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那个时候的艾德琳,并不能够理解他们两个人之所以这样做的原因,但是却隐隐地明白了这样的战斗,实际上也是男子汉之间表达友情的一种方式。
直到与艾伯特冒险团的成员们相处了很久以后,艾德琳才了解到了“伙伴”这个词的真正含义。
在艾德琳身上的伤都养好完全恢复到健康状态之后,她也随着冒险团的其他人一起,回到了艾伯特冒险团根据地所在的小镇。
疾驰行进的列车上,窗外的景色是一大片望不到边的郁郁森森的森林,窗外的阳光将整个车厢都笼罩在一片温暖而迷人的橙色光芒里,身穿白色纱裙的艾德琳就像个文静的普通女孩一样,神色平静地端坐在蒸汽火车的座位上,偶尔拂来的风将她那头宛如丝绸般柔顺的银色长发吹得微微飘起,而坐在艾德琳对面的是左手撑着下巴,看着外面的美丽景色出神的艾伯特。
而弥觉则坐在后面一排的座位上,面前的桌子上放着一些除灵的道具,十分仔细地用手帕擦拭着一柄通体散发着淡淡白色光芒,从上面的纹刻可以明显看出是在锻造的时候,由锻造师注入灵力将其附加了光属性的匕首。看他将匕首擦拭干净之后,又小心用咒文布包好然后才放进一个黑色的木头盒子,从这一点就能够看出那一定是很珍贵的东西。
不过关键的是,在桌子上摆放着的除灵道具之中,一个看起来很小的水晶瓶正在不断地向外面散发出黑色的怨念,不仅如此而且还伴随有听起来让人感觉很恐怖的呻吟声,隐约还能看见几个漂浮在空中的半透明青色鬼火,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觉得那边的气氛真是很诡异。
听说那些灵魂是弥觉他以前做任务的时候,从那些被死者的诅咒所污染的地方抓回来的,所以难免让人有一种想要不顾一切远离那个地方的冲动,而坐在弥觉对面的沙尔芬脸色看上去明显就很不好。
幸好整个车厢里面都只有艾伯特冒险团的几个人,要不然的话,刚才那个场面肯定会吓到很多不明情况的普通乘客。
“弥觉你这家伙,要是再不把你的那些从外面捡来的灵魂都收起来的话,我就自己动手帮你超度他们。”站起身,沙尔芬脸色很臭地说道,手上拿着一张威力十足的火符,看来要是对方不这么做的话,他就一把火把那些呻吟着的灵魂统统烧掉,反正妖怪的灵魂也用不着手下留情。
“有什么关系,它们又不能把你怎么样,再说你不觉得把它们放在这里挺凉快的吗?到夏天的时候用来做冰镇食物可是很方便的。”弥觉摊摊手,一脸无所谓地回应。
什么叫做用来做冰镇食物?难道说你是打算用那种东西来做冰西瓜还是刨冰什么的吗?
额头上青筋暴起的沙尔芬心想道。
“那不是凉快好吧,你没看见那瓶子里冒出的阴气,让人浑身的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吗?”沙尔芬缩着脖子,看上去像是感觉到很冷似的在胸前抱起双手。
“那好吧,既然你都这么说了。”说着,弥觉将瓶子重新用结界封存起来,放进黑色大衣的内侧口袋里,从旁边隐约还能看见,在那里面还有好几个装着不同道具的口袋。
直到弥觉将水晶瓶收起来,沙尔芬才稍微安静下来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虽然之前他弄出来的声音有点大,但是坐在邻座的两名少女却基本对此没有什么反应。
凌羽拿着羽毛笔在笔记本上面写写画画,正忙着对这段时间里所接洽的任务做记录,而胧夜则是整个人缩在自己的座位上,安静地将一本黑皮烫金封面的《黑魔法防御学》捧在手里。
想起前天的那场双方都用尽了全力的战斗,虽然之前艾伯特还和弥觉在交手的时候打得十分激烈,结果还弄得两个人都变成了重伤,但是仅仅才一个晚上过去,两人就以怪物般的恢复力又重新变回到如今这样十分健康的状态,看起来就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
要不是艾德琳自己亲眼看见的话,她也很难相信体质普遍被认为是为所有种族中最弱的人类,居然也可以通过后天不懈的努力锻炼来变得如此强大。
人类的意志还真是不可思议,总是有办法创造出无数种的可能。
想到这里,艾德琳不禁认真注视着艾伯特的脸,对方一直看向窗外,脸上若有所思。
在她的眼里,艾伯特是如此的强大,但又是如此温柔的一个人。
大概是注意到了艾德琳的视线,过了好一会儿艾伯特才回过神来,微笑着对着一直盯着自己的少女说道:“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艾德琳的目光里是一个小女孩天真的疑惑,她看着艾伯特那双略带忧伤的双眼,用天真而脆生生的声音说:“你一直看着窗外,是在想什么事吗?”
