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让对方能够好好休息,克里斯蒂娜忍住了跟莱恩继续聊天的冲动,在给送过去晚饭并且告诫了他要注意身体之后,克里斯蒂娜便早早地返回了自己的房间。
夜晚的城堡因为过于空旷而显得有些清冷,但窗户外面的景色却是十分地漂亮,走了几步之后,克里斯蒂娜便闻到从城堡后面种植着无数稀有花草的巨大庭院里,传来一阵要很仔细才能够闻得到的若有似无的幽香,感觉既不像是花香也不像是水果发出的香气,真正要形容的话就是风的气味。
闭上眼睛仔细嗅了一会儿,克里斯蒂娜觉得这可能是某种稀有的香草所特有的味道,不过也不是很确定就是了,但是这种香气真的很好闻,就仿佛会把你的脑袋整个掏空似的。
就好像是在做梦一样,很快地整个人都变得迷迷糊糊的。
等到克里斯蒂娜意识到这点的时候,不知道怎么地自己已经来到庭院里面了,走在一条绯红色的鹅卵石路上,身边是绿色的草坪和点缀其中的鲜红色的玫瑰,远一些的地方是种植着从大陆各处收集而来的各种稀有植物的巨大花房。
直到这时她才发现之前闻到的那种淡淡的幽香完全消失了,无论再怎么仔细去闻就只能够闻到那些玫瑰花的香味,但真正需要考虑的事情并不是这个。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皱起眉,克里斯蒂娜心想。
虽然在心中充满了疑惑,但是自己究竟是怎么走过来的,这一点克里斯蒂娜却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就仿佛这段记忆像是电影的胶卷一般,被人硬生生地给从中间剪掉了好几个镜头,然后直接给乱七八糟地拼凑起来似的。
于是在她打算不再继续纠结着这件事,直接回自己房间里去的时候,突然听到了庭院中间的那座白色亭子里,传来两人在说话的声音。
“莱文伊芙大人,我希望您能够解释一下,这次您命令部下打伤我们的团长以及一名团员,这样做的理由。”艾德琳狠狠地瞪着莱文伊芙,说话时的语气冰冷到整个房间仿佛都要结冰。
虽然她平时总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说话时的语气也是完全没有任何的波动,总是冷冰冰的,让人怀疑她意识里究竟有没有感情这种东西。但是现在克里斯蒂娜却能够感觉到艾德琳的语气非常、极度的不善,活像是任何人现在要是敢随便靠过去,都会被她立马给喀喳掉一样。
凶恶的红色视线就这么冷冷地看过来,但坐在对面那张皮椅上的莱文伊芙却像是完全不在意似的,在用手背优雅地托着脸颊的同时,另一只手则轻轻拿着一只装着血酒的高脚杯,轻轻晃动里面色泽鲜艳散发着诱人醇香的液体,低头看着倒印在杯中的一轮血色的满月,而在她旁边那张铺着白色桌布的桌子上,放着一瓶刚打开没多久的红酒。
“这种事情还需要多说吗?之前我就已经事先声明了,这是对每个受邀参与这次剿匪任务的冒险团所提出的考验,若是无法获得我的认可,便会失去接洽这次任务的机会。想必你也是知道的,血族向来是以实力强大者为尊,信奉自然界优胜劣汰的丛林法则,所以既然你来到了我的地盘,自然就应该按照我的规矩行事不是吗?”嘴角勾起了诡异的笑容,莱文伊芙不但没有因为艾德琳无礼的言行而动怒,但凡是盯着对方红色的双瞳轻笑道。
“这个声音是……艾德琳和那个血族亲王在争吵?”因为好奇而走过来的克里斯蒂娜,在听到刚才艾德琳说的那句话之后突然感到有些惊讶,为了不被正在对话的那两个人发现,便赶紧躲在身边的一棵树的后面。
没想到艾德琳面对那么可怕的家伙竟然没有半点退缩,难道神狩一族的人都天生没有恐惧感吗?想到这里克里斯蒂娜就不由得为艾德琳担心起来,要是那个吸血鬼亲王真的发飙起来的话肯定会被杀掉的。
有些紧张地咽了口口水,克里斯蒂娜略微变得有点僵硬的身体紧贴着身后的树干,在两人视线都看不到的地方继续偷听着她们的谈话,老实说她对那两个人的谈话内容真的很感兴趣。
