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烈森:狼与啼雪鸟(下)

作者:茅里斯伯格 更新时间:2014/7/3 19:44:01 字数:0

路加拖着伤脚,走不了多远,就被性急的吉娜维芙和村民们拉开了距离。

阿斯特丽德托着他的手肘,焦急地跺着脚,一会望望黑沉沉的山路,一会望望路加血迹斑斑的绷带布条。

路加又笑了,他慢慢地移到路边的一块石头上坐下。

“别着急,阿斯特丽德。你说谎了吧?关于你的能力。”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除了猫,应该不能跟任何动物对话吧。可惜村里没有猫了,而且上午我曾经进入过村子里狗的身体里,没有发现任何你能够和它们交流的迹象。”

阿斯特丽德红着脸,嘟起嘴,一言不发地看着路加充满善意的墨绿色眼睛。

“吉娜维芙没有危险,他们走了条岔道,足够他们在里面兜到天亮。狼和雪烈鸟都集中在北边的雪谷里,雅各大衣都被撕破了,不过精神挺好的。他刚和埃德蒙把一只快200磅重的巨狼打翻在地。”

阿斯特丽德一把抓住路加的手,脸上兴奋得出现了潮红。

“告诉我,你是怎么做到的?你怎么看到的?我们怎么过去?”

“继续拉着我的手。”路加说。

阿斯特丽德照做了。突然间,她觉得一股巨大的力量把自己一推,在雪地上空飞翔起来了。

一瞬间,她能听见东边山路上传来几声枪响,那是吉娜维芙他们。还有被枪声激起的鸟群,一拨一拨被惊醒的雪烈鸟愤怒地在半空中盘旋。白色的雪团在自己身边飞旋,地面上隐约出现了更大面积的灰白相间的地形——其实那都是狼群。

阿斯特丽德感觉到自己被装在一只雪烈鸟的躯体里,正反复朝下方盘旋。突然,她看见了雅各和埃德蒙。埃德蒙扑倒在地上,试图去捡被死狼压在身下的猎枪。雅各正挥动随身斧头砍向一只冬狼。另一只冬狼从后面看不见的角度扑了过来。

阿斯特丽德大叫一声,挥动翅膀飞扑下去,嘴巴一张,一连串的冰柱刺入冬狼的体内,那只身躯庞大的狼一下子翻了过去,把自己阵营里的几只小狼撞下山坡去。

越来越多的雪烈鸟加入了战局。这地方只听见狼和雪烈鸟的尖叫嘶吼。阿斯特丽德用雪烈鸟的眼睛搜索着雅各的身影。他在那儿,跟狼搏斗着,浑身散发着男人的味道。那个小小的身影,不断地把狼砍翻在地,有时发出粗野的嚎叫。有时雪烈鸟也袭击他,冰柱打在雅各的斧头上,有一会儿他看上去已经支持不住了。

“阿斯特丽德,我的能力叫‘人格分配’。”路加的声音不知道在哪一边响了起来。“应该说,我能替代所有的大自然活动,并将自己的人格分配到自然界各个过程中。如你所见,早上路边的狗,夜里天上的雁,都在用我的眼睛在观察世界。”

“我得帮助雅各!”阿斯特丽德说道,但她感觉到自己离开了雪烈鸟的身躯,往更高的天空飞去。空气里微小的冰晶充满刺激的味道。

“暂时离开人的生死,去体验下夜空的壮阔吧。”路加的声音说。“现在你和我的人格联系在一起,共同决定着我的领域内的世界变化。不能被个人的思想蒙蔽住了,去看看这个世界真正的道路。”

“不!不!我要在雅各身边!”阿斯特丽德叫道,如果有眼泪的话,她一定会把它滴在路加的肩头上。但她只能感受到自己的意志往更高的天上飞去,而路加仿佛消失在无际的夜空里。她感到自己孤单一人,俯下身看见遮盖整个世界的云层不安地翻动着,头上的星辰露出了猎户座和冬季大三角的轮廓。

阿斯特丽德不知道这种想哭又想呼喊的感觉是什么。但路加是明白的,他多次被自己的能力震撼。在那星空之外,有更高的存在怜悯地俯视着自己,就像自己怜悯地俯视人间一样。

“那团雪要被移走。”路加的声音说。

现在阿斯特丽德身处的高度又降低了,她能清晰地看见整个柯烈森山脉。正是因为这种新月状的走向,它才被命名为柯烈森(Crescent Mountain),仿佛在更古老的命名年代,真有什么神明在天空俯瞰过它的形状一样。

大多数冬狼聚集在被雪堵住的山口。它们异常焦虑,冲着东边寂静的山的影子哀号。围住雅各和埃德蒙的狼只是其中很少的一部分,不过,不断有健壮的冬狼离开山口,往雅各的方向跑去。

“不!”阿斯特丽德失去了理智,她挣脱了一直温和地托着自己的力量,以俯冲的姿势扎入厚厚的积雪中。阿斯特丽德感觉到自己变成了雪,在雪里她充满了力气,突然跃了起来,挟起沉重的积雪,带着狂暴的风声卷向狼群和雪烈鸟们。

雪足够厚,她挥动着打出的一击大概有700磅重,很多狼还没来得及跳开就被打断了脊梁。

“埃德蒙!”雅各的声音响了起来,“看那砸下来的雪!耶稣老好人来帮忙了,你还活着吗?小兔崽子!”

