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距离卡耶有数百海里的海面上,五艘蒸汽铁甲舰所组成的一只舰队,正在黑暗的大海中顶着罕见的狂风暴雨在波涛中航行。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雨,从一天前就开始笼罩在整个舰队的上空,就连船上经验最丰富的水手都很少见过如此巨大的风浪。
在狂暴的大海面前人类竟然是如此无力,盘踞在大海上的狂恶飓风,仿佛随时都能够呼啸起四面八方的巨浪,将这只全部是新式大型战舰的船队轻易掀翻。
联邦海军中将托尔·利纳迪斯站在指挥室的窗前,从天而降的大雨狠狠地拍打在窗户玻璃上,不时有一道道闪电划破厚重的云层将漆黑一片的大海照亮,船身不断剧烈摇晃,每一次迎面穿过巨浪都仿佛被一柄重锤狠狠砸中,构成船体的那些用铆钉连接起来的军用钢板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就像是随时都会因为承受不了这可怕的风浪而解体似的。
整艘船都在猛烈的摇晃,就仿佛整个世界都天翻地覆,没有像以往那样悠闲地抽着雪茄,健壮结实得宛如山岩的托尔船长依然稳稳地站着,深锁眉头看着前方波涛汹涌的海面。
对于十二岁开始就成为海员的托尔来说,大海即是朋友也是对手,三十多年的海上生涯,他曾经率领着一只小型舰队以偷袭的方式,在一个月内击沉了36艘罗马尼亚补给舰,也曾经因为遇上暴风雨而使得自己所指挥的战舰触礁沉没,直到一个星期后搭乘的救生船,才在漂流的过程中遇上了过往的商船,那个时候他和船上幸存的其他五个海员,都已经由于严重脱水而陷入到昏迷之中。
“我想我们离个那家伙已经不远了。”托尔用苍老而嘶哑的声音说道,几次几乎遇险的经历,让他的声音听起来就像是个漏风的老风箱,虽然听起来不是那么舒服,但是此刻却难得地能够让人感到镇静,每次他都是用这样沉稳的语气给他的船员们以信心,就仿佛此刻带领着他们的是那个传说中,有着的海上帝王之称的弗朗西斯·德雷克将军。
“传说中北海巨妖出没之处便会引起滔天的巨浪,召唤暴风和海啸是这只巨型海中魔物的天赋能力,猎杀这种神秘的远古生物总会给人种大难临头的感觉……”托尔船长身后的大副用有些担忧的语气说道,出身于海军世家的他从小可没少听说过那些用来吓唬小孩子的海上怪物的故事,北海巨妖这种知名度极高的海怪自然是其中登场率最高的家伙,传说它可以从海底伸出巨大的触手将一艘三桅帆船船拖进海里。
“但我们的这几艘钢壳蒸汽铁甲舰可不是一般的商船,作为目前自由联邦最大吨位的军舰,就算是十二级风暴都不是问题。想要干掉我们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管它是北海巨妖还是什么玩意,想拿咱当晚餐至少也要崩断两颗牙。”托尔这么说着,抬头看了看驾驶室外面那几乎要坍塌下来的厚实云层,心里却泛起一种可以称之为不祥预感的奇怪感觉。
“或许我们得叫醒船舱里那个搭便车的先生了,虽然我本人也不太想承认对眼下这种状况无能为力,不过对付那种怪物毕竟是他的强项。”看到托尔船长难得路出了无能为力的神情,大副忍不住心生感慨,让这个生性好强的男人承认自己的极限,的确是件很不容易的事情。
“虽然那个人一直很低调地待在船舱里,不过船长您珍藏的几箱葡萄酒,大概也被他喝得差不多了吧。”紧张了许久的脸上直到这时才露出了一丝笑容,旁边的大副小声说着。一想到那个人的名字,就连多年来跟随在托尔身边经历了无数风浪的自己,竟然也像是回到了当年年轻的时候一样感到激动不已。
那个男人作为一名罗马尼亚人,却能够令敌我都感到无比敬佩,能够招待这样的人还真是种难得的殊荣。
“好吧,我这就让人叫他起床。”额头上不知不觉渗出了很多的汗,就在他这么说的时候,正忙着观察声纳屏幕的三副突然摘下耳机,转过身大喊,“有东西过来了!是个大家伙!”
