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零伊愣愣地看着这个小女孩。
小女孩估摸着也就十二三岁的样子，却已是出落得楚楚动人。恬静面容上的五官精致得不像话，肌肤也白嫩如软玉。零伊看着这个天使般的女孩儿，恍惚间，竟是生出了一种自己在照镜子的错觉。
一种大胆的想法萌生在零伊的脑海中。她隐约觉得——这个女孩儿很可能是这具身体的前任主人。
仿佛是看出了她的想法，小女孩轻轻踏前一步，可爱地歪歪头：“无论你在想什么，都不可能改变什么的啦。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直到你取代了我，或是我取代了你。”
很奇怪的话。零伊这样想，于是她伸出手，掐了掐小女孩嫩滑的脸蛋，想要确认对方的存在：
“所以……你的名字是零伊么？”
小女孩像是没听到她的话：“在你有需要的时候，我会出现的哦。只是，有时候，代价不一定是你能接受的呢。”
不等零伊回话，小女孩嘻嘻一笑转身就跑。白裙下的细小双腿起起落落，轻盈的步子丝毫不沾尘。而最后的一个背影，只留下了一句话——
“我的名字，藏在了过去的记忆里。找到了，你自然就会知道。”
“过去……的记忆里？”
女孩儿的背影逐渐消失，同时消失的还有这名为零伊的过去。
幻象破碎，街上的一切都化为浮光掠影。零伊一个眨眼，就发现自己回到了屋子里，挂钟滴滴答答地走着，时间也恢复了正常的流速。
“好耶！开饭咯！”
弟弟零皓的声音在屋子里回荡，饭菜的香味从来没有像现在那么遥远。零伊扭头看向窗外，在那里，萧瑟的秋风中，似乎真的有人在等候着她。
再回过头，肉片嫩笋已经放在了面前的餐桌上，弟弟正夹起一块肉，而夏子打开了生日蛋糕的礼盒，粉红的丝带滑落在零伊的脚边。
她忽然有些感动。
“喂，夏子，不要这么快拆礼盒啦！”几乎是脱口而出。
夏子转过身来，歉意地笑笑：“啊，也是呢。”
“来来来，夏子不要客气呀，当自己家就行了。虽然我做菜的手艺也不咋地，但口味应该还是能过得去的。”
“哪里哪里，阿姨谦虚了，您的手艺真的很棒。”夏子真心说道。
“对啊对吖。”零皓偷偷抢过一只鸡腿塞进饭里，并在桌底下悄悄对自家姐姐竖了个大拇指。
零伊看看可口的饭菜，再看看父母，弟弟，和最好的朋友。温暖的灯光落在橘色的桌布上，光滑的瓷杯上倒映出女孩的脸蛋。零伊忽然觉得，那光怪陆离的世界还很遥远，也许那只是自己不着边际的幻想，真正该真实的，应该是这样的生活才对。
“小伊，来，多吃才能长高哦。”夏子又往她的碗里夹菜。
“我明明一米六了的说！”零伊鼓起腮帮子，一手拿走自己的碗，并瞪着大大的眼睛盯着夏子。
夏子直视她的双眼，一字一词地从嘴里吐出：
“零伊，答应我，不要走……好不好？”
零伊一愣，轻咬下唇，却是没有马上给夏子答案。
她忽然理解了，为什么有的人愿意陷入最深层的梦境，无日无夜，永远地留在那里。不是因为什么孤芳自赏，而是因为那里有的只是自己想看的、世界的样子。
这样，好像也没什么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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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愿留在过去的，不过是对未来彻底失望的人。”
——《三千年悲伤》
说得真好。零伊翻了翻这本书，却没有找到作者的名字。
书架上的书都是如此。每一本都没有作者的留名，封面也制作得十分随便，有的甚至是直接用纸皮扎成一捆绑起来，要看的时候就解开。
可偏偏，每本书的作者却又都是人才。零伊在看书的时候，仿佛在与这些富有哲学气息的作者对话，他们的声音很好听，零伊也超喜欢这里的。
“笃笃。”
突然，卧室的门被敲响了。
“是我，夏子。我可以进来吗？”
零伊犹豫了一下：“可以。”
门被轻轻地推开了。一名高挑的女生走进来，书桌上的台灯将她小麦色的皮肤微微映红，而被映红的脸上尽是担忧。
“零伊……”
“嘘。”零伊竖起食指贴在唇中，“别说话。”
夏子点点头，轻轻移步到零伊的身旁，就那么静静地看着零伊看书。
灯光下的女孩儿透出一股罕见的认真，夏子不觉看得入了神。窗户是打开的，秋风从田地里穿过，来到窗户前，它吹起天蓝色的轻纱幕帘，也吹散了零伊额前的长发。
夏子忽然没来由地，感到心疼。
她蹲下身，想要找到些什么。她睁大眼睛，月牙色的光停息在零伊的脚边，那里是灯光照不到的地方。而她要找到的东西正静静地躺在那里。
是一封被撕破的录取通知书。
镂空的银色封皮被人从中间撕毁，而肇事者已经摔门而去，高大的背影也消失在楼下的过道里。零伊，其实早就料到了会这样，只是没想到会如此地干脆利落，而她自己，也高估了自己的坚强。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呢？
父亲，父亲为什么会不同意呢？不对，零伊是知道的，父亲决心与那个世界的一切决裂，于是不想让任何东西去动摇他的决心，因为那，那过去的记忆不可再被提起。
“我说了不行就是不行！没有为什么！其他的，我什么都可以答应你，但，这个学院……你去不得。真的去不得。”
父亲当着她的面，撕掉了录取通知书，然后毅然地出门离开。尽管零伊知道，无论有没有录取通知书，自己都会去那个地方，进行所谓为期三天的“观察”……但是，她曾以为那只是一个玩笑，就像这个小镇的居民说自己要去雪山的山顶看流星雨一样，她走了，半路就会回来。
“可是……”
父亲啊父亲，你到底经历过什么呢？为什么，为什么这种事又会发生在我的身上？难道传说中的宿命论是真的，一个人的记忆不可能被完全磨灭，只要这个人不死，一旦遇到什么契机，就会猛然想起。
这个契机可以是一个梦，一朵花，一个玩偶，甚至可以是一杯水，可父亲却怎么也想不到，会是他的女儿。
他从那所学院成功地逃了出来，它却又在十八年后重新降临到他的生活里，指名道姓地要他的女儿。
不是三天。
因为他知道，一旦进去了，若不付出些什么代价，是不可能再回到正常的生活去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