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略带锈迹的围栏旁，照落的月光悄然偏离了一些。
“这边都这么暗，好像看不清里面的东西啊……”
依靠楼层中仅能洒进的光线，向着眼前被夜色覆盖的店铺方向又走近几步的艾丽卡停在了原地。
“艾希克斯，你身上有能照明的东西吗。”
说完的艾丽卡转头看向了身后。
两人的目光很快相遇，在那之后，缓步在一旁停下的艾希克斯摇了摇头。
不知道是不是黑暗环境下光影所带来的错觉，正看着对方的艾丽卡总感觉那双红色的眼瞳有些醒目，就像上面有着一层微弱的荧光。
“嗯……”
又转头望了一眼黑暗中微亮的玻璃以及后方服装隐约的轮廓，稍作沉默的艾丽卡挪离脚步，带着一旁的艾希克斯重新在投照的阴影间行走了起来。
“其实晚上在这种地方乱逛还不如直接睡一觉吧，站在外面看不见里面的东西，往里面走又是一片漆黑……虽然现在完全没有一点困的感觉。”
低声喃喃着，艾丽卡的视线落向了楼层之外。
随着两人的前进，余光中模糊的围栏不断更替，而更远处的光景则只是在缓慢移动着。
“你说，一个人住在这种地方会不会很孤独。”
话音未落，艾丽卡继续转过了头。
“你之前说过，你是自己一个人在这里，那以前呢？有没有和你在一起的朋友、家人，或者是其他偶然遇到的人？”
此时的艾希克斯正跟在她的身旁。
两人的目光没能保持太久，一时无言的气氛里，神情有些透出茫然的艾希克斯慢慢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
“……我不记得。”
“不记得？”
同样停下的艾丽卡看着后方目光微低的艾希克斯，脑海中回想起了对方更早的一些回答。
“好像从一开始我问你一些问题的时候，你就都说不记得，或者不知道……你是失忆了吗？”
没有任何回应。
除了低落而下的目光偶尔会偏动，眼前的艾希克斯就像是陷入了某种迷茫困顿的状态。
看到这里，皱起眉头的艾丽卡思索着环顾了四周微暗的光景。
“那你，有什么现在能记得起来的东西吗。”
这一次的话语唤起了对方的注意。
一点一点地，静默的艾希克斯抬起了头，等到那双红瞳中映入了艾丽卡的身影，与之相应的神情也有了短暂的停滞。
“艾丽卡，艾丽卡·莱斯利。”
“嗯，啊？”
稍晚一些才读懂了对方轻和的话语中所包含的意思，惊讶的艾丽卡退后了些许。
“不要说只记得我名字的这种话啊，这样会显得我们的关系很奇怪吧……”
原本相视的目光在尴尬的话语中错开。
有些语塞的艾丽卡撇了撇嘴，无声的光影间，她的目光转过一旁，又回到了眼前艾希克斯的身上。
对方还在默默看着她，稍有敛降的眼神中并没有什么情感的变化。
“嗯……其实也就是说，遇到我之前的事你一点都不记得了对吗。”
两人的视线渐渐安定。
就这样，对方点了点头。
“那你平时在这里都会做什么呢，无聊的时候怎么办。”
“……我好像一直在睡觉。”
声音轻缓的艾希克斯将目光转向了一边，好像是在看着不远处的围栏，又好像是那之外坠落的月光，又或者只是更远半空的一片虚无。
“我不记得我睡了多久……”
“没关系，那种东西忘掉就忘掉了，能被忘掉说明都是一些不重要或者不开心的事情，留着才是没用。”
发觉对方开始皱起眉头的艾丽卡走近了几步，向着面前不再言语的艾希克斯伸出了手。
“多想的人只会有更多的烦恼，反正我们还有很多能做的事，只要能记住之后的就好了。”
笑意与恍惚的目光相对。
看着艾丽卡停在半空的手臂，艾希克斯不自觉地抬起了手。
不过还未等双方指间的距离缩短到相触，艾希克斯的手突然颤抖了起来。
对场景有所感知的这一刹那，她仿佛看到了阴影之外的许多色彩，那些纷杂的色彩想要在她的脑海中组成某些画面，却又被感到恐惧的潜意识匆忙打乱，只留下了一阵阵无源的颤栗。
紧接着的下一刻，向前一步的艾丽卡用双手握住了艾希克斯在颤抖中想要收回的手。
“艾希克斯？”
随之而来的呼唤并没有让落沉目光的少女完全恢复。
尽管艾丽卡已经握紧了对方的手，但却依然能感受到从那纤细的指间所传来的颤动。
“听我说，别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了，先放松一点……你还记得我的名字吧？”
