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全由白色大理石构筑的城堡内,刚刚在餐厅吃完晚饭的安吉尔因为没什么事可做,便一个人内部的走廊上闲逛。整个走道内静得连根针掉到地上都听得见,混杂着咸咸味道和波涛声的清凉海风,从右手边的一排打开的打开的玻璃窗户外吹进来。
照理来说这座城堡里面应该有很多佣人才对,但是安吉尔在走廊里逛了半天都看不见半个人影,想必是由于内部的空间太大以至于很多地方比较不容易有人经过的缘故。
独自靠在窗台上,往外面看能够看见大半个卡耶城区,繁华的夜景让安吉尔想起了那天的丰收祭庆典,来往的游人和叫卖的摊贩让整条街道都显得很热闹,今天晚上的天气很晴朗,夜空中有一轮明亮的红色月光,透过挂在窗户上的那些随风飘起的白色丝绸窗帘,洒在城堡铺满大理石的地面上。
夜空中的两轮月亮——赤之月和苍之月,会在一年中交替出现,当两个的满月同时出现夜空中的时候,就会引发海面出现大规模的涨潮。因此世世代代都生活在海边的人们,便将每年双月同时出现在天空中的时间记录下来,每到这一天来临的时候便会停止出海,将船只停靠在安全的港口里等待潮汐的退去。
关于这一点,在很远古的时代甚至曾经有着,当两轮月亮重合的那一刻,就会在这个世界引发异象的神秘传说,不过事实上根本就从来都没有发生过这种现象,就算是历史书籍中都没有记载过类似的事情,所以都没有人会对这种没有来由的传说信以为真。
安吉尔想起了前几天才从米丽娅那里听来的传说,虽然以前从来都没有亲眼见过真正的大海,但是安吉尔也是从外来的冒险猎人和一些书籍中,知道了许多关于大海的事情。
但是这些书籍里面记载的东西,全部加起来都没有米丽娅所知道的多,随着对方将那些海中国度的故事娓娓道来,安吉尔看米丽娅的眼神中也闪烁着无数的小星星,就像其他爱听睡前故事的小孩子一样。
“咦?安吉尔也是出来闲逛的吗?”就在安吉尔看着远处城市的夜景和漆黑的大海发呆的时候,身穿女仆装的茉莉不知道什么时候从身后冒了出来,就像是夜晚游荡在城市角落里的野猫一样,中间完全没有发出半点的脚步声。
尽管她所穿的女仆装跟城堡里女仆都是黑白相间的配色,但是那个满是白色蕾丝花边的大裙子真的是超显眼的,而城堡里面的女仆们的装束在样式上,感觉好像还要更加古典一些,工艺复杂的花纹和装饰更加贴近旧王国时代的女仆装,跟现在联邦国内流行的这种短裙无袖式的女仆装有着些许的区别。
“茉莉,你在这里干什么?手上还拿着……扫把?”歪着头看过来,安吉尔所有的视线,差不多全部都被茉莉手上的一堆打扫工具吸引住了。
虽说茉莉的身份的确是克里斯蒂娜的贴身女仆没错,不过现在却是以冒险猎人的身份在城堡里做客,就算这里的主人再怎么不欢迎他们,也不至于让客人来帮忙打扫房间的吧。
“是我自己主动提出要帮忙的,因为刚才听这里的管家伊安说要打扫地下室,只有他一个人的话我怕会忙不过来。”虽然茉莉看起来真的很想要帮忙,不过那个狼人管家应该也不会允许她做这种事。
“可是,你这样的举动,会让他觉得很困扰的吧。”安吉尔一针见血地指出茉莉这种行为,除了给对方添乱以外基本上没有任何帮助。毕竟管家的存在,就是为了让自家主人无时无刻在其他人面前,都能够保持贵族一贯的优雅风度,要是连打扫房间这种事都需要别人帮忙的话,那肯定会很丢脸不是吗?