“脑袋还在。”埃德蒙微弱但相当镇静的声音回答着,这个十六七岁的男孩在雪里抬起满是雪屑的脸,即使在昏暗的雪光里仍然显得相当俊朗。

吉娜维芙喜欢的那个小男孩。阿斯特丽德心想。现在她已经变成了雪,雪一样冷静的目光凝视着埃德蒙的脸,那上面有种雅各永远不会具有的神情——那是稚气、忧虑和沉思的混合物。吉娜维芙喜欢他有时忧郁的脸。

阿斯特丽德突然为自己能够理解姐姐的心思而感到内疚。为什么以前理解不了呢,为什么要逃避自己对雅各的思念呢。

“别愣着了。这边的狼和鸟都清理了。让它们走吧。”路加的声音轻轻地说道。

“为什么不把狼都消灭了。它们会掉头到村子里去的。”

“不会到村子里去了。它们的目标比村子更广阔,它们要穿过山口到东边的国度去,现在山口的雪都被风刮到山谷外面了。目标达成,就不要再伤害任何生命,它们只是这个世界的幸福和悲伤的一小部分。”

阿斯特丽德猛地一跳,从雪里跳到了空气中。她看见长长的灰色纵队正雀跃地往东边的乔木林冲去,小狼们胆小的嚎叫混杂着雪烈鸟扑翼和发射冰柱的声音。

再往回转去,阿斯特丽德看见雅各和埃德蒙正放下猎枪,把最大最重的冬狼尸体背在背上。男人们低声交谈,隐约能听见兴奋的话语:

“没有看见走雪鸟。不过阿斯特丽德和吉娜维芙会高兴的,她们会一人有一条漂亮的狼毛围脖。”

“不过,雅各,我以为阿斯特丽德不会为一条狼毛围脖高兴的吧,她可能想要些别的东西。也许你活着回去她还会更高兴点。”

“凭着老好人耶稣的草鞋发誓,我认识的娘儿们都喜欢狼毛围脖。”

阿斯特丽德在空中转了个身,看见通向村子的路上点起了火把。再往山上飞去,她看见了路加,雪在他的头上化了开来,把淡黄色的头发弄得湿漉漉的,平静的面容跟老好人耶稣非常相像。旁边是阿斯特丽德自己,跪在路加面前,双手握着他的右手,像圣洁的处女在向天父祈祷,雪光打在自己光滑的脸上。

阿斯特丽德怔怔地看着这两个外表幸福的人,心里突然有种空空的感觉。

有人推了她一把,阿斯特丽德跳了起来,松开了紧握着路加的手,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害羞起来,把双手藏在身后。

“是你吗?阿斯特丽德!”吉娜维芙的声音传了过来,火把继续往山上移动。

“唉。”阿斯特丽德应了一声,听见雅各爽朗的笑声从身后传来,迅速地转过身,凝望着远处的黑暗。对雅各的思念重新又填满了那个空空的地方。

吉娜维芙喘着粗气从后面赶上来,一把扶住阿斯特丽德的肩膀:

“看!看!那是什么!”

一只五彩斑斓的大鸟从山上跑下来,把雪往两边踢开。它如同热带鹦哥一样鲜艳的头冠披挂下来,在眼睛前晃动。

“嗒——嘎——嗒——嘎——”

走雪鸟发出刺耳的鸣叫,飞快地往山口方向奔去。那声音虽然并不悦耳,却带给两姐妹异乎寻常的震动。

“天啊,不敢相信,这里只有我们俩女孩听到了走雪鸟的声音!”吉娜维芙兴奋地搂起阿斯特丽德跳起了小步舞,一边往前面的枯树林里招手,“埃德蒙——我们在这里,快过来!”

阿斯特丽德看到了雅各,她匆忙回过头来看路加。路加还坐在石头上,跟吉娜维芙同来的村里的年轻人似乎不大搭理他。但他依然微笑着,看见阿斯特丽德回过头来,就挥手做了个手势:

“这是走雪鸟的初啼哦,虽然不太悦耳,但终归是幼鸟成长的一个阶段嘛。到春天,走雪鸟的声音就会变得成熟而动听的。”

阿斯特丽德似乎意识到了话里的什么东西,但对雅各的思念迫使她匆忙朝路加笑了一笑,就热情地转向了两兄弟。她围着雅各又跳又笑,也许在未来的某个时候,才会再次想起那个坐在石头上的金发青年吧。

该告别了。

路加愉快地看着前面的两姐妹和两兄弟,拖着伤脚站了起身。

毕竟是初恋嘛,无论他们将来会发生什么,这一夜男人勇敢的战斗,女人温柔的寻求都会留在他们的记忆里。也许他们会分开,也许不会。他们并不知道自己爱的是谁,应该怎样去爱。只是他们心里以为,自己在爱着。这些青涩的感情终将过去,生活在前面等待着。

路加的视线在阿斯特丽德和两兄弟中稍小的埃德蒙脸上停留了一会。他们是那么敏感的人,这个闭塞落后、连说话都带有古代文言味道的无能力者聚居村落,会是他们最后的归宿之地吗?

我也许永远不会知道了,路加想。

他悄悄地站起身来,拖着脚往山口走去,没有人注意到他的离开。

太阳升起来的时候,路加把自己分散在柯烈森山脉的每个部分,任凭脚步在雪地上踩出单调的声音。走出山口,眼前的路开阔了起来,他能感觉到前方有G能力者的召唤。

那会是谁呢?朋友?敌人?还是情人?

路加停住脚步,微笑着聆听雪融化以后滴落到各种东西上的声响。落在松针上的声音是一个“A”字,落在冰河上的声音是一个“N”,“I”字从屋檐上滴落到草窝里,“T”是直接落在路边废弃的马车上的声音,还有一个“A”,在路加自己的心里颤动。

他从怀里掏出那张反复读过许多次的纸条,里面留着所有他必须追踪到底的线索。路加轻轻念出它的落款:

“A-n-i-t-a,我的安妮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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