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很少有人愿意在月之森广阔无边的原始森林里赶路,一来是因为整片天空几乎都被月之森里最常见往往能长到数百米高的苍天巨树所遮蔽,根本没办法透过观察星星的位置来辨别方向,二来有很多生活在此的魔兽都有昼伏夜出的习性,若是不小心进到星辰外面的迷雾树海,就会遇到百年前星辰战争时留在那里的黑暗大军的死灵,结果必然会死得很凄惨。
这道保护星辰的天然屏障一到夜晚,就会被四处游荡的鬼魅发出的,仿佛能够将太阳穴击穿的尖锐声响笼罩着。无数埋骨于此经过了百年时间依旧是死不瞑目的死灵像是要从桎梏中挣脱出来一般艰难地地从沉睡的土地钻出,同时也会从喉咙里低低地发出“咕咕”的像是呜咽一样的怪叫声或是沙哑而痛苦的低吼。
被破坏得一塌糊涂的脸沾满了黑色的粘稠液体,散发出恶心恶臭的同时也扭曲得格外丑陋骇人,那双没有了眼球的空洞眼眶里射出青色的火焰,神情呆滞地努力地去感觉空气中有没有活人的气息。
不过,今夜迷雾树海的某处却有一团浅黄色的光芒在闪烁着,孤独地在这片黑暗的树之海洋中前行,周边那些幽蓝色的鬼火只要一靠近那团浅黄色的光芒便会一下子消失不见,飘荡着千万屡的游魂的禁域之中唯独的一片空白。
弥觉一手提着散发出浅黄色光芒的手提灯,如此微弱的光芒还远远达不到驱逐黑暗的地步,时不时地还得分神去解决那些被活人气息吸引来的恶灵,没办法,毕竟这里曾经是精灵联军与黑暗种族大战过的古战场,要是碰不到那么多的死灵才叫不正常。
面对着曾经有无数人丧命于此的迷宫一般的森林,这个地方至今依旧像是被盘踞于此的黑暗力量浸染的怪物的大嘴一样,在没有了白天照亮林间的明亮阳光的夜晚,毫不留情地吞噬着任何一个敢于靠近此地的生灵。
虽然说从来没听说过哪个当驱魔师还会怕死灵的,不过像这种方圆几十里地都能看见百鬼夜行的壮观场面,没点能耐的人还真不敢来,就算有能耐也不见得就会没事往这么危险的地方钻,若是从这种角度看来,弥觉他就是其中的例外。
有危险的地方,才会有那种紧张刺激的感觉,对于有冒险癖的人来说,那种感觉就像是嗑药一样会让人上瘾,停不下来,然后在每经历过一次冒险之后就会不断地尝试突破自身的极限,一遍又一遍地去挑战更加具有挑战性的冒险,想看看自己的极限究竟在哪。
“真是的,死灵的数量这么多,害得我都没办法专心看地图了。拜托,死了多久了怨气还那么重,好歹也给我去投胎,别留下来烦人好不好!”面对着死灵越聚越多几乎要完全将前面的道路挡住的场面,弥觉满脸不爽地抱怨道,虽然嘴上这么说,其实心里面还是很喜欢这种感觉的。
从口袋里拿出几张上面写着咒文的白色驱魔纸符,弥觉毫不犹豫地将其向前方众多死灵聚集的位置丢过去。
白色的驱魔符脱离了弥觉的指间,随即便在空中剧烈地燃烧起来,当来到死灵群中间即将要接触到地面的那一瞬间,突然爆发出刺眼的金色光芒,由光芒组成的那些密密麻麻的咒文四散爆开。
挡住前方道路的众多死灵那破碎扭曲的面孔顿时变得更加地扭曲,然后像是遇到阳光的雪人一样惨叫着融化成一滩滩冒着白烟散发出浓烈的酸毒气味的粘稠液体,连周围的那些植物只要一接触到这样的液体也都纷纷冒出白雾,然后一眨眼的功夫就枯萎成焦黑的一片。
闭上双眼,扣动扳机,弥觉享受自己独有的战斗节奏,就好像优秀的钢琴家会情不自禁地,沉浸在自己弹奏出的美妙乐曲之中。
