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云之下的残街一隅隐约有人影移动，这片从天空照落的灰白日光覆盖着塌堆交错的楼骸，传递而出的静寂色彩就像死角的阴影一样感觉不到任何温度。
“到处都是被堵住的地方，这样走要走到什么时候……”
与身边的艾希克斯绕过了脚下由地面塌陷形成的道路裂缝，低声言语的艾丽卡抬起目光，望向了眼前容纳近十条车道，此时却已经被大量建筑残骸封堵的长街。
“我们两个人的话，好像没办法直接翻过去……如果从旁边的楼里面走，感觉也有点麻烦……应该换一条路吗。”
眺望着楼间的结构思考了一会，有所察觉的艾丽卡转头看向了一旁正注视着她的艾希克斯。
“你有什么好办法吗，艾希克斯？”
话音落下，两人的视线稍慢错开。
在那之后，神情没有太多变化的艾希克斯回过目光，默不作声地望向了远处塌堆的楼骸。
“怎么了，想到什么了吗？”
看到眼前艾希克斯的动作已经保持了许久，在一旁没有等到什么结果的艾丽卡试探着开口，结束了静默的气氛。
然而让她没想到的是，转回视线的对方摇了摇头。
“那你刚刚盯着那边看那么久……”
有些无奈的艾丽卡叹出了一口气。
又看了看对方偏躲的表情，她转身重新迈动了脚步。
“我们接着走吧，从旁边换一条路看看能不能绕过去。”
身边荒凉的光景依旧。
途中扫望着随步伐开始在视线中缓慢移动的楼骸，默默皱起眉头的艾丽卡观察起了其中尽数破败的店铺。
（这种地方应该是找不到能用的东西了……奇怪，我应该从昨天晚上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吃过东西，就连水都没喝过，为什么我到现在都没有什么感觉……而且，身体好像也没有受到什么影响……是刚刚恢复的原因吗……）
陷入思绪的视线有些失焦，店牌间残存不多的浮雕文字也随之模糊，和背景无声融为了一体。
就在艾丽卡沉浸在回想中时，一阵突如其来的阻力推停了她的步伐。
“嗯？”
反应过来的艾丽卡转过头，先前还在一旁的艾希克斯此时正在近处偏靠着身体，用手臂拦挡着她。
可以看到，不远的前方又是一片道路塌裂的区域。
近在咫尺的纯白长发与外套的暗色绒羽随着寂静的风微微飘动，本想开口道谢的艾丽卡看着对方贴近的脸庞，突然想起了什么。
“对了，艾希克斯，你不是养了一只鸟吗？它能不能帮我们探一下路，看看从哪里走能快点出去？”
两人之间的距离在艾丽卡的振奋中拉开。
一旁轻眨双眼的艾希克斯神情停顿了片刻，紧接着没有立刻回应，她慢慢向着高处抬起了头。
尽管有些不明白对方的意思，但在好奇的驱动之下，疑惑的艾丽卡也跟随着抬起头，看向了满是阴云的天空。
几乎是同时，一道漆黑的鸟影一闪而过，在她跟望的目光中振翅继续飞向了远处废墟的间隙。
“这么快就，欸，它怎么没有过来……它能明白我们的意思吗？”
看到黑鸟毫无停留地斜飞消失在了楼骸的死角，失去目标的艾丽卡将落下的视线转向了身边的艾希克斯。
这一次，对方点了点头。
“还挺聪明的。”
放松许多的艾丽卡喃喃地回过头，再次望向了远处交错透出天空的楼骸缝隙。
先前飞离的黑鸟已经完全没有了踪影，除了灰暗单调的云层，就只有一些不起眼的暗色。
没有感觉到什么特别的艾丽卡移开了目光，不过很快，她又惊觉着转头看向了先前所注意的位置，然而这一次她能用视线捕捉到的只有一片仿佛静止的阴云。
（奇怪，刚刚天上好像有什么……是我看错了吗。）
不自觉皱紧眉头的艾丽卡保持着凝望。
只是因为有着楼骸的遮挡，她并不能确认先前奇怪存在的去向。
身边冰凉的微风渐起，等到她疑虑着收回目光，安静站在一旁的艾希克斯似乎已经看了她好一会了。
“啊，抱歉，刚刚好像看到了什么东西，应该是看错了吧，毕竟今天风很大，可能有什么东西被吹起来了吧。”
反应过来的艾丽卡笑了笑。
随着她轻理短发的动作，另一边的艾希克斯转过头，抬高着目光看向了远方楼骸的某处。
一点一点，她原本平静的眼神凝沉着，逐渐显露出了几分阴冷。
“……我们找个高一点的地方看看？”
发觉到了这一点，向着对方视线所在的位置看过一眼的艾丽卡压低了语气。
