芙蕾安，我想收回那一天对你说的话。」
「……诶？」
「请多多指教，芙蕾安……作为我的家人。」
他弯腰望向人偶小姐，又一次地伸出了手。
「…家人。」
芙蕾安咀嚼着这个词汇的情感，但却情不自禁地微笑起来。
「嗯，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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铛！铛！铛！
——不合时宜的、门铃的响声毫不留情地驱散了客厅中两人之间的气氛，纪望与芙蕾安都被吓了一跳。
气氛这种东西就像气球一样，刚刚烘托出的情感越是绚烂，气球泄气的时候消散地也就越快。
——当然，对于人偶小姐来说，就是另一回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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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回来，老宅本身也没有装门铃这种东西。就算没带钥匙，纪语也不是会用咒语模仿这种声音的性格，像林落这种准神父就更不可能了。
「不速之客啊……这么早会是谁呢？」
纪望这么自语着走到门边，芙蕾安也跟在他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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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稍迟疑了一会儿，门口又传来了一次响声，但音色似乎变成了风铃的声响。
「…叮咚叮咚！有人在家吗？」
「…咦？」
纪望为门后那位奇怪的访客打开了门，但门缝之后首先出现的，却是一件浅影紫色的薄纱裙。
「叮咚叮咚！早上好啊，小少爷？」
——是裁缝铺的吸血鬼店主，金黄色的头发与她身后的晨辉一样耀眼。
「…唔、请进。」
「真是冷淡啊，是不是打扰到你们的俩人时光了？」
店主收起了刚刚用来模拟铃声的魔杖，又揉了揉纪望的脑袋，
「我刚刚可是看到大小姐了呢？骑着扫帚就往云彩回廊那边飞，年轻真是好啊…」
「…早上好。」
「话说发生了什么事情了？能让你大白天地亲自过来跑一趟……」
「安啦、安啦，早上还下着雨，这点阳光不算什么的，我可只是半血族而已呢？」
虽然这么说，纪望还是拉住了室内的窗帘。
「是那个什么人口普查么？」
他想起了早报的头条。
「…就是这个！」
「…政府给血族的人口普查超~麻烦的欸，反正这里只是个小地方，他们找不到人就会直接走掉的，就让我躲躲嘛？」
只是这么说着，店主的注意力已经跑到一旁的芙蕾安身上了，
「嗯、这件也肯定会很合适的，可爱的人偶小姐？」
她拿着手上的衣裙在芙蕾安身上比划着。
「呜、诶！？」
有了上次被店主当做换装娃娃、一边被称赞着「太可爱了」，一边被试了一天的衣服那样的经历，芙蕾安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
「嗯，正好也该做早饭了，要过来看看吗，芙蕾安？」
看到人偶小姐难堪的样子，纪望却想不出什么更好的借口，
「好、好的。」
芙蕾安有些慌张地躲到纪望的身后。
「欸~关系都这么好了啊、明明才两天吧？」
自称半血族的裁缝如此叹息道，她赤红色的双瞳饶有兴趣地盯着纪望。
「…是不是都已经在一张床上睡了呐？」
「唔！」
人偶小姐有些不好意思地避开了她的视线。
「果然是想套话吧？」
纪望毫不客气地指出了这点，
「啧，被发现了啊……」
店主意兴阑珊地又捏了捏纪望的脸颊，
「看来你真的快变成大人了呢……变成大人就会变得无趣，你不知道嘛？」
「大人…吗？」
纪望想起上次去她的店里被开玩笑喝酒的事情，
「昨天倒是拿出了不少老爷子原来的藏酒……」
「咦？是真的吗？！」
——就像见到血的蝙蝠一样，原本是淡色调的赤红瞳孔瞬间变得鲜艳起来，看起来这个半血族确实是个酒鬼。
「才、才不是你想的那样呢？！」
看到一脸坏笑的纪望，店主立刻反驳道，
「酒、酒只是我用来代替鲜血的东西……毕、毕竟这村子里的医院根本买不到新鲜的嘛…」
「总之这就随你了啊，我去准备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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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晃当！」
门又被打开了，而且还是在一次猛烈的撞击之后，锁钥处才传来了某人老老实实转钥匙的声音。
「…要死了要死了要死了！」
湿漉漉的纪语出现在门前，一手是同样被浸湿的扫把，另一只手里抓着一瓶浅紫色的药剂。
「…云层里为什么会下雨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