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小时前。
绯色之焰昏迷的成员们静静地躺在病床上,金色书页冒险团的读心术师雪莉坐在蕾拉的身边,覆盖在她额头上的手掌缓缓旋转着蓝色的魔法阵。从他们被送到这里直到现在已经过了一天多的时间,而雪莉仅仅用了几个小时就透过精神链接,将两人的状态基本稳定了下来。
蕾拉神情平静得像是在睡觉,眼皮突突地跳动着,若有若无的黑雾还是缠绕在她的身体周围,偶尔会发出像是在挣扎一般的微弱呻吟,雪莉知道这她是在跟自己意识深处的梦魇抗争,但如果不抵抗的话,被杀死在梦中也并不是毫无可能。
“辛苦了,雪莉。”夏尔走到她身后,递上来一杯提神的饮料。
“以我目前的力量最多只能将他们的情况稳定下来,可是我不知道这种情况能维持多久,梦世界不是我擅长的部分,想要彻底将他们的噩梦驱逐需要更大的力量。”雪莉用手背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接过夏尔递过来的那杯饮料。
杯子里是茶色的液体,雪莉小小地喝一口,很快就感觉精神确实好多了。连续五个小时不间断地使用精神链接,消耗了她不少的精神力,在那之后就一直有点昏昏的,这是精神力过度消耗的表现。
读心术师主要是深入对方的潜意识,读取深处的记忆,如果有必要的话甚至可以消除或是伪造出新的记忆。但是目前的情况是蕾拉和威尔逊两人的意识被困在梦境的世界中,随便进入的话可能连自己的精神都受到噩梦的污染,而且更严重的话可能会撕裂对方的灵魂,而灵魂一旦受到大的损伤几乎就不可能恢复过来。
所以,雪莉现在能做的就是透过暂时封印两个人过去的记忆来压制噩梦的继续恶化,由于噩梦是因为过去那些悲惨的回忆来产生,所以在封印了部分的记忆后便可以暂时停止继续侵害他们的意识,但是这个情况不能持续太久,就算噩梦被压制了他们也不会醒来,身体也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逐渐变得衰弱,直至死亡。
威尔逊的状况稍微好一些,不过相比之下女生的体质比较弱,加上又是法师的雪莉的情况可能会比较糟糕。
幸好血族的医疗科技在这个时候帮了大忙,亲王们沉睡的安眠之柩能够将人体长时间保存,如果是放在那里面的话就算是过几年都没什么问题,但显然绯色之焰的团长汉密顿是不会允许这件事发生的。
“他们的情况我之前从来没见过,梦魇兽是极度邪恶的魔兽,能解除它所施加梦魇的也许就只有月之森的那种灵兽了吧,毕竟它可是梦魇兽的天敌,处理这种程度的梦魇应该不在话下。” 顿了顿,雪莉继续说道:“说真的,绯色之焰那个叫霍华德的真的很厉害,居然凭借着自己的力量就自行解开了噩梦,这种情况可是很少见的。要是其他人的情况能稍微好一点的话,那事情也就不会这么麻烦了吧。”
“所以莱文伊芙已经委托艾伯特冒险团去月之森找那只灵兽了,我们什么忙都帮不上,所以剩下的大概就只有等待了吧。”想到艾伯特冒险团跟精灵族的特殊关系,凯恩斯就觉得这次委托任务应该没什么大的问题。“不过你已经尽力了,干得不错。”夏尔安慰似的拍了拍雪莉柔弱细嫩的肩膀,这个动作在旁人看来略微显得有些暧昧。
“作为代价,可以请你跟我约会吗?”雪莉抓住他的手放到自己的脸上,闭上眼睛仔细感受夏尔温暖的手心。
“那个以后再说吧。”夏尔绅士般微笑着。