2
全息按键的反馈声已经停止很久了。
若有若无的旋翼声中，坐在座位上休息的瑟维斯睁开眼，缓和着看向了对面还在看着眼前浮窗的赫蒂。
“休息好了？”
“……嗯。”
面对突如其来的话语，稍作的瑟维斯点了点头，接着用目光扫视起了没什么变化的机舱。
“位置也差不多了，我们该就位了。”
没有等待回复，关闭窗口的赫蒂站起了身。
在结束观望的瑟维斯也站起身后，她已经走到直升机的舱门前，操作着投影的面板解除了锁定系统。
响动的重音间，那片封闭已久的舱门在两人的眼前缓缓倾滑开启，将大量微凉的空气迎入了静滞的舱内。
视线中的暗色逐渐褪去，直到阻隔在舱口边的浅蓝色彩被舱外的云光照淡了许多，提前将手握上一边扶手的赫蒂倾身望向了舱外的废墟城市。
“我们现在要做什么，赫蒂小姐。”
“不用靠这么近，先等本部的指令，如果没有问题我们就会在预定位置降落，还有，叫我赫蒂就可以了，没必要额外加其他的。”
“呃，我知道了。”
稍微后退了一些，同样望着舱外光景的瑟维斯找到一处支撑点稳定了身体。
“你身上应该没带什么多余的东西吧？”
“我是按照任务标准带的。”
“那就好，现在这个情况，等一下可能会很忙，最好轻装上阵，这样方便行动一些。”
说完的赫蒂转头继续眺望起了远方的废墟。
肩边的长发仍在随风飘动，不知道是不是从呼鸣的风声之外注意到了什么，她微眯着双眼将视线聚焦了一些。
嘶——
一阵毫无征兆的电子杂音打断了她的观察。
短暂将回神的目光停顿了一下，疑惑的赫蒂转身看向了杂音时有时无的舱内。
“怎么了吗？”
“你能听到这个声音吗？”
“什么声音？”
“等一下。”
听完瑟维斯回答的赫蒂若有所思地抬起手，唤醒了自己的终端。
让两人都有些没想到的是，那片撕裂的浮光悬在半空闪烁了几次，最后只显示出了一片乱码。
“这是……”
“哪里有问题。”
与凝紧目光的瑟维斯对视了一眼，隐隐感觉到什么的赫蒂转头重新看向了舱外。
苍白的云光与灰暗的废墟交错着，无声无息。
就她的视线找到重点前，一片紫色的光芒闪亮了一瞬。
身体的感受比本能的思考更快，伴随重心的骤然倾斜，她在四下迸发的火花间被猛地甩砸向了舱边。
晕眩的感官下只能听到机械沉重的啸鸣声。
抓紧扶手抵抗着剧烈失重的赫蒂勉强睁开眼，先前还在一旁的瑟维斯已经因为倾覆的惯性被甩向了更远的座位，而在她身边的舱口之外只有一片不断旋转的色彩。
（刚刚的那是……）
肺部仿佛被压缩，紧咬齿间的赫蒂努力着保持目光，穿过那片闪动的残影，她看到的是一座不断接近的废墟大楼。
3
“这……发生什么了……”
高处残缺的楼层钢构边，从眩光中恢复的艾丽卡启用了面甲，回正着身体通过面甲视觉看向了远方。
先前还飞行在云空下的直升机与运输机已经拖带着烟雾与火光尽数消坠在了废墟的楼影间，只留下了半空闪动的紫色电弧。
“开玩笑的吧，一下子就……”
一时无法恢复的惊愕里，晚了许多才想起来解除面甲的艾丽卡转过头，看向了身边默不作声的艾希克斯。
吹扫的冷风拂荡着对方纯白的长发，而在那张阴沉冰冷的脸庞上，原本熟悉的眼眸已经凝变为了猩红的竖瞳。
“艾希克斯？你的眼睛……”
看到这里的艾丽卡犹豫了片刻，不知为何，她总能从对方的眼神中感觉到一种陌生的危险感。
阵阵沉闷的轰响传入了她的耳中。
从思绪中脱离的艾丽卡转过头，远方的废墟并没有发生什么变化，这似乎只是最早飞机与楼群的撞击声。
又是一阵轻响从近处传来，等到有所反应的艾丽卡转回视线时，先前还在一旁的艾希克斯已经纵身跳向了下一层塌斜的楼板。
“欸，等等，你要去哪……”
4
眼前只有一片黑暗，天旋地转的恍惚与好似抽离的疼痛共同撕扯着混沌的意识。
这份感受的源头好像已经停下了。
捕捉着由金属的低沉嗡鸣所带来的感知，稍微得到缓和的瑟维斯迟钝地抬起头，慢慢睁开了沉重的眼睛。
模糊的视线渐渐清晰，首先映入他眼中的是光影交界的机舱。
除了迸动在舱壁边的火花，还有不少漂浮在半空，正散发着淡蓝光芒的碎片与物品。
“没事吧？”
“发生……什么了……”
发觉熟悉的声音来自对面仍站在扶手边的赫蒂，感受着自己身体的瑟维斯抬起手，将自己从机舱一角支撑起了一些。
