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让我的一腔怒火顿时没了发泄的地方,我黑着脸走到他面前,用力从桌子下抽出了一把凳子,然后一屁股坐在上面。
“你这伤要是再多来几回,就非得留下病根!”
比尔森埋着头,顺手拿起破瓷缸喝上了一口咖啡,双眼紧盯在桌面的文件上,却唯独不看我。
我皱了皱眉,反复告诫自己千万不要生气。
他是个高傲的人,同时也有高傲的资本,这家伙和我同一批入伍,刚进到新兵连的时候,他就是整个连队中最优秀的,哪怕是后来正式进入军营,也是一颗极为耀眼的新星。
他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无论什么任务,他都完成的比其他人更好,那时的我与他不仅仅是队友,同时也是竞争者。
而他的这个毛病在转行成医生后才改变了不少,但每次只要一谈到他的专业领域,他仍然会露出这种目中无人的态度,我就是很讨厌他这一点。
“你就说能治吗?”
“你看看你,着急!我说不能治了吗?老打岔……诶,刚才说到哪了?”
他瞪了我一眼,却仍然没停下手里的工作,推了推眼镜,露出了眼底大片的黑眼圈,又慢悠悠的拿着瓷缸喝了一口。
这家伙绝对是故意气我!我心里这么想,还是不耐地提醒他道。
“病根!”
“哦对,病根!我这是为了你好,你最好把伤彻底养好再出去惹事,否则可别怪我没有提醒你。”
他熟练的把我右臂上的绷带拆开,受伤的地方已经明显肿了起来,他只是轻轻的触碰了一下,就疼得我一阵咧嘴。
“被棍子敲的?没有明显的位移,应该是骨头裂了,伤筋动骨一百天,现在倒是用不了那么长时间,但至少也得静养一个月。”
“一个月!那么长时间?”
“哼,受伤的时候想啥了?一个月算少的了!”
他把我的手臂担在桌子上,转着轮椅回身取了两片夹板。
“我帮你把手臂固定上,这一个月没事儿别出门,给我好好在营地里待着,这儿安全!”说完他用手指用力的敲了敲桌子,颇有深意的看了我一眼,然后取出药替我涂上。
我先是一怔,随即感觉他似乎话里有话,又想不通其中的关键,刚想询问,便见他把两块夹板套在我的手臂上,然后狠劲一勒!
“啊!嘶……比尔森!你个王八蛋!”
我腾地一下站起身来,扶着受伤的右臂疼的直哆嗦,因为用力过大,凳子都摔了,如果目光能杀死人,他此时恐怕已经死了千百遍了。
他却一点儿不怕,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
“别动气,别动气……年纪不大,气性到是不小。”
这句话彻底把我惹毛了,我狠狠举起了拳头,他本能的往后缩了缩,身体却没能动弹,我看着他轮椅上那断了的双腿,抬起的拳头就是落不下去,犹豫了许久,最后用力的一拳砸在了桌子上,发出了砰的一声闷响,把他杯中的咖啡都震洒了出来。
“嗷!我的报表!”
他一瞬间挺直了上半身,忙扑到桌子上查看着一张张被弄脏了的文件,嘴里不停地发出杀猪一般的哀嚎。
“诶呀……我一整晚的心血呀……”
我看着他那哭天抢地的样子,心里不由得舒畅了几分,自己拿了药,转身便离开了这里。
在我走后,他才悠悠地从那堆文件中脱出身来,躺在轮椅上,目光担忧的盯着门外,神色复杂,最终却只是长叹了一声。
…………
从比尔森那里离开之后,我拖着疲惫的身子向宿舍走去。
自从都城一行回来以后,各种事情便接踵而至,让我应接不暇,本想与罗斯告假休息几日,却没想又遇到麻烦事,如今终于有机会闲下来,我便决定听取比尔森的建议,待在宿舍安心养伤,这么想着,脚下的步伐又加快了几分,然而当我走到房间门口时,我不禁愣住了。
房间的门不知怎么被打开了,屋内此时至少站了有五个人,为首的是一位个头中等、吊着眼角的中年人,正吆喝着其余的几人不停地忙活着。
“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都给我收走,那边的几盆花也搬走吧,留在这儿也没用……”
他的皮鞋在房间里踱着步,手里拿着一个记事簿,眼睛在房间内剩下的东西上不断打量。
眼看着屋内的东西已经被搬空了一半,除了我的床铺,其余的床位上就只剩下了空空的床板。
我顿时急了,闯进屋内厉声喝道:“你们这是在干什么!谁允许你们进来的!”
对于我的突然出现,其余人都是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目光看向了为首的吊眼角中年人,似在征得他的同意。
“动作快点儿!磨蹭什么呢!”
