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子追从沉睡中醒来时,距离那次劫囚已经是相隔两天了。
那晚,王元仓惶逃走,临走前还让家丁侍卫们务必围杀辛子追两人。伤势还没恢复的白音,背着因为失血过多晕迷的他,心惊胆战的躲避着追杀两人的侍卫,最后在宅中一处荒院里,幸运的找到了一些止血的草药,白音用嘴嚼烂,敷在辛子追伤口上替他止了血,又脱下自己身上的圆领袍,撕成布条替他做简单包扎。做好了这一切后,又想办法放了把火,趁侍卫救火的时候,连夜逃出了宅子。
白音背着辛子追兜兜转转,最后找了个不起眼的小客栈,客栈老板是个好人,一见一个姑娘背着个少年,一身是伤,料想是一对兄妹遭了妖魔袭击,连忙让他们进屋,还叫起自家老婆子烧水和准备干净的衣物,自己连夜出门买了些治疗伤势的药回来,帮辛子追洗完澡后,把药换上,还让两人住了下来。
这两天,王家的侍卫到处寻找二人,幸亏有客栈老板掩护,白音两人才躲过了一劫。
“吱呀——”
房门被推开,一身浅灰麻衣的白音端着一盘热气腾腾的汤药走了进来,看见原本躺在床上的人已经坐了起来,闭着眼盘腿打坐,于是将药放在了桌上,轻声道:
“你醒了?那看来这碗汤药就没用了。”
说完,白音从腰间摘下一个巴掌大、纹着白色鹤纹的浅蓝色锦袋,抬手丢给了已经睁眼的辛子追。
那是那晚客栈老板给辛子追换药时,从他身上摘下来递给白音的,白音没有动里面的东西,一直保管到现在。
辛子追下意识伸手,一把接住了锦袋,仔细一看发现正是自己的百宝袋。于是解开袋子上自己施下的禁制,从里面掏出了一个玉瓶,倒出一枚丹药,将药吞进了肚子里。
感受着丹药入体后化作一股精纯的药力流入四肢百骸,修复着身体余下的伤口,脸上有了一丝血色的辛子追这才看向不远处已经挽起了头发、仍旧一身男装打扮的白音,问道:
“你的伤如何了?”
白音微微一笑,声音已不复前几日的嘶哑,清脆,婉转悦耳:
“多亏了你之前的丹药,再加上这两天的调整,已经恢复了大概。”
听罢,辛子追将手里的玉瓶丢向了白音,看对方接住以后才道:
“里面还有三颗,虽然只是地级中品的品质,但运功调整,应该可以去除暗伤,恢复如初。”
白音看着手里的玉瓶,怔了怔,好半天没说出话来。
辛子追从百宝袋里掏出了一袋银子和那套明鹤观的弟子服,将衣服套上,头上戴好了白冠,走到桌边将银子放下。思索了几秒,又从百宝袋里掏出了枚玉简,犹豫了许久才将灵力灌入其中。
他虽然不清楚自己昏迷的这些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想来是情形是不太好的。那一晚王元一定是逃了,不然自己和白音不可能安全逃出来的。没死的王元一定会秋后算账,为了不败露他那些秘密,肯定在满城寻找他和白音。
不过王元那家伙肯定想不到,那天在茶棚里听见一字胡男子话的人,大部分都还活着,王英的行为已经惹毛了那些人,为了报复王元,一定会把听到的、看到的通通说出去,说不定还会添油加醋。消息最后会一传十,十传百,这几日的时间,想必相关宗派已经接到消息了。
想到这,辛子追脸上露出了一丝冷笑,冷不防被玉简里传来的尖叫声吓了一跳,那声音奶声奶气,正是小道童云湖:
“六师兄你去哪了?!怎么现在才回信息!”
“小云湖你小声点!师兄我耳朵都要聋了!”
“呸!你就偷着乐吧!大师兄和三师兄接到二师兄的来信,据说那东西有消息了,两人已经动身去了,我被扔在了长京,还要满世界找你!你到底在哪?!没死的话赶紧过来!”
“哎呀,这说来话长,我现在就在你隔壁淮阳城呢,嗯……就是那种,挺麻烦的那种……”
“你这变态是不是算卦袭了谁家小姐姐的胸被打了?还是偷人家宝贝被人发现被打了?”
“呸!你这兔崽子怎么跟师兄说话的!谁谁谁、谁摸人家小姐姐的胸了!”
“六师兄你居然不认账!刚下山那会就干过这种缺德事儿!还说……”
“臭小子你胡说些什么!别废话!你赶紧过来帮忙!”