“先别起来，扶好自己就行。”
“什么……”
瑟维斯的话音未落，已经平稳的机舱又失重地下沉了一些。
随后经过了一阵并不算剧烈的震颤，半空所有漂浮的物品都暗淡地坠落，在微斜的机舱地面上滑动着最终归于了停止。
“这是？……”
“安心吧，我们已经降落了，至少没有断手短脚……需要我拉你起来吗。”
“不用……我好像没有太大问题，就是有一点晕。”
看到对方已经随手整理起了自己散乱的长发，撑扶着一旁地面调整呼吸的瑟维斯尽量平稳地挺站起了身体。
“所以到底发生什么了。”
“我们被电磁脉冲击落了。”
“电磁脉冲？”
检查着自己身体的瑟维斯抬起了头。
“那其他人……”
“现在还不好说，整个过程太快了，具体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
“是黯灵袭击了我们吗。”
视线的彼端，靠在舱边的赫蒂沉默着，略显僵滞地放下了轻揉着肩膀的手臂。
“……我感觉那不是黯能量，也不是武器产生的。”
“你的意思是……”
“先到外面看看情况再说吧。”
没有再多说的赫蒂挺身向一旁投进光芒的舱口走出了几步，就这样俯身轻跳消失在了他的视野里。
（怎么会这样，难道其他人也……）
想到这里的瑟维斯避让着火花跟进了几步。
一路适应着眼前洒进的灰白阳光，他稍晚来到明亮的舱口，在看了一眼已经站在街道上的赫蒂后也选择跳下了机舱。
“刚刚多亏你了，赫蒂小呃……赫蒂，你发现什么了吗？”
正对的视角下，抬头看着某处的对方并没有立刻回应，于是走近了几步，有所警觉的瑟维斯也回过身，向着更高的位置抬起了目光。
直升机厚重的残骸之上，以不时会有暗紫电弧闪烁的阴沉云空为背景，远处废墟的一座高大建筑的边角还有着碰撞留下的破坏痕迹，空缺所指向的正是他们所在的方位。
“那是……”
“是黯能量，而且有点……”
还未等赫蒂说完，一阵闷沉的回响中断了她的话语。
回到沉默的两人转过了头。
不算遥远的云空间，此起彼伏的压抑光芒将灰暗的云层逐一映为了紫色。
5
“太久没用能力，都有点不熟练了啊……”
闪动在空荡半空的微光模糊着，快速化显为了漆黑的机身与旋翼。
紧随其后排压打开的装甲舱门边，将手扶上一旁舱壁的蓝黑色短发青年迎着笼罩而下的昏暗日光，皱眉抬起另一只手在眼前握了握。
就在他能够清楚看到的远处，闪烁在阴云间的黑紫电流进一步扩张，已经吞没附近的云层形成了一片深邃的巨大黑层。
与之一同，某种远超规格的存在带动着沉重的轰鸣，一点点从漆黑的色彩中显出了阴影与身形。
“哦？是真的会有啊……”
稍显惊讶的青年集中着精神，很快，远方阴沉的巨影披覆着层层暗甲缓坠而下，伴随着鸟一般的庞然形体完全展现，天空深邃的黑暗瞬间塌散，如同被吸引地飘聚构造了它明闪着暗紫眩光的爪羽。
“看样子接下来会很有趣了，希望我刚刚没有下手太重吧。”
深渊般的幽紫眼芒从巨大黯灵的眼部亮起，没有去注意青年所在的方向，它抬动两侧展开的羽翼，在震碎四周临近的建筑后猛然从推散的尘雾间飞向了因云层缺失而洒下无数隙光的天空。
6
啸响的余音在废墟上久久回荡，像是忘记了一切，站在直升机残骸边的两人呆怔地望着腾向高空的黯灵，它的身形遮蔽了云光，为大地投下了至暗的阴影。
心脏跳得很快，呼吸也变得很沉重，几乎无法维持思考。
与任何他们所接触过的黯能量或黯灵都不同，这是真正的死亡威胁。
“快！快点躲起来！……”
最先开口的是一旁的赫蒂。
或许是发现了位于地面的猎物，远方倾动身躯的巨大黯灵撕裂着云空开始了俯冲。
由那道骤然轨迹所带动的气流扭曲了光影，混乱的两人来不及做出太多动作，迫近的黯灵已经震扇着沉重的双翼再度腾向了天空。
“退后！”
感受到了从脚下传来的恐怖颤动，踏步将瑟维斯挡在身后的赫蒂紧凝着目光抬起了手。
眼中的视野不可抑制地扭曲着，随之崩裂的街道上，所有能见的建筑都像是积木般七零八落地塌乱化为了碎片。
直到四周淡蓝的光芒闪烁了刹那，那片震撼的气流混合着汹涌的尘骸，毫不留情地吞没了两人的身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