听到对方的话,艾伯特突然愣了一下,眼里闪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忧伤。
“我在想我的儿子,莱恩。”艾伯特的声音很平静,他将视线移回到窗外的景色,缓缓开口道:“自从他母亲死后,我就很少有时间陪过他,每次出来做任务都是把他一个人丢在家里,所以每次一想到这里,我就觉得自己不是个称职的父亲。”
像是回想起了很久以前发生的事情,艾伯特微微眯起的双眼仿佛穿透了窗外的景色,穿透了被尘土封存的岁月,重新翻起多年以前就已经被时间定格的那段记忆。
闭上双眼,那天所发生的事情又浮现在了眼前,这一切都仿佛是昨天才发生过的事情。
那天,外面的雪下得很大,外面的世界变成一片茫茫无际的白色。
那天,他最珍惜的那个人,那个一直以来都会对着他露出微笑的人,永远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那天,他的心,多了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疤。
“英雄,也是会哭的吗?”渐渐地,声音只剩下空气中虚弱的震动。
“嗯。”握着对方的手,艾伯特忍不住流下眼泪。
“在作为英雄之前,我只不过是个普通的人类。”
“如果没有你的话,我……会感觉到……寂寞呢,所以……求你了……不要死啊!”说完这句话,艾伯特终于忍不住恸声大哭。
人们说,时间是最好的疗伤药,因为无论是当时多么疼痛的伤口,最终都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渐渐被抚平。
可是,那又为什么……
为什么,无论过了多久,我都无法忘记……
这刻骨铭心的爱,这痛彻心扉的感觉。
睁开双眼,艾伯特不知不觉间感到眼眶一阵湿润,一滴温热的眼泪顺着他那张年轻而英气的脸上缓缓滑落。
看似对什么事情都不在意的他,实际上内心深处也有那么一段让人悲伤的过往。
“不好意思,回想起一些以前的事了。”用手背轻轻擦干滑落脸颊的眼泪,很快地,艾伯特脸上又恢复到平时的那副云淡风轻的微笑。
艾德琳那双散发着圆润红宝石色泽的瞳孔,用如同阳光一般温暖和煦的目光抬头看着艾伯特,虽然自从出生以来,她的脸上就从来都没有露出过任何的表情,但是她的眼神总是能够向别人表达出她心里的想法。
“对不起……”艾德琳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说,但是她总觉得好像是因为自己的缘故,才会让艾伯特想起那些伤心的往事。
“用不着自责,其实这不关你的事,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情我们都是无能为力的。”艾伯特伸出手,摸着少女小小的脑袋。
艾德琳感受着从手掌传来的温暖,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觉得很喜欢对方这样摸着自己的脑袋,每当这个时候总是会有一种莫名安心的感觉,这种感觉让艾德琳觉得很舒服。
“让我感到欣慰的是,即便我失去了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人,但是我还有这些不愿意因为我的自暴自弃而抛弃我的伙伴,对我来说他们也都是很重要的存在,所以就算是为了他们,我也得好好打起精神来才行。”艾伯特看向周围的其他人,神情欣慰地说道。