那人先是斜了我一眼,然后吼了一嗓子,手中的笔在本子上不断的敲击着,似乎没有要搭理我的打算。
其余人见长官发话,也不再犹豫,手上的动作不停,转眼间又搬走了几样东西。
“我在跟你说话!你听不见么!”
我冲上前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咬着牙怒视着他,其他人看到这一幕,纷纷围了过来,面色不善,显然是在等待命令,只怕这个中年人一有动作,便会上前把我制住。
那人被我提着,整个人拔高了几分,身体略微后仰,眼睛居高临下的俯视着我,淡淡开口。
“克莱因少尉,请注意你的言行。”
我揪住衣领的手攥的更紧了,低沉的声音有一丝威胁的意味。
“让他们把东西放下!”
“呵,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就像条关在笼子里的野狗。”
他嗤笑了一声,仿佛没看到我的怒火,一把将我的手推开,整了整皱巴巴的衣领,站直了身体。
“我奉令来整理这些烈士的遗物,还请少尉别妨碍我执行公务。”
“放你妈的狗屁!”我怒声呵斥道:“谁管你什么公务不公务,今天你要是再敢动这里的任何一样东西……”
“你又能把我怎样?”
他招了招手,其余人一起向前踏了一步,将我围的更紧了,随即还有些挑衅似的看了我一眼。
“你真以为我不敢动你?”
愤怒冲昏了我的头脑,理智正在一点点的被我抛弃。
他挑了挑眉,眼睛死死的盯着我,似乎也预料到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正在他犹豫间,我突然发难,一把抽出别在腰间的手枪,还没等他做出反应,枪口便径直顶在了他的脑门上,此时枪中的弹匣早已被我再次填满,我挑开了保险,手指轻轻触到了扳机上。
“别逼我……”
他的脑门上立刻浮现出了细密的汗珠,眼神中露出一抹慌乱。
被人拿枪顶着脑袋却对不是一件舒服的事,有的时候,哪怕明知对方不会开枪,但却没有几个人敢赌,而且万一这时候枪走火了呢,我敢肯定,他绝对只是在强装镇定。
周围的几个人看到我拿枪指着他们的长官,也纷纷掏出了手枪指向我,只是他们显然并没有经历过这样的阵仗,握住枪的手竟然在颤抖,想来应该只是一群后勤兵,而且他们的手枪似乎并没有上膛。
“克……克莱因少尉,你这是干什么……”
“我再说一次,让你的人把东西送回来,然后滚蛋……否则我一枪崩了你!”
我面色凝重,眼中血丝密布,手中的枪又向前顶了几分,这下可把他吓了一跳,连忙大叫。
“你不要命了!你杀了我是要上军事法庭的,你也会死!”
“我也会死……呵,你说得对,可惜你是看不到了!”
如同恶魔的低语,他最后的心里防线终于崩溃,我正等着他对士兵们下达命令,其余的几人中却有人率先忍不住了,那人神色慌乱,握住枪的手狠劲的抖了一下,沉声大吼。
“我警告你,立刻把我们长官放开!否则我们就开枪了!”
“都别动!都别动……”
被我拿枪顶着的中年被吓的连忙出声制止,只是他的声音却隐隐带着一丝哭腔,双腿也在打着颤,眼看就要软倒在地。
“赶快下命令!”
我大吼。
“下命令!下,下……我立刻就下!你,你们……快把东西都搬回来,赶紧搬回来……快点儿!”
恐惧让他语无伦次,剩余的几人先是相互对视了几眼,犹豫了数秒后,终于是放下了手中的手枪,便准备回身将已经拿走的东西都搬回来。
“克莱因,你在干什么!”
这时,突然有一道熟悉的声音从门口传了过来,我扭头望去,是罗斯少校……
他正一脸焦急的望着我,脸上同时布满了难以置信的神色。
“罗斯,你来的正好,帮我看着他们,这些人拿走了格雷他们的东西!”
罗斯扫视了周围一圈,立刻就看明白了目前是怎么一回事,他是了解我的,忙大声叫道。
“你真要杀他!克莱因,你疯了吗!”
一听我真的可能杀他,吊眼角的中年男人再也站不住了,双腿一软便趴到了地上,哭着喊道:“别杀我!别杀我……别杀我……”
我看得他被吓倒在地上,脑袋终于是清醒了不少,当下也是反应过来自己干的蠢事,握住枪的手无力的垂下,怔怔的望着眼前这一幕向后退了两步。
我真是太不冷静了……
“滚!滚……都给我滚……”
我一屁股坐在床上,颓然的将双手抵在额头上,双肩止不住的颤动了起来。
那中年男人如获大赦,慌忙爬起身来,跌跌撞撞的跑了出去,临走前嘴里还不停的念叨着。
“疯子!这他妈的就是个疯子……”
我真是个疯子吗?也许我就是个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