“没办法,毕竟我也是女仆啊,看到有人遇到困难总是有点忍不住。”茉莉将右手的手指放在那个,让很多女生都超级羡慕的高耸胸部上,然后用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对安吉尔说道,每次茉莉这么说的时候都会给人一种无力反驳的感觉,之前在莱恩面前那次也是。
“我想这也算是职业病吧。”托着下巴思考了一会儿,最终茉莉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是,是吗?”有那么一秒,安吉尔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对方,于是只好苦笑着说道。
似乎现在说什么她都已经听不进去了,所以在这里就先敷衍一下吧,总之这个时候得想办法转移一下话题才行。
“茉莉以前在法赛的时候,应该也经常帮阿道弗斯的忙吧。”说到这里的时候安吉尔想起了,在法赛城主府里遇见的那个帅气的青年管家,因为每天早上起床的时候都是他将自己叫醒,然后用移送阵传送到餐厅里面。
“是啊,阿道弗斯真的是一个很厉害的人呢,平时城主府里面像购物、家庭理财、洗熨衣物、接待客人、准备晚宴、房屋维修、整理园艺、与外界商家联系,这些事情他都可以一个人完成。所以说他真的很厉害吧,作为管家简直就是完美无缺,性格又好,样貌也是那么美型,对待城主府的每个人都那么有礼貌,所以私下有很多的女仆都非常崇拜他。”
茉莉在说起阿道弗斯的时候,不知怎么突然就变得兴致勃**来,感觉就像是谈起崇拜已久的偶像似的,一个人在那里兴奋地说个没完,安吉尔好几次试图打断都没有成功。
“是这样的吗?不过我想他一个人做那么多事情,肯定会很辛苦的吧。”顶着额头上滴下的汗,安吉尔有些后悔自己竟然会扯到这个话题上面,而且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已经开始习惯用对方的思考回路来说话了。
的确,阿道弗斯有着一张极英俊的脸,柔软光泽的头发以及修长的身躯,浑身散发出来的天然气质比贵族还贵族,会有很多女孩子喜欢是很正常的事情,就连因为年纪尚小所以还什么都还不懂的安吉尔,有时候都会忍不住想要刻意地去亲近他。
但是最终在安吉尔看来,阿道弗斯仅仅也只是个亲切的长辈罢了,真要说的话她还是更喜欢和莱恩在一起,因为相比之下莱恩还是更加有趣,不过茉莉所说的那种感觉,安吉尔多少还是能够明白一点。
相比之下,伊安给人的感觉,更像是个安静的清秀少年。
但就是这样一个有着纤细骨骼和苍白面孔,大概也就只有人类十三四岁年纪的清秀少年,脸上却不时地会流露出那种活了很久的老人才会有的沉默和忧伤,这让人很难想象他曾经经历的过往。但鉴于狼人与吸血鬼都同属于寿命相当长的黑暗种族,所以根本就无法用人类的标准,来衡量对方实际上活的时间。
“这我倒是不清楚,不过从来都没有听他抱怨过什么,而且我们对他以前的事情也都完全不清楚。”茉莉沉吟道。
“既然如此的话那么我也来帮忙吧,以前在冒险者公会里面我也经常帮妈妈做一些杂事。”本来是打算要说服茉莉没想到最后却反过来被对方给说服了,安吉尔不由得觉得自己在表达能力上实在是有些迟钝。
“幸好我多准备了一把,现在我们就一起过去吧。”将一柄扫把递给安吉尔,茉莉丝毫不在乎对方一脸哭笑不得的表情,自顾自的向走廊的另一边走去,于是安吉尔也只好无奈地跟在了对方的身后。
差不多十五分钟后,搭乘着电梯的两个人,就来到了伊安说要打扫的房间。
对于这座充满了古典风格的城堡地下室最底层的房间,想必任何一个见过上面那座城堡外貌的人,都很难想象在这座近乎古代遗迹的城堡下面,竟然会有这么一个到处充满了蒸汽朋克风格的地方。
无数的管道和线路从这个房间延伸出去,就仿佛血液从心脏沿着动脉流向全身,安装在墙壁上蒸汽射灯将光线照向中间的庞然大物,那是由六个巨大的蒸汽炉以及众多机械仪表所构成的机械装置,是这座城堡全部能量的来源。
联邦最新的机械科技能够将城堡地下的高温水蒸汽,透过这些由炼金技术所制造出来的坚硬钨钢,建造而成的蒸汽炉转化成电能,多余的热量还能够传送到埋设在房间夹层的管道之中,只需要透过控制台上面众多的仪表和拉杆,就能够对各项的数据进行精密控制,以此来保证城堡有充足的能源供应,每一处的走道和房间都能够保持适宜的温度,甚至是让通往保险库的金属通道带上几十万伏的高压电。
像这样精密的机器照理来说需要很多专业人员来保养,但是此刻在这个房间里除了他们以外并没有其他什么人,巨大的排风扇将空气中多余的蒸汽排到地面上,不然的话待在这个房间里会热得像洗桑拿一样。其中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白天发生在前庭的战斗,不仅仅是拱门上的那个机械驱动的铁门,庭院里大片的草坪和大理石道路也同样遭到了非常严重破坏,因此需要大量的人力才能够在短时间内修复。