“就是说啊,我们可是艾伯特冒险团的伙伴,怎么可能就这样把团长大人丢在一边不管,虽然团长大人因为活的岁数太长了,经常会莫名其妙地陷入到对往事的回忆之中……”沙尔芬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弥觉从后面狠狠地一拳砸在脑袋上,顿时就蹲在地上抱着头痛到说不出话来。
“混蛋!你小子怎么说话的!什么叫活得太长了?你想咒人家死吗?”站在沙尔芬身后的弥觉用一种“你要是以后敢再乱说话,我就直接把你脑袋打爆”的表情说道,一看那架势就知道他不是在看玩笑的。
“对不起,我不是这个意思……”痛得直吸气的沙尔芬说道,因为自知理亏的关系,所以并没有直接站起反驳对方的话。
“其实事情也用不着这样,我想沙尔芬他也不是故意的,所以弥觉你就原谅他吧。”看到沙尔芬一幅十分可怜的样子,擅长治愈系法术的凌羽收起笔记本,双手掌心散发出淡绿色的光芒开始帮对方治疗。
像是对沙尔芬以前的所作所为很不满,弥觉轻轻捏响手指的关节,“最好是这样没错,要不然我直接把他打挂在这里,以后还可以省点事。”从上而下冷冷地看着沙尔芬的他,全身都散发出凌厉的杀气。
“那又怎样!每次都来找我的麻烦。上次你自己还不是在贝利洛克城举行万圣节游行的时候,在游行队伍路过的街道上把用来装收集来的灵魂的瓶子掉在路边,结果被刚好路过的小孩子不小心打开,最后还在参观游行队伍的人群里造成很大的骚乱,做了这种事你还真好意思说我。”把一张表情很臭的脸凑到弥觉的面前,完全就是忍无可忍的沙尔芬顶嘴道。
弥觉摊摊手,一脸无所谓地说道:“那有什么关系?反正又没有造成什么损失,就当是游行的余兴节目不就好了。相比之下,倒是你上次跟调戏少女的地痞流氓打架,结果还下手太重直接殃及到周围,把人家新装修好的面包店外面的玻璃,连同店铺里面全部都给打烂了,最后还不是艾伯特赔了人家好大一笔的修理费才完事的。”
沙尔芬的嘴角很不爽地微微抽动,与弥觉展开针锋相对的对峙,“喂喂,好歹我也救了那名少女啊,再说那次又不是我主动找麻烦的!你知道你没事把那么危险的东西乱丢,很容易吓到别人的好不好……”
“你们两个都好吵。”中间一直在看书没有说话的胧夜放下手里的书,抬起锋利到仿佛能够划破皮肤的眼神,用一种仿佛能让室内气温度直接下降到零度以下的冰冷语气说道:“谁要是敢再吵一句,到时候就给我记住!”
车厢里顿时安静下来,弥觉和沙尔芬同时咽了口口水,然后各自默默的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真不愧是暗影刺客一族世上难得一见的天才,威胁的口气还是一如既往地很有效果呢。
艾伯特这样心想道,额头上滴下汗来。
“他们一直是这样的吗?” 红色的眼睛看过来,艾德琳转过头疑惑地问道。
“呵呵,他们两个平时总是没事小打小闹的,相处的时间长了慢慢习惯就好。”艾伯特摇摇手,无可奈何地说。
“哦,这样啊。”艾德琳点点头应声道。
看着艾伯特冒险团的成员们,虽然此刻的她还不并太明白,伙伴之间的关系究竟是什么样的,但是有一点艾德琳却很清楚,自己的命运从被艾伯特救起的那一刻,就已经渐渐地开始改变了。
林间无数穿透绿叶倾泻下来的光影划过,火车在一片汽笛声中向着前方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