“打开探照灯!不要跟丢了!”托尔说,身体里那颗健壮的心脏,就如同平原上奔驰的野马般狂跳不止。
实际上这次猎杀北海巨妖的行动是他自己申请参加的,直到三天前已经有整整十五艘普通民船遭到北海巨妖的突然袭击,在仅仅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就造成近千的人员伤亡。
作为一名联邦军人以及满腔热血的爱国者,托尔绝不容许在自己的管辖区域内发生这种事情。
即便他明知这样冒险的行为有着极高的危险性,并且很可能让他丢掉第七舰队海军中将的这个职务,但是只要一想到该死的北海巨妖,还在袭击这片海域的过往船只,他就恨不得要将那个大家伙干掉,然后把它的牙齿挂在自家客厅的墙壁上当做装饰品。
“明白!”驾驶室内的船员们一致回答,声音沉着而有力。
当五艘蒸汽铁甲舰上面全部的探照灯投射向同一处海面的时候,穿过漆黑一片的海水,水下巨大的黑色影子像幽灵般在舰队周围游荡,在探照灯照过来的同时快速游向其他的方向,借着海水和巨浪的掩护一眨眼就消失不见,就连雷达都无法继续追踪到北海巨妖敏捷的身影,这样的一幕看得驾驶室内的几名年轻的船员都不由得连连咂舌,如此庞大的身躯竟然有着不逊于鱼雷的速度。
五艘战舰的甲板上都特别安装了许多火力超猛的速射炮,虽然这样的武器根本无法对如此巨大的海怪造成什么致命伤,但至少能够将它卷上战舰的触手扫断,基本上所有遭到袭击的船只都是这样被干掉的。
猛烈的炮火组织起的交叉火力,不断射向海面下的那个巨大的黑影,即便不断扑来的巨浪打得这几艘船钢铁的船身,像深夜黑巷子里那些喝多了的醉鬼一样剧烈晃动着。
虽然速射炮弹的准头比起平常的时候差了许多,但是北海巨妖拿异乎寻常的庞大身躯,却给操纵速射炮的炮手有足够的空间,在这个时候展现自己优秀的射击技术。
无数灼热的金属炮弹被射进海面,就像是在演奏着全世界最宏大的交响乐,速射机炮同时开火发出的声音,响亮得堪比云层上那些震耳欲聋的雷声,很快就看见大量的鲜血就像是红色的雾一般在海面上散开。
紧接着就有一只千年古树的树干那么粗的触手突然从水下猛地窜出,狠狠将一艘战舰上的速射机炮连同炮手一起砸进甲板,之后又异常迅速地缩回了水里。
“声纳雷达上面的目标消失了,现在我们只有一艘船侦测到它,刚刚那只大家伙游进了舰队下方的深海。”三副刚来得及向船长托尔报告,但接下来他的声音,便被驾驶室内其他船员的报告声淹没了。
“一艘战舰甲板着火,三个船舱严重进水。”
“人员伤亡呢?”
“六名船员死亡,另外两个人重伤。”
虽然暂时失去了北海巨妖的踪迹,但是托尔相信对方绝对不会就这么善罢甘休,在它印象中任何一只传说中的远古巨兽,都是以强大的力量和心胸狭窄闻名,记仇可是这种大怪物的天性。
现在它只是被猛烈的炮火暂时压制住罢了,按照自己曾经阅览过的那些袭击事件的记录,等会北海巨妖肯定会从舰队下方发动攻击,最大的可能就是直接凿穿船底让所有人跟着船一起沉入海底,而那些在水面上挣扎的家伙还有极大地可能会变成它的晚餐。
“该死!没人告诉我它的速度竟然有这么快,全员注意!所有船只发射深水炸弹!再不快点的话,我们就没机会了。”托尔的整个手掌都完全汗湿了,多年的海战经验告诉他,那只北海巨妖根本就不是只有动物本能的大海怪,而是个有着战术意识的智慧生物。
幸好为了应对这样的局面,特地准备了不少威力十足的深海炸弹,如果那家伙想要从正下方偷袭的话,那几十个丢下去的深海炸弹足够它喝一壶的。
随着最前面的三艘战舰不断地向水下投放深水炸弹,十几秒之后,深水炸弹在水下爆炸激起的一根根巨大的水柱直冲夜空,溅起的水花足有近十米的高度。