“按照冒险者公会的规定,雇主有权利选择自己认为适合执行任务的冒险团接洽任务,但不可因此采取任何强制性的手段迫使其他团队退出。况且艾伯特冒险团还是受联邦法律保护的正规冒险旅团,就算是殴打一名普通的联邦公民也明显属于违法行为,您如今身为卡耶城城主就算是同时有着血族亲王的身份,但既然是在联邦的领土上,照理来说也应该受到联邦法律的制约。”完全不打算屈服于对方,由于实力过于强大而带来的那股排山倒海般的威势,艾德琳就像是根本不知道害怕一样据理力争道。
“你以为,这种无聊的说辞,对我就有用吗?”并没有任何想要动手的打算,莱文伊芙反倒是心情很好似的,回应起艾德琳所提出的问题。
“神狩一族的人偶啊,我想你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首先,联邦政府将这座卡耶城交给我管理,是七年前的大国战争时期帮助联邦与十字军的战斗而得到的报酬,也就是说整座城市都是联邦交给我的封地,在这座城市的范围之内无论我做什么联邦政府都不会多说什么。”
缓缓地竖起了一根手指,莱文伊芙此刻脸上的表情,倨傲地就像是将整个世界都踩在自己的脚下,这股与生俱来的威势让人不由得联想起了那些历史上最有名的暴君,仿佛只要她先在只要一声令下,立刻就会有千军万马冲上战场为她赴死。
这种将无数人的性命握于掌中的当权者所散发出的压迫感,根本就不是普通人能够抵挡的,就连躲在不远处石柱后面的克里斯蒂娜都忍不住感到有些腿软,差一点就直接坐到地面上。
“其次,人类所指定的所有法律都仅仅只是对人类,以及那些不得不屈服于人类力量的种族,根本不可能对身为血族亲王的我有任何的作用,就更别说你提到的那个所谓的冒险者公会的规定。这就好像蚂蚁的社会所建立的规则,根本不可能限制住龙族的行为一样,对于不可能被控制的强大力量而言,任何试图加以限制的想法都都是荒谬的,况且,联邦政府也不可能因为我命令部下打伤了几个冒险猎人就对我怎么样,你们这些人在联邦政府的眼中都只不过是无足轻重的小角色而已。”
这时莱文伊芙那一双流水般温柔妩媚,却又锐利如刀的眼睛已经眯成了一条细缝,从那条细缝中所透出的锐利视线,仿佛能够看穿一个人的内心,那股独裁者一般的强硬气息,宛如一大群正在向着敌阵奋力冲锋的骑兵,将阻挡他们前进的一切都统统刺穿,用铁蹄踩进被鲜血丝润的泥土里,连同死者临死前最后的哀嚎一并碾成灰尘。
“那么,您就是不打算对您的所作所为道歉吗?”艾德琳的声音如斩铁般冷硬,仿佛一名单枪匹马的孤独骑士,就这么静静站立在千军万马奔袭而来的阵前,面对着迎面而来的钢铁洪流缓缓拔出腰间的骑士剑,以坚定到近乎残酷的决心准备迎战。
“嗯……如果是医药费的话,完全没问题。但你若是想让我道歉……”顿了顿,莱文伊芙给出丝毫不出意料的答案,“很遗憾,这不可能。”
不会吧?难道现要打起来了吗?
克里斯蒂娜紧张地心顿时因为害怕而揪得紧紧的,一方面心想以艾德琳向来冷静谨慎的行事风格,应该不会做出那么冲动的事情,另一方面又担心两个人就这么死死对峙下去的话,其中一方会忍不住想要先动手。
“要是等会真打起来的话,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将钢琴线甩出去,然后叫艾德琳乘机逃走。”在胸前握紧了拳头,克里斯蒂娜在心里暗下决定道。
“能够强迫您做某件事,这样的实力有一个人能够做得到。”艾德琳漂亮的红色瞳孔透出宝石一般的光亮,如果不是因为目光森冷如冰的话,想必一定会有很多人喜欢她现在的样子。
“没错,那个人就是艾伯特冒险团的前任团长,艾伯特·雷纳。当年因为和他动手,害得我花了好长的一段时间,才靠着大量的新鲜血液恢复了力量呢。不过难得碰上能够让我认真起来的对手,他死了让我也难免觉得有些可惜,明明还期待着能够在力量到达全胜的血色满月下,和他再过两招的。”意外地,莱文伊芙收回了刚才散发出的那股强大的威势,冲锋的千军万马一下子消失地无影无踪,只剩下克里斯蒂娜体内躁动不安的血液还在提醒她,刚才发生的一切都不是幻觉。
克里斯蒂娜如释重负地靠着身后的树干上,不知不觉身上的冷汗已经湿透了最里面的衣服,幸好现场的光线足够暗而且没有任何看到她现在的样子,不然的话一定会发现她现在正面色通红娇喘连连,身体像滩烂泥一般瘫软地坐在地上。
