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这趟车，自己还要不要上呢？
零伊看着身旁熙熙攘攘的人流，看了一眼手里的黑色火车票，抬头望着南乡火车站教堂般的穹顶。
光线透过玻璃，在空气中折射出直直的光路。她多么希望那是阳光，好让她的身子暖和一些。但它不是，它只是灯光，惨白的灯光落在人群中，他们的脸色呈现出一种病态的白。
“小妹妹，我先走咯。”大叔笑着跟她摆摆手，稀疏的头发让他看上去特别滑稽。
“嗯。”零伊轻声应道。
几乎所有的人都涌进了车厢内，车窗上满是密密麻麻的人影。他们喜怒不一，举止粗鲁，还大声嚷嚷着什么。橘色的车灯下，他们手脚挥舞着，隐约间，零伊觉得那是想要从地狱里出来的魔鬼。
她不打算上这趟车了，也许后悔来这里是有一点的，但更多地，她觉得自己不应该是那些人中的一员。
忽然，车上传来了骚动。
零伊听不太清楚，但那其中夹杂着“你踩我脚了”“你撞到我了”“打架一边去”“莫挨老子”之类的话，甚至，她好像听到了惨叫声。
最后的几个人微微停步，朝她的方向望过来。那是几名女职工，她们抢不过男人，只能是排在末尾。
她们盯着零伊，露出不解的神色，为什么这里会有一个小女孩坐在这里？是在等车吗？还是在等谁？
“小妹妹，你要上车吗？”一名面容清秀的女人问她。
零伊摇摇头，只是将光洁的下巴抵在怀中的猫咪头套上。
“呜——呜——”鸣笛声再度响起。
“这可是今天的唯一一趟车了哦……好吧，那小妹妹保重。”
“嘁，自己都不一定能活好呢。”另一名女职工不耐烦地把她推开，“想要和车子下面那些脏东西一起玩的，就慢慢走吧。”
女职工这才反应过来，急匆匆地也挤进了车厢内。
零伊往列车下面一看，才发现车子下面也有一排车厢。但它实在是太小了，一个成年人就算是弯着腰也不可能爬进去。因此她下意识地以为，那是乘客摆放行李的地方，或者是机械驱动的发动机房。
应该是调侃吧。零伊这样想。
齿轮咬合，列车排出灰白色的雾气。现在连灯光都朦胧起来，四下昏暗，零伊趴在猫咪头套上，抱着软软的，很舒服，便不由得打起了盹。
零伊把外套裹住下身，蜷缩在木质的长椅上，她的意识逐渐地有点昏沉，隐约听见远处的钟声。
钟声回荡，似乎来自很远处的教堂，零伊闭着眼睛胡思乱想，想到钟声之下的魔法高塔里，导师的尸体上放着花环；想到遥远处的月下荒野，那里似乎依旧有人在厮杀；想到打着火把的人群在荒原上奔跑，他们的影子跟在身后，像是在追赶他们自己。
他们……在干什么？
他们奔向圆月，那轮月亮大得不可思议，半轮沉在地平线下。月亮的下面是黑色的海面，巨大的时钟伫立在海的尽头。
山巅之上，他们向着月亮跳跃。
零伊发出一声轻呼，双眼猛地睁开。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想到这些，疯狂、瑰丽又真实，似乎她曾亲眼目睹那壮丽的一幕。
为什么会有那么单调的钟声？零伊环顾四周，灯光已经熄灭了，落在身上的只有清冷的月光。
应该是打游戏太多了，做梦了吧。零伊揉了揉眼睛，从长椅上坐起来。此刻，一轮巨大的月亮在身后的落地窗外缓缓升起，月光泼洒进来，仿佛扑近海岸的潮水。整个候车大厅被笼罩在清冷如水的月光之中，窗格的影子投射在长椅靠背上，而长椅上的少女从梦中醒来，呆呆地看着这一切。
“你醒啦？”
她原本以为说话的是龙少。可不是，入耳的只是稚嫩的童声，她扭过头，一张漂亮的脸蛋近在咫尺，脸蛋的主人站起来跟她现在差不多高。
是那个小女孩。
“是你？”
“呐，我以为你会上那辆车的。”小女孩一副惋惜的样子，“不过没关系，你迟早要面对的。”
“什么意思？”零伊一愣，那种不久之前的恐惧感此刻忽然又回来了，但同时她又更是向往，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推动她前进一样。
小女孩甜甜一笑，笑靥如花：“旅程愉快。”
语音刚落，月光刹那间破碎。零伊再度睁开眼，看到却是龙少那张稍显猥琐的大脸。
毫不犹豫地，一拳轰出。
“啊！”龙少捂着脸往后退了几步，“女侠饶命啊！”
零伊吐吐舌头，扭头别过脸去：“怎么去了那么久？”
“怎么了，想我了吗？”龙少又恢复了那副欠揍的表情，“抱歉啦，最近出的事有点多，那些家伙忙不过来，就找我帮忙了呗。不过你放心，这几天我会空出时间陪你的啦……”
“谁要你陪啊！”零伊哼了一声，“别以为我看不出你想干什么。”
“哦？你看出来了？”龙少说，“那也没用啊，我想干什么还不是啊停手女侠我错了别打我！”
“你别跑！”
零伊一把扔出怀中的猫咪头套，却被对方敏捷地接住。然后这个一米九的男人嘻嘻哈哈地把它套在头上到处跑……整一沙雕模样。
“呜——呜——”
又是悠长的鸣笛声，零伊不自觉地放慢了脚步。
好像哪里不太对。
她扭过头，风迎面吹来。铁轨上很安静，碎石也没有动弹。零伊拨开额前的长发，使劲眺望……在隧道的另一边，有什么东西在迅速靠近。
“车来了。”龙少脱下头套，说。
是的，龙少说得没错，车来了。但它却没有给她车应有的感觉，在她看来，这更像是……一个幽灵。
一列火车刚刚进站，车灯的光芒在月台上闪过，像是幽灵的引路灯。时针刚达傍晚六点，在这个没有加班车的夜晚，来自忒修斯学院的快车进站。
一道黑影出现在空无一人的检票口边，那是个穿黑色燕尾服的人。这是个男人，臂弯处放着一本黑白相间的的书，像是一位刚从中世纪的教堂里做完祷告，准备前去参加演讲的先生。
是车上的乘客么？难道，学院里的人都是这种非富即贵的吗？零伊有些愣神。
“杰洛特，今天这么有空？”龙少双手抱在胸前，“不用陪你的小男孩吗？”
被称为杰洛特的男子微微一笑：“他已经长大了，不需要我陪了。倒是你，什么时候才会接手家族的事情？”
“别什么都扯到那里去。”龙少不满地说，“那你怎么会从老家出来，是你对她们不感兴趣了吗？”
“不，她们是一回事，工作是另一回事。”杰洛特回话道，“当然，如果现实里有的话，我也会很高兴的……比如现在。”
“够了，杰洛特。”龙少上前一步，在对方的耳边悄声说道：
“她是我的，你门儿都没有。”
“其实吧，我并不是很介意。”杰洛特微笑着说，“因为你们都会是我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