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索的北风吹过落满白霜的地面,吹过梨花尽开的老树,吹过崩毁坍塌的城池,吹过无数插在地上的兵刃,吹过……无数面朝北方倒下的战士……
天空之上的浓云尽散,洒下一缕缕没有温度的阳光。
但阳光照不亮战士们蒙尘的衣甲,融不化他们冻结的眼眸,也化不开他们怒号时狰狞的神色。
成群结队的乌鸦在天空中盘旋,啄食着铺满地面的僵硬尸体。
在那方仅存留一角的城楼上,还依旧挂着被鲜血染成殷红色的牌匾。
【北庭卫】,即使被鲜血浸染,但还是能看清这三个苍劲有力的大字书写在那块牌匾之上。
这里就是镇北军的最北端的关隘所在地,北庭卫,但此时的北庭卫却早已不复当年甲光向日金鳞开的盛况。
金鳞蒙尘,玉龙不复。
在一场漫长的激战中,这些随着春风而来的血性儿郎们终究没能踏上他们应有的归途。
有道是边关战事,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
虽然十年百战,死伤无数,但却终有人可归。
而如今,却是,百战无人归,马革裹尸还。
但倒在这里的,不只有镇北军的北庭一军的精锐,还有北狄的精英铁骑和无数兵甲、北荒的妖兽魔物,在临死之前,他们紧紧的相拥在一起,这并不是意味着他们原谅了彼此,而是在生命将尽之时互相撕咬,试图咬断对方的咽喉。
就是在这片战场之中,在崩塌的城墙一角,一个身着轻装的兵士瘫倒在城墙脚下,一道巨大的裂伤撕开了他的胸口,但如今,却早已不再会有血液从他的伤口中流出了。
就像那些和他倒在一起的同袍们一样,在朔北的寒天中,他们的伤口早已冻结,就连他们在死后都无法阖上的双眼中,如今都泛起了朦胧的冰晶。
突然间,那个兵士的胸口一颤,紧接着就开始大口大口地咳嗽了起来。
血,从他的嘴角溢出,一滴一滴的洒落在被红黑色尽染的地面上,几乎是拼尽全力,少年兵士才勉强睁开被血污糊住的双眼。
在他朦胧的,被赤色染遍的视野中,飘扬的鹅毛大雪从天空散落,落在满目疮痍的城池上,还有,那些躺倒在地,不久前还生死与共的同袍身上。
在远天的尽头,隐约有火光燃起,烧红了半边天空。
他挣扎着想要站起,但犹自在颤抖着的手脚还是让他重新摔落地面。
头,没来由的痛了起来。但他没有哭叫,只是紧紧的咬紧了牙关,把那份痛楚生生的咽回了咽喉之中。
因为北庭的军人不会呻吟,所以即使再痛,他也不会难看的哭喊出声。
但……北庭卫,又是哪里?
自己……又是谁?
少年的牙关在此刻咬的更紧了一分,甚至生生的把自己的牙齿崩碎了一角。
但纵使如此,从他的口中仍未吐出一声呻吟。
现在的他根本没有思考的余裕,那炽烈的仿佛直接灼烧神经的痛楚让他的眼前发黑,最终,让他彻底的昏死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