“正是因为当时她打伤了刚从沉睡中醒来的我,所以作为他这种行为的嘉奖,我当时就答应了要帮他做一件事情,于是他就让我帮助联邦政府赢得战争的胜利,为了不违背诺言于是我就照做了。”莱文伊芙用平静的语气,向艾德琳叙述着当年发生在她身上的那件事,当然,后面发生的事情早已经被世人所知晓。
不过,有些事情,她还是没有说出来。
每次想起此刻已经在另一个世界的艾伯特,莱文伊芙总是会忍不住伸手轻抚左肩上曾经的那道伤口,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受伤,第一次看到自己身体内的鲜血飞溅出来,而且对方还是个自己一直以来都视为弱者的人类。
那个教会她什么叫做痛苦的男人,无论如何她都不可能会忘记。
“原来,莱文伊芙就是因为被艾伯特说服,所以才会在大国战争的时候站在联邦这边的吗?”克里斯蒂娜感到很吃惊,虽然以前就知道莱恩的老爸艾伯特是个很厉害的冒险猎人,但真没想到他竟然可以将这么强的莱文伊芙打伤,虽然是在她刚刚才苏醒没多久的时候。
“所以你就因为曾经和我们的前任团长有仇,所以就刻意为难艾伯特冒险团吗?”艾德琳毫不犹豫地说出自己心中的想法,而且想必任何一个知道了这件事的人都会这么觉得。有些人的地位决定了他们不能够在别人面前失去威信,不然的话接下来他们将很快失去一直以来所拥有的一切。
“我看起来,像是那么小心眼的人吗?”莱文伊芙微笑着反问道,将高脚杯放在身边的桌子上,将一双光洁如玉的修长双腿翘起,“其实我也只不过是想要借这次任务的机会,试试看你们的实力罢了,虽然那两个小子能把约斯克打成内伤,也算是有点本事,但要是跟艾伯特冒险团的前任团员们想比,说实话还差得很远呢。就我来看,凭现在的你们现在的这点实力,想要复兴艾伯特冒险团还真有点困难。”
“什么!”艾德琳看着莱文伊芙的眼睛。
“用不着这么激动,虽然尚且还没有强到,能够和曾经的艾伯特冒险团相提并论的程度,但我可是很看好你们的潜力哦,如果你们能够领会到真正变强的方法的话,说不定要不了多久,就可以变得跟当年的传说旅团一样了呢……“莱文伊芙说得极慢,如果想要我帮你们的话,可以哦……”
“不需要。”艾德琳立刻拒绝道。
因为这次的任务,对于现在的艾伯特冒险团来说真的很重要,所以她才没有和莱文伊芙彻底闹翻。但艾德琳敏锐的直觉告诉自己,眼前这个人说的每一句话都不怀好意,所以她才会一直不愿放下对莱文伊芙的敌意。
“还真是直截了当的回答呢,就这么放弃重要的机会真的没关系吗?”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莱文伊芙突然想起了当年在凡尔登遇见的那个少年,虽然她向来对于任何事情都仿佛漠不关心,并且几乎从来不会刻意地去记住某个人,但是艾伯特和那个少年是其中的例外。
“是的。”艾德琳语气坚定地说,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好吧,其实我也只是提议罢了,既然你这么坚决,那就当我没说好了。”摊开手,莱文伊芙无奈的说道,语气突然间变得很轻松。其实她并没有想要把艾伯特冒险团怎么样,只不过因为这毕竟是那个艾伯特所创建的冒险团,所以她才会难免觉得有些在意。
看到艾德琳不仅对自己的建议表现得毫无兴趣,反而是毫不留情地转身离开,莱文伊芙便只好有些悻悻地说道:“那么,就请你们今晚好好休息吧,任务要过几天才会开始,到时候就期待你们的精彩表现了。”
“还有,不要把装着迷迭香的玻璃瓶,随便丢在这种地方。”没有回头,艾德琳只是冷冷地丢下这么一句话。
“嗯,我会记得的。”莱文伊芙淡淡地说道,视线转向克里斯蒂娜藏身的那棵树。此刻在那个位置根本找不到半个人影,克里斯蒂娜在听到艾德琳那句拒绝的回答之后,就已经匆忙地从树后视线的死角处偷偷离开了。
“接下来的发展,还真的是叫人期待呢。”莱文伊芙若有所指地自言自语道,仰头将杯中的血酒饮尽,空掉的高脚杯被她轻轻拿在手中。
无声无息地出现她身后的一个高挑的黑影,拿起放在桌上那瓶刚打开不久的红酒,一言不发地将酒杯再次斟满。黑影所穿的上衣口袋里面,那个装着迷迭香的小巧玻璃瓶,在黑夜中散发出淡淡的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