“你还真是的,拒绝女孩子的约会可是会遭天谴哦。”雪莉睁开眼,话语中满是开玩笑的语气,心里却是不怎么在意这样的回答。因为对她而言,只要能够跟夏尔在一起,每天都像是在约会。
少女小小的幸福,其实就是如此简单。
“比起他们的情况而言,那位团长或许更需要担心一下。”杯子的温度传达到了手心,雪莉看着“你应该去看他一下,这样情况可能会好一些。”
“我知道了,你也要多注意下,不要太劳累了。”夏尔回答。
“当然,我不会让你担心的。”每当看到少女柔软的表情,夏尔就觉得全身的压力都缓解了很多。
虽然卡耶的医院有着足够优良的医疗设备,而且汉密顿所受的伤显然不足以致命,不过看在以前的交情上,稍微去看望他一下吧。夏尔在心里默默想道。
一路上经过好几个十字路口,过了大约有十分钟,夏尔来到汉密顿的房间外。当他推开病房的门,很快地就看见那个本来应该是躺在床上爬不起来的人,即便浑身包扎着白色绷带,却依旧坚持着从坐在床上坐起来,用绸布细心地擦拭着手中的长剑,那紧缩眉宇间的表情也跟手中的长剑一样锋利,感觉就像是接下来打算要自杀。
以夏尔以前对汉密顿的了解,这个家伙根本就不会选择自杀这种懦弱的死法,他是那种即便是到了最令人绝望的处境,也会选择和对手互砍到死的人,不过这次他遇见的对手显然没有给他同归于尽的机会,那些强到不正常的人心里面的想法也不是正常人所能够理解的,最典型的例子就是某个住在卡耶城堡里的血族亲王。
不过如果换做医院里的护士或者医生看到这个画面,估计会立马扑上来从他的手中抢走凶器,并且细心地劝导他生命是多么宝贵不要轻易放弃希望什么的。但即便是夏尔在这个时候走进房间,汉密顿也似乎没有任何要停下来的意思,他手中的那柄长剑剑身被擦拭得透亮,细长的剑刃处闪着凛冽慑人的寒光。
“你是来安慰我的吗?还是来看我惨败的样子?”汉密顿看起来似乎心情不太好。
“都不是,只是突然想要找你聊天罢了。”夏尔感到有些郁闷,这哪里像是在探望病人,简直就是在向决斗中的败者一方下战帖。拜托,你都伤成这个样子了,就别老摆着一张凶恶的面孔,接受一下别人的好意有这么难吗?
“要不是雪莉想办法通过精神感应找到你,估计你一直躺在那种地方,被野兽吃掉了都没人知道。”夏尔撇嘴,“好歹也是别人救了你,稍微表达一点善意不行吗?难得运气好大难不死,稍微露出点开心的表情好吗?”
汉密顿拉动嘴角,无声地笑笑,“谢谢。”
“好吧,我也不该指望你能说什么感谢的话。”夏尔一脸的无可奈何,然后他注意到了摆在床头的那一袋子苹果,还有一些削好的放在托盘里面,看样子之前已经有人过来探望过了,估计是绯色之焰的其他成员,“这些苹果,是刚买来的吧。”
“嗯。”汉密顿点点头。
之前当他睁开眼睛,从昏迷中醒过来的时候,浑身都是虚弱无力的感觉。眼前的银色托盘里是一颗削好的苹果,病房里静悄悄的,没有护士医生。雷克斯坐在床前,用一张手帕缓缓擦着水果刀,一圈圈鲜红色的果皮刨着美好的弧线,娓娓坠落在托盘上。
此刻,雷克斯并没有注意到汉密顿已经醒来,也没有想要将他叫醒的意思,而是将削好的苹果切成小块盛放在另外一个托盘里面,在做完这一切之后便安静地离开了房间。盘子上附加了一个小型的结界,可以让里面的苹果始终保持新鲜,当汉密顿醒来的时候随时随地都可以吃,两个人就这样达成了某种无声的默契。