不知不觉，艾希克斯紊乱的呼吸稳定了一些。
察觉到了这一点，缓出了一口气的艾丽卡平静着内心注视起了对方白发下不安的眼瞳。
“能抬头看我一眼吗。”
温和的话语似乎传达了。
又是一阵沉默的等待过后，动作有些迟滞的艾希克斯缓慢抬起头，将无措的目光对上了艾丽卡的双眼。
“你看，我们现在都好好地站在这里对吧，所以没事的，不用去想多余的东西，只要先看着我就好了。”
平稳许多的气氛里，从指间传递的轻颤逐渐停止了，艾希克斯显得空洞的眼瞳也从眨动中开始恢复了神色。
“要休息一会吗，我留下来陪你。”
“……我没事。”
2
天顶之下，漆黑的飞鸟掠过了垂挂着饰带的半空。
而在下方能够被俯视的楼层中，有两个不起眼的身影正在一处与塌陷相邻的围栏边行走着。
“当心一点。”
瞥了一眼身后跟随靠近的艾希克斯，踩着碎石放慢步伐的艾丽卡偏动着视线，向下观察的同时俯身蹲在了巨大的地面断痕前。
透过那片失去阻碍落向下层的苍白月光，可以看到断裂而下的楼板斜砸在了紧邻一层的边界处。
“还以为下面会有什么东西呢，结果什么都没有啊……”
稍后从满地玻璃所反射的点点碎芒间移回了目光，艾丽卡站起身，转头看向了站在一旁向下俯视的艾希克斯。
“走吧，我们绕过去。”
脚下碎裂的残石吱嘎作响。
尽管断裂区域的面积非常大，但对于同样宽阔的廊厅来说，她们只需要沿着边缘就可以到达另一边。
“这一层应该都是服装店了，好像还都是高级的那种。”
沿着断痕的外围一路走着，四处打量的艾丽卡注意到了不远处正展有几件服装的玻璃展窗。
也许是塌陷的楼层带来了更多的光照，又或者是眼睛已经习惯了黑暗的环境，她总感觉眼前的服装店铺中有了更多能看清的细节。
“我平时都没什么机会来这种地方，毕竟要出任务，等到回去又太累了，根本抽不出精力逛街。”
简单在门店外驻足观望了一会，心不在焉的艾丽卡偶然从店内的黑暗中看到了一隅特别的浅色。
“嗯？等我一下。”
简短的话音里，有些没能读懂意思的艾希克斯跟望着对方进入店铺的背影，片刻的迟疑过后，重新出现的艾丽卡站在玻璃旁，展示起了拿在手中的衣物。
“艾希克斯，你看这件怎么样？”
那是一件看起来像是由皮毛制作而成的外套，从表面不均匀的尘灰间还能看出一些拍打的痕迹，即便是这样，四周冷色的光影还是将其映衬出了一种柔和的精致感。
“这种衣服应该适合队长穿吧，你说我要不要从这里给她带一件？……但这上面的灰又太多了，不洗一下应该是弄不干净的吧，可如果我拿回去洗的话，队长又要骂我乱捡东西了。”
若有所思的艾丽卡抬起头，想要观察另一边艾希克斯的反应。
然而她只看到对方正以一副犹豫又茫然的神情注视着她。
“啊，忘了完全没和你说……”
表情变得有些僵硬的艾丽卡咧了咧嘴。
“我一直在提的队长是一个和我关系非常亲密的人啦，她叫卡米拉·伊芙琳，比我大一点点……其实就像是我的亲姐姐一样，不过后来因为她觉得我已经长大了，再叫姐姐有些显得太肉麻，我就改口一直叫她队长了。”
一边说着，她的目光落向了手中的衣物。
“这件衣服……”
微扬嘴角的艾丽卡抚捻着手指，透过手甲反复感受起了传递至皮肤的奇妙触感。
不过很快，她的笑意减淡着，最后与指间的动作一同回到了寂静。
“她现在一定很难过吧。”
话语的尾音有些缥缈。
“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她会不会很自责，会不会吃不下饭，可是她没有错，那个时候如果不这样做，所有人都会被连累……那个时候也有一个声音一直告诉我，说只要睡下去就好了，只要睡下去就能和所有人团聚……我知道那是假的，我必须醒过来。”
说完的艾丽卡收紧着手指，默默凝起了恍散的眼瞳。
“还好有你，艾希克斯。”
缓和的目光抬起，对上了对面少女微沉的神情。
“就是你也不和我说话，感觉和你在一起我都快要变成一个自言自语的神经病了。”
轻呼出了一口气，微笑中带着少许抱怨的艾丽卡再次看向了手中的衣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