爆炸过后再用左轮手枪消灭掉仅存的几个剩余的死灵,随着那些听起来特别凄厉刺耳的惨叫声在树林里回荡,只用了短短十几秒的时间,就清空了前面一大片被自己身上的活人气味吸引过来的死灵。
乘着好不容易才开辟的道路暂时没有被更多的死灵堵上,弥觉像森林中奔跑的漆黑猎豹一般贴着长满了野草和苔藓的湿滑地面前行,以极快的速度越过那些露出泥土的树根,高大而敏捷的身影像是丝毫不会受到崎岖地形的影响一般跃动着,直到碰到前面一块挡路的巨石时才停下来。
巨石所在的位置很特别,刚好处在一片攻城器械的残骸的中间,周围虽然看不见一具没有被泥土掩埋的尸骨或者是游荡于此的死灵,但是石头表面却散发出银蓝色的光,像是无尽黑夜中唯独可见的星星,一束穿透了层层叠叠的枝叶照射下来的月光也刚好就落在石头上。
弥觉抬头,刚好看见这块突兀地挡住前方道路的岩石上,正坐着某个除了修炼就没事可做到闲得发慌的家伙,月镜的脸上和头发上都笼罩着一层银蓝色的光芒,此刻正用一种满是倦怠的眼神看着他,像是经历过十几分钟的小睡之后刚刚才醒过来。
“呦,这位迷路的小羊羔,要不要让我这个可爱又迷人的狐狸姐姐来给你带路啊!要知道都这么晚了还在迷雾森林里游荡可是很危险的哦,搞不好的话会很容易死的。”月镜那双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中依旧能闪闪发光的清澈双眼半眯着,与单纯扯不上半点关系的妖媚神情中,带着宛如水云的精致典雅。
从袖子里伸出的手指把玩脸颊旁边的一束白金色长发,那些从她背后散落的长发沿着岩石的表面一直自然地垂落下来,像是行云流水的瀑布,只见她始终维持着半卧的姿势,宽大的紫色汉服下露出一双白皙修长的迷人大腿,那样子就像是个平日里过得悠闲自在的贵妇人一样,丝毫不在意在不远处的地方传来死灵的阵阵呼号。
环视了一下周围,弥觉注意到几棵树的树干上都贴着有写满了咒文的符咒,而这块岩石所处的位置就在符咒所形成的结界的中央,有着结界的防护,所以不用担心会有死灵会靠近。
弥觉的嘴角勾起笑,却并不在乎月镜的这个样子,只是淡淡的说道:“镜,你还是跟以前一样没什么变化啊,喜欢对每个看见的男人使用媚术的习惯老是改不掉吗?不过,我想你自己也应该很清楚,这种不入流的招数对我是没用的吧。”
“真是的,你怎么能说人家的媚术是不入流的东西呢?好歹我以前也用过这一招迷惑了君王,毁掉了一整个国家呢,虽说那个国家之前就早已经腐败溃烂,是天意注定要它灭亡,不过人家也有好好帮忙的啦,这么久没见,你还是一样不懂体谅人家女孩子的心思。”被对方看透了心中所想,月镜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慌张,而是故意用充满了魅惑的像是在生气一样的语气说道。
不过因为在很了解的基础上早已经习惯了他这种反应的缘故,所以并没有太在意弥觉那种不懂情调到木头里还加上钢筋的死板性格。
想起了很久以前的那段经历,月镜不禁露出会心的笑容,像是绽放在无尽黑夜中散发出让人不太容易能察觉得到的香甜气味的白色花瓣。
“是是,你的媚术很厉害,法力高强而且长得既可爱又迷人,这样说总该行了吧。”弥觉一脸的不耐,于是用极度敷衍的语气说道。