害怕云湖越说越离谱的辛子追打断了他的话,并且迅速撤下灵力停止了传讯,将玉简收回了百宝袋里,随后有些心虚地瞄了瞄站在旁边的白音。
原本还沉浸在感动中的白音,在听到刚才那番对话后,眼神异样,见辛子追眼睛瞄了过来,嘴角扯出了一丝僵硬的笑容:
“怎、怎么了吗?”
“你嘴角在抽搐,没事吧?”
“没没没!没事!”
“刚刚的话你别当真,其实我……”
辛子追想要解释什么,上前了一步。
白音反射性地向后退了一步,双手护胸,碧蓝色的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对面的少年。
“喂……你刚刚后退了吧?是后退了吧?!果然是把刚刚那句话当真了吧?!把我当变态看了吧?!”
“没没没!没有的事,只是刚好觉得有点冷,活动了一下。”
“骗人!你护着胸呢!还一脸戒备的防着我!”
“不不不,我……我冷,搓下胳膊,是你想多了。”
“真的?真的是我想多了?”
“真的。”
“那好,你把手臂放下来,证明给我看!”
“放就放!只不过是……你你你、你要干嘛?!”
原本放下手臂的白音,见到辛子追伸过来的右手,双手又再次护住了胸,“噔噔噔”后退了三步,一脸警觉。
辛子追被对方的动作弄得一愣,收回了手,见真被她怀疑,心里多少有些受伤。他打量着眼前这个穿着一身粗制麻衣,但仍挡不住一身窈窕身材与出尘气质的少女。脸上皮肤白皙细腻,细眉弯弯,双瞳如玉,光华流转,琼鼻朱唇,樱桃小口,未施粉黛的脸仍旧美得让人砰然心动……这张脸啊,也难怪王元会动手抢人了。
辛子追视线落回了白音仍旧有些青紫的嘴角上,内心复杂,闭着眼轻叹了口气,然后睁眼,退后一步,和白音拉开距离,朝白音弯腰轻轻施了一礼:
“抱歉,是贫道唐突了。”
说完,又从浅蓝色的百宝袋里掏出了一个装着一些灵石的白色锦袋和那枚从魔猿手里夺来的绿珠,放在桌子上。
“姑娘不弃相救与照料之恩,贫道感激不已,无以为报。如今姑娘已然脱了魔窟,恢复自由,随时都可回程。这世道人心险恶,姑娘要擦亮双眼,勿要轻信他人,贫道将这枚珠子赠与姑娘,这珠子灌入灵力便可隐匿气息,希望对姑娘有所帮助。此去路途遥远,山水迢迢,贫道预祝姑娘一帆风顺,平安而归,珍重!”
辛子追道别完,微微一笑,拂了拂袖袍,拉开房门,准备就此离开。
“等下!”
身后的白音急忙叫住辛子追。
“王家的人现在满城搜捕,你现在出去……准备去哪?!”
“贫道伤势已好,师弟也将来,姑娘不用担心。况且王元的事多半有人传了出去,火烧眉毛的王家不会一直搜捕的。”
“那晚承蒙先生相救,送我出水火,真正该感谢救命之恩的是我才对!时日太短,还不知先生姓名,可方便告知?”
“姑娘说笑了,贫道只是带姑娘出了暗道而已,可没做什么,反而是姑娘切实救了贫道一命,若不是姑娘,贫道哪能站在这里。至于姓名,姑娘现在最要紧的回家,又何必在意这些呢?”
听到这话,白音心里没来由地一堵,总感觉很不舒服。
什么叫“不必担心”,什么叫“何必在意”,明明该感谢救命之恩的是自己,为什么要说得好像一切都和他无关一般,语气如此生疏,就好像不想再见到自己一样,甚至连送别礼都准备好了。
白音总觉得辛子追在极力和自己撇清关系,急着和自己道别,甚至连名字都不肯告诉,心里膈应得很。
“既然先生非说是我救了你一命,那先生山门何处?来日白音好去拜访一二!”
连白音自己都未曾察觉,她这句话隐隐带着怒气,有种赌气的味道。
原本想着和对方就此别过,山水迢迢,以后难再碰面,内心还有些小惆怅的辛子追,被白音这话惊得一身冷汗。
告诉她?万一这姑奶奶真傻乎乎的去拜山门,一旦让 大师兄碰见了,误以为是自己拐回来的,不止屁股,他全身上下都得开花!
“姑娘着相了,贫道一介山野算卦人,山门不提也罢,不提也罢……”
辛子追说完,像怕白音还会追问一样,逃也似的迈步就走。
白音见他这副模样,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她抓起一旁的锦袋和绿珠,摘下床边挂着的金边白袍,灵力灌进珠子里,冲着辛子追出门的方向就追了出去。
跑什么跑!她又不是什么吃人的怪物!不行!她非得弄清楚这家伙到底姓甚名谁、哪门哪派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