“干掉它了吗?”二副艰难地咽了口口水,虽然明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但是多少还是希望事情能够如此。
“不,还没有!”随着三副的声音,声纳上突然显示出一个巨大的亮点,距离大概就在航速保持在四十节的这艘船,正后方大约五百米之外。
随着氙灯白炽的等光把船后激流卷起的漩涡照亮,巨大的黑影从水中路出八条正在挥舞的触手,以及一张巨大而狰狞的巨兽面孔,被灯光照到的那只血盆大口里面,整整长了三圈犹如鲨鱼牙齿那般的三角形利齿,密密麻麻的看起来就像是个突变成了怪兽的绞肉机。
只见下个瞬间就有一条触须从水里横着扫过来,几名甲板上猝不及防的持枪士兵被巨大的触须扫中。
在重力加速度的效果下,亲眼看见这一幕的大多数人甚至还没反应过来,满是腥味的海水混杂着黑色的污血就瞬间喷溅到半空,那几个倒霉士兵的身体像被丢掉的破布娃娃一样瞬间被撞得稀巴烂,不仅仅船体一侧的速射炮被彻底摧毁,甚至连指挥塔顶端部分都被整个掀飞出去,噗通一声落进盘旋着激流的海水里。
巨型章鱼的触角一下子爬上了其中一艘巡洋舰的舰体,正要把那艘巡洋舰整个拖进海底,铁甲舰的甲板上有相当一部分的士兵被迫跳海逃生,还有一部分拿起自己的武器试图切断缠在船身上的触角。驾驶室窗户玻璃此刻已经全部都被打碎,被大雨和海水淋湿的电子仪器不断迸射出刺眼的电火花,其中一部分甚至因此着起火来,乘着火势暂时还没有蔓延开来,几名船员丝毫不顾触电的危险,手忙脚乱地拿起灭火器灭火。
“快想办法把这些触须砍断,要不然这艘船会沉的。”大副的心脏简直跳到了嗓子眼,他觉得这样子下去,那只海怪肯定会像捏扁一只铁罐头一样,将这艘战舰肢解成无数的金属零件。
“那只海怪肯定是意识到这艘船是旗舰,所以才会首先对我们发起全力攻击。”甲板上的惨状,让托尔都不由得感到有些头皮发麻,虽然他已经尽可能地保持镇静,但是却无法阻止发生在那里的慌乱情况。
可能是之前受到多次深水炸弹的冲击波攻击,震荡的效果使得北海巨妖的触角迟迟无法将甲板上的人全部消灭,跳海逃生的海王族士兵即便跃入水中也会立刻被海浪所吞没,有一小部分十分不幸的家伙者甚至被那些触角上的吸盘紧紧抓住,北海巨妖用那个看起来异常恐怖骇人的口器里面,那密密麻麻的像锉刀似的牙齿,将抓到的活人一个个嚼碎生吞下去。
简直就是做噩梦都不想要的死法,相信很多人宁可自杀,也不要像被这样被活活吞吃。
因此船上有许多惊吓过度的士兵,都在朝那些挥舞过来的触手慌乱地开枪,但这样的攻击完全就是徒劳,虽然他们每个人都能够意识到这一点,但是人类在这种状况下只会本能地想要反抗,也没有谁接受过该如何应对这种情况的训练,眼前的状况已经远远地超越了他们平时的训练和一切常识。
“以我的命令,所有战舰对准目标开火!”来自舰队的指挥官坚决果断的命令。
“可是,这样我们也会遭到误击的。”身边的大副像只被捞上岸的鱼一样张大嘴巴,船体的剧烈震动让他差点摔倒在地。
“放心吧,老朋友。”托尔用一种难得的平淡语气说道,到了最紧急的时候,他反倒能够保持着一种令人惊讶的镇静,“我可没有打算在这种时候上演什么玉石俱焚的老套戏码,就算你我都早已经准备好要战死在这里,但至少要让这些年轻人都尽量能够活着回去。”
说完这句话,托尔双手扶在面前的指挥台上,看向窗户外面。
火光闪现,某个人的身影出现在一片混乱的甲板上。
沧桑的面孔,累赘的风衣,以及,腰间的一柄银色左轮。
“看来,我好像刚好错过了开场。”带着酒醒后的颓废,男人打了个满是酒味的哈且。
不过没关系。
因为,好戏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