不过也正是因为之前这个房间的维护人员都被叫出去帮忙,所以伊安才有机会把这个房间打扫一下,莱文伊芙对城堡内的整洁程度有着严格的要求,就算是窗台上和阁楼都不能够有半点的灰尘。因此,那些负责维护的家伙在临走之前,将这里的仪器都设置成自动运行的状态,只要不随便乱动的话就不会出什么问题。
“哇……这儿就是城堡的最底层吗……感觉真的好壮观啊……”安吉尔吃惊地看着房间里不断运转的机械,感觉这个地方的气味闻起来,就跟自己以前去过的矮人族的矿石精炼厂差不多。
“虽然这里的设备看起来都比较新,但是那股机油的味道和闷热感还是存在……”茉莉说,抬头看着墙壁上那些转动的换气扇,地面上的新鲜空气透过这些换气扇被输送进来,只有站在离那比较近的地方才能够感觉到些许的清凉。
“要是一直待在这里,不用多久就会习惯的。”安吉尔想起了以前爸爸告诉自己的这句话,就在她这么想的时候,狼人管家伊安在看到两人之后向着这边走了过来。
“你们在这里干什么?”伊安有些明奇妙地看着两人,然后很快就将视线聚集到,安吉尔和茉莉拿着的打扫工具上。
“来帮你打扫房间啊。”微微挺起胸膛,茉莉直截了当地回答。
这么说,恐怕不太好吧。
旁边的安吉尔忍不住想道,老实说她觉得茉莉的这种回答方式,简直就是糟糕透了。
“请不要做这种让我感到困扰的事情。”一双修长的眉头深深皱起,当伊安一字一顿地将这句话说出来的时候,那融化的黄金般流淌着光泽的瞳孔,在地下室略显昏暗的光线下发出火焰般的光,就仿佛黑夜中唯一发着光的路灯那般明亮。
“有什么关系嘛,反正我们也是闲得没事,况且这么大的房间你一个人也没办法打扫完吧。”茉莉说,丝毫不觉得自己这样做有什么问题,当然,现场的三个人里面也只有她会这么想。如果换做莱恩在这里的话,想必他一定会认为大小姐家的女仆思考回路,都和绝大多数的普通人有那么点小小的区别,而事实上也的确如此。
“我想你应该知道,如果这件事传出去的话,对我来说就是很严重的失职行为。”伊安深深地吸了口气,老实说他刚刚真的有些犹豫,不过只要一想到自己的失职行为,很可能会给莱文伊芙的声誉带来不好的影响,所以就立刻回绝了茉莉的提议。
“这应该没什么关系吧……不要被发现就好……”茉莉这样一副无所谓反正又没人知道的表情,顿时让伊安彻底绝望了,如果不是因为对方是莱文伊芙大人的客人,说不定他真的会忍不住想要揍人。
“不行。”
“为什么?”
“说了不行,就是不行啦。”
“唉?不要这样啦。”
“……”
“不要这样随便就拒绝人家啦。”看到自己怎么都无法说服对方,茉莉居然开始胡搅蛮缠起来,话说这一招分明就是大小姐最擅长的才对。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我身为莱文伊芙大人的管家,真的不能让客人做这种事情。”轻轻地叹了口气,大概也是意识到对方仅仅只是想要帮自己的忙而已,伊安语气突然间变得意外的平缓,跟刚刚的那种非常严厉的声音完全不同,“总之我不能因为自己的原因,而给莱文伊芙大人造成任何的困扰。”
“伊安,你喜欢莱文伊芙吗?”就在伊安整个人表现得有些发呆时候,安吉尔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句,对方立刻被她的这句话吓了一大跳。
“啊……为什么要这么问啊!作为救命恩人,我的确是很喜欢她没错啦,但那也只是作为她的管家而言。身为仆人的我怎么可能去亲近如此高贵的莱文伊芙小姐,狼人世代订立的契约应该是守护在自己的吸血鬼主人身边的。”像是被安吉尔的话给戳中,伊安的脸有一瞬间猛地涨红,只见他急忙挥手表示自己不是这个意思,但这个样子也只是更明显地表现了他真实的想法罢了。
没想到,真的被说中了。
看着他的反应,茉莉开始在想……
搞不好伊安出乎意料的是个纯情少年?
茉莉点点头,有种原来如此的表情。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莱文伊芙城主她那么强,用不着你帮忙也能够轻易地击败那些坏人的吧。”茉莉用一种陈述事实的平静语气说道,说实在的这也是伊安一直以来都非常明白的事情。其实自己根本没办法为对方做什么,而对方也根本就不需要自己一直陪伴在身边,这种深深的无力感曾经无时无刻不困扰着伊安。
“虽然话是这么说没错。”默然地垂着头,少年的声音一下子小了许多,吞了吞口水,说着,“但是我想至少作为管家,为莱文伊芙大人做些自己力所能及的事,这也是我唯一能够报答她的方法……”当他说到后面的时候声音也逐渐变得越来越小。
呵呵,像这样纯情的小男生,还真是让人想要欺负呢。
看着少年的样子,茉莉忍不住想道。
“那么,就让我们来帮你的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