于是夏尔也在床边坐下,从果篮里拿出一个鲜艳欲滴的新鲜苹果,用放在盘子里水果刀随手削着,“你应该庆幸能够有这么好的伙伴,以前公会规定还没有制定起来的时候,很多冒险团里面的成员都是一群真正的乌合之众,罪犯和佣兵充斥其中,任何一点利益的分配不均都会引起内讧。”
“我相信我的伙伴。”汉密顿轻声说,“作为团长,我有义务保护他们。”
“当然,这我知道。”夏尔有些不耐。
“但是,总是这么逞强,有一天你会死的哦。”
“你来就是为什么说这个吗?”汉密顿一字一顿,“我没那么简单会死。”
“当然不是,我可没有那么闲,看在以前的交情的份上,不要再说这么刻薄的话了好吗?”夏尔似乎有点怒了,“你以为你是谁,要是你真的那么强的话,也就不会那么轻易地就被打败,你那种自虐一般的心态会让救你的人感到很不爽。所以看在我救了你的份上,至少你应该把心情放好点,然后给我乖乖地安心养病。”
很快就把手中红色的苹果皮削干净,夏尔将削好的苹果细心地切开,在盘子里摆出精致的水果拼盘来,完成之后凯恩斯把摆好的拼盘递给,“病人多吃点水果才能好得比较快,别跟我说你没有胃口。”
汉密顿露出看怪物的表情,拿起一块苹果放进嘴里慢慢地咀嚼着,香甜的果味渗透进每一寸的味蕾。
“你知道凡赫辛吗?”
“知道,在罗马尼亚,他是被称为上帝左手的男人。”夏尔回答道。
“他,很强吗?”概念模糊不清,但是却很好回答。
“很强”夏尔咬着还没削过的红苹果,十分坦率地回答道:“强到就算是败在他手上也不算丢脸,虽然他向来都不太喜欢杀人,但是也没哪个敢招惹他。”
“我还不够强。”汉密顿看着自己缠着绷带的双手,回想这么多年自己辛苦习练剑术的艰难过程。
之前的战斗在双手间不断能感受到灵魂的碰撞,他的刀没有任何的犹豫,即使已经拼尽全力也完全无法撼动他的战斗意志,那一瞬间自己的感受就就像是在面对一个注定无法战胜的庞然大物,而这个庞然大物随时都可以用它与生俱来的压迫感碾死自己。
虽然他已经在尽可能压制心中的恐惧,但是那种趋利避害的生物本能,还是在脑海中下意识地警告自己远离这个男人,就仿佛他不是在跟一个人类,而是在跟一只怪物战斗一般。
“承认失败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夏尔揉着太阳穴。
“是的,我知道。”汉密顿微微点头。
“有些事情,如果你硬要揽在自己身上,这只能说你把自己当成上帝了。”咬了一口苹果,夏尔终于觉得自己的心理辅导开始起效果了,于是便接着说道:“其实你应该庆幸,至少你还活着,死人可没有机会烦恼。”
“或许你说的对,我是太逞强了,但我无法原谅伤害伙伴的家伙。”汉密顿表情苦涩。
“凡赫辛没有杀你或许是因为他心中的伪善,但你要知道,只有真正的强者才有资格选择自己的行事方式,他不介意你恨他,甚至不在乎你的复仇,因为弱者永远都只能向强者低头,任何的反抗都是无意义的行为。”夏尔抬头去看白净的天花板,神情就像是在仰望漂浮着白云的蓝天。
“碰上这种根本打不过的对手,只能说你运气不好。”夏尔摊开双手。
“谢谢,跟你聊天心情好像变好了。”汉密顿低声道,若有所思。
“想明白就好,不然的话,现在的你只会让别人白白担心罢了。”夏尔将吃剩的苹果核丢进垃圾桶,从床边的椅子上站起身,“要感谢我的话,就不要放弃,放弃的话就什么都没了,你和你的同伴都是。”
说完这句话,夏尔离开了病房,留下汉密顿一个人默默地坐在病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