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主人正站在一条走廊中,他发现自己明明手脚有知觉,却像被人死死钳住般无法迈出一步。他能感受到周围逐渐升高的温度——可怕的灾难正在发生。终于,他看到,走廊尽头冒出了一簇火苗,仿若遇到可燃气体一般,瞬间点燃了整条走廊。他能感觉到扑面而来的热浪,他能闻到刺鼻的气味。
男主人的双腿开始颤抖,蓦然,他看见了一位少女从自己的身边义无反顾地冲向了火场中尚未燃烧的地方。
“回来!”男主人声嘶力竭地吼道,“快回来!别,不要,不要……”他跪在了原地,用尽全力将手伸向少女离开的方向:“回来!会死的啊啊啊啊啊啊!”终于,伴着火苗张牙舞爪的嘎吱声,天花板上掉下的燃烧的木质结构和装饰,挡住了少女单薄的身影。
“不要,不要,不要啊!”
男主人猛的直起了身子,黯淡的眼神中布满了血丝。窗外天空刚刚显出一点亮光,微弱的白光穿过厚重的窗帘,消散在阴暗的房间中。这已不是这个噩梦第一次摧毁他的睡眠了——“烧衣事件”后,他几乎每晚都会梦见这个可怕的场景。
“该死的东西。”男主人轻声骂道。
在屋子另一个角落的一张书桌上放着他昨夜写好的发言稿——他今天有一个公共演讲,关于推进完善奴隶制度的。一切看上去都准备的很完美:演讲稿十分标准认真,服装已经折叠备好,车夫现在应该正在给今天要用到的马匹“特别加餐”。现在,他只是需要补充他那脆弱的睡眠。在祈祷不要再遇到那个噩梦后,男主人又躺了下去……
几个小时后,他坐在了餐桌前,依然十分憔悴——噩梦还是没有放过他。
即使看着厨师精心准备的早餐,男主人也无法提起任何食欲,他勉强象征性地吃了两片面包,将杯中的牛奶喝完。
“先生,又是那个噩梦吧。”罗娜站在一边。男主人甚至不想用力气去张口,只是无力的“嗯”了一声。
“很抱歉,我无法在心理学或精神学上帮到先生,之后我会吩咐厨师为您每天单独提供一些助眠的料理,希望能……”
“罗娜,”男主人突然抬起头,盯着罗娜,眼中似乎有透明的液体在流动。
“先生请说。”
“你……能不能叫我一声‘邓恩’。”男主人那平时刚劲有力的声音此时变得十分脆弱,宛如一个无助的孩子。
“抱歉先生,这是僭越行为,恕我难以从命。”罗娜礼貌地拒绝了。
“啊,是啊,对的……应该就是这样……啊!对不起,我失态了。”男主人突然直起了身子,拿手揉了揉眼睛,他的声音恢复了常态“啊,这个噩梦这是让人烦躁啊,睡眠不好大清早就让人胡言乱语,眼睛又痛。让你笑话了。”他冲罗娜尴尬而礼貌的笑笑,开始大口大口地吃起了早餐……
当他们到达了镇子上的广场时,已经有些凑热闹的群众围在那里了。他们叽叽喳喳,交口结舌地议论着接下来的演讲。
当男主人即将走上台时,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尽他所能排除噩梦所带来的不安。他甩了甩脑袋,跺了两下脚,挺起胸膛,露出标准而自信的微笑——他为这些平民做了那么多好事,他有理由和底气在这里发言,宣传自己的观念。
“咳咳,请各位安静。”坚定有力的声音突然在广场上响起,叽叽喳喳的人群渐渐安静了下来。“亲爱的各位镇民,你们早上好啊!很高兴能在这样的一个好天气里看到欢快而健康的你们。衷心感谢你们的到来!”台下一片掌声。
“今天,我在这里,将与大家分享我对于现行的奴隶制的看法和观点。大家都很清楚,我是一个坚定的保留派,而且我可以保证,我现在是,将来也会是!我将会坚定地为奴隶制的完善贡献自己的微薄之力。”男主人停顿片刻,润润嗓子,继续说道,“可能很多人会觉得奇怪,为何我对奴隶制的保留如此执着。这里,我要大胆而直接的表达我的观点:在我看来,奴隶制的完善,恰恰能带来更好的治安与更好的生活!为什么我这么说呢?首先,我认为,奴隶作为一种带有惩罚性质的级别,它拥有比死刑更加可怕的威慑力,有人很乐意结束自己的生命,他们不畏惧死亡,这就导致了死刑对这样的人来说,完全就是‘轻罚’,所以只有通过奴隶制的完善,才能……”
男主人慷慨激昂的演讲进行到了一半,令所有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人群中,一个被斗篷裹得严严实实地男人怒吼道:“你这个令人恶心的骗子!你站得高高在上,又对奴隶制知道些什么!!!你有种就把你的亲人卖给奴隶贩子啊!!!”
台后的罗娜身体一颤。
“这位先生,我觉得……”男主人试图稳定他的情绪,但那个男人似乎已经接近疯狂了。他从斗篷下拿出了一个瓶子,瓶口塞上了棉布条。他在瞬间将布条点燃后,对着演讲台丢了出去,“不是人的东西,去死吧!!”
瓶子重重地砸在了台上,瓶内燃烧的液体四处飞溅,很快点燃了木质的平台,很明显,瓶中装的不是普通的可燃液体——火焰瞬间蔓延到了大部分台面,而散落到地上的液体也在熊熊燃烧。人们惊慌失措,四散奔逃,尤其是靠近台边的人,有几个身上甚至溅上了火焰。人们哀嚎着,尖叫着逃离现场。
然而男主人没有冷静地组织疏散,也没有及时退回台下离开。他看着蔓延的火焰,看着尖叫的人群,面部僵硬成了恐惧的形状。他的嘴张着,想叫却又叫不出声。他向后退,又失去了平衡,跌坐在地上,随后开始手脚并用地坐在地上向后挪动——他甚至没有站起来。
突然,一双有力的手钳住了男主人,将他从台上拖了下来,是罗娜。她将男主人飞快的丢进车内,冲车夫喊道:“送男主人回家!我去追!”说完,猛的将车门一摔,转身冲入了慌乱的人群。
片刻之后,广场上只剩下了一个焦黑的平台,一片片焦黑的土地,以及一个人。
罗娜站在那里,看着不久前那个纵火者站的地方,双手攥成了拳头,最终又缓缓地松开。
她盯着的地方,现在只剩下一片火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