对于弥觉敷衍一样的回答表示很不满,月镜的嘴角好像有在微微抽搐,隐隐有露出两颗尖利的小虎牙,“虽然对那种敷衍的口气很不满意,不过算了,对你这家伙也不该强求些什么,要是你哪天有艾伯特一半会讨人喜欢,那就真该谢天谢地了。”月镜摇晃着手指,表示在讨女孩子喜欢这一点上他还差得很远。
面对弥觉的不羁的个性,她总是显得有些无可奈何,但并不是完全没有任何办法。
“说到艾伯特,今天你看见他的儿子了吧?”看到月镜露出不明显的怒容,心里还在暗自窃喜的弥觉接着问道。
“嗯,如预料中的一样,是个很有意思的小朋友呢,虽然说还没有他老爸那么强,但是多多少少已经有些艾伯特当年的风范了。光是想想就让我很期待呢,不过你放心啦,我是不会对还没有成熟的小孩子下手的,要品尝果实的话还是要等到成熟之后,那样吃起来味道才会甜美,不是吗?”月镜很可爱地吐了吐舌头,神情中略带狡黠地说道。
可是你的表情就像是在说一定会那么做的。弥觉心想。
“这么晚了你还特意跑过来找我聊天,不会只是为了问这个问题吧?要知道那孩子还恨着你哦,毕竟你是做了对他而言绝对不可饶恕的事情。这样,真的没关系吗?”说着,月镜打了个优雅的哈且,脸上的笑容依旧是温婉动人,眼神却变得锋利起来。
“没关系,等到适当时候他自然会知道其中那些的缘由,所以在那之前就像这样让他恨着我吧,毕竟仇恨也是一种能让人变得更加坚强的力量。”说着,弥觉转过头,视线也不知道游离到了什么地方。
月镜皱了皱那对柳叶一样细长的眉头,然后用自嘲似的语气说道:“没想到你还真想得挺开,不过我大概也没资格这样说你,一直以来都受到世人误解的人其实也不只你一个。”
千百年前,即便是身处那号称举世无双的奢华宫殿内,她也不曾感觉到像现在这般仅仅是因为会心的愉快所以才会展露出笑容,能与人像现在这样轻松随意地谈笑,真的好快乐,或许这就是艾伯特所说的那种伙伴之间的感情吧?
那些无可替代的家人,还有……大家在一起时点点滴滴的美好回忆。
……伙伴……是吗?多多少少……感觉……有点羡慕莱恩那个小子呢。月镜想起了当年艾伯特临走时对自己说的话,当时虽然不怎么能够理解,但是现在的自己好像也能够明白其中的一些含义了。
虽说在这种地方聊天有点奇怪,不过弥觉还是和月镜聊了很多当年的事情,包括自己离开艾伯特冒险团之后的经历,然后互相感慨对方这几年来都没什么太大的改变。
之后两个人就如同默契一般沉默了一段时间,弥觉太头仰望着头顶并不辽阔的一小片天空,而月镜则是低着头在漫无目的地走神。
“我想我差不多也该走了吧?”看着树叶的缝隙间流淌下来的星光,过了好一会儿,弥觉才缓缓地开口。
“难得过来一趟,不准备多留几天吗?”月镜从岩石上起身,追问道。
“不了,要是让莱恩那小子看见我,以他的性格一定会马上跟我拼命的,而且……这个世界马上就会有新的变动,我想接下来要不了多久,我们又会再见面了吧?再说了,像我这样的好男人平日里可是有很多的事情要忙的,可不像你那样有很多的时间来休闲地旅游度假啊!”弥觉爽朗地笑着,露出洁白的牙齿,转过身的时候,脑海里回想起了这几年来的孤独旅程。
果然,没有了艾伯特冒险团里面那几个热闹的家伙,这日子就少了很多原本应有的乐趣,没有了伙伴的日子果然很无聊。
做任务很忙跟好男人,两者之间应该没有什么关系的吧?
月镜苦笑,看着弥觉渐行渐远却毫不留恋的背影,闭上眼睛喃喃自语道:“如果真是那样的话,我会期待着哦……下一次的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