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醒您,南溪市长途客运站到了,请拿好您的行李,有序排队下车……」
客运车的提醒音闯入了李明晨的耳朵,瞬间冲散了18个小时劳途的疲惫。
钢针一样的短发,乌黑的眸子,183左右的身高,不算俊朗但也有板有眼的容貌。
这就是李明晨,一名实习生
而今天,是他从中央军院下放后到地方工作的第一天。年轻人,总是精神比较旺盛的,但是19岁正值青壮年的他却提不起劲。
原因无他,只是因为他任职的地方是南溪,他担任的工作是民警罢了——这让一直都是全A成绩的他极为不满。
按照学校的制度,全A的学员在分配时会根据个人意愿优先派往刑侦部门或军队,但到了李明晨头上,院方却不知怎的变了谱。
其实任民警还不是最让人不满的
「不好意思…麻烦让一让」
李明晨手忙脚乱的提起行李箱,顺势汇入拥挤的人流。只是没有挤过车的他还是在推搡中不小心撞到了一旁的旅人
「啧,小心一点啊」
「啊!实在是不好意思了…」
李明晨连忙致歉,那人眉头微皱但见此也不好过多纠缠,抱怨了一句便也远走了。
南溪省,是华国东南部的一个普通的行省。而南溪市,面临南江,背接泽东山脉,是以农产业、运输业为经济发展动力源的南溪省的省会。
这里,说好听点是景色迷人,环境优美。说难听点……就是穷。因为连续几任市长的管理不善和波及大半个华国的内战,南溪市于约7年前开始经济就呈下滑趋势,现有的水平堪堪维持二线城市水平。而与其隔江而望的湖口,原本只是乡级,现在却成为了促进华国经济增长的重要港口城市之一,尽管这也和其附近丰富的矿产资源有关就是了,但是南溪……
「唉…」
李明晨杵着行李默默的叹了一口气。于在上京长大的他的眼里,这样的南溪,简直堪比乡下,甚至还不如乡下,要不是因为他现任的上司是以前的平乱英雄上野上校…他是绝对不想来南溪任职的。
【铃铃铃—铃铃铃—】
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了他的思绪,李明晨忙从上衣口袋里掏出手机——是上野上校。
他赶忙接通电话
「喂?上野上校?」
李明晨不自觉的挺起了腰杆
「小李啊,怎么又上校上校的,我之前电话里不就说了吗?我现在只是一个普通的警察局局长,你可是中央派来的高材生,不用这样客气」
「那怎么行,再怎么说……」
「行了行了,我估摸着你也到了车站了吧?到了就在休息室休息一会儿,我回头喊人去接你」
「是,上野上…啊,不是…是上野局长,我明白了」
「行,那就这样,多的等到了局里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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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溪市警察局
坐落在北街与中央商区的交界处,与大多数华国的警察局一样。
只是这南溪警察局的风格却有些不同——这里有的,是与高楼大厦形成鲜明对比的一栋传统的日式和居
无它,只是因为这儿的局长是上野杉正。一名在北淮战役中立下赫赫功绩的前上校。
听闻他曾独自率7人小队奇袭攻下了在当时困扰了新统合军一个月之久的下京外岗。而且据说黎明时分他回来时全身是血,手里还提着驻外岗叛军头领目眦俱裂的人头。由此铸造了他“日暮血鬼”的称号,而事实上他在成为上校自己登记的代号是“日暮”,也许是后来传来传去才成了这么一个中二满满的样子
他是岛国人,所以在奔赴南溪任职时特意将这里的警局改成了他家乡的样式。而现在,他正在茶室里享受恬静的早间时光
「呼……」
上野放下手机,看向角落躺着的男人
「老郑,这个新人麻烦你去接一趟?」
「……不去」
躺着男人翻了个身,不想刺眼的阳光直直的照在了他满是胡茬懒散而颓丧的脸上。
「啧」
不爽地砸砸嘴,男人晃悠悠地起身,一屁股坐到了上野茶桌的空着的那一侧
「想休息就去隔壁,这儿本来就不是什么打盹的地方」
上野抿了一口茶,建议道
「……不用」
男人扯过一旁的早报盖在脸上
「这样就行」
「真是服了你了…」
上野摇摇头,放下茶杯。精致的瓷器还剩半盏茶,几根茶梗在杯中晃荡
「小黄?」
「局长,啥事?」
20出头的青年拉开茶室门的一角露出半个头
「怎么,有空吗?去汽车站接一下新同事?」
青年的眼睛亮了亮。他【唰】的拉开门激动的大叫道
「终于有新同事了吗!」
「黄泽,安静」
男人的声音从一旁透过报纸穿出,平淡,但是透露着不容置疑
「噫!」
叫黄泽的青年明显吓了一跳。但他还是小心翼翼地凑到上野面前
「局长,咋郑哥也在啊…你都不说一声…」
上野白了黄泽一眼
「他天天到处打盹打盹你不知道?」
「哎嘿嘿~」
黄泽挠挠头
「这倒是知道……但是……但是郑哥天天换地方而且睡的时间还不固定,我那有个准啊…」
「你啊…行了行了,看你这样子铁定有空,去去去,到汽车站接人去」
上野摆摆手示意黄泽出去
「哦哦哦,这就去」
「记得别又把警车开出去了」
上野提醒道
「局长还记着呢」
黄泽有些尴尬
「所以让你少说话多干事……」
「是是是,那我走了,局长你……慢慢喝茶?」
「记得把门拉上」
上野重新捧起茶。
茶已经有些冷了,显然上野并不喜欢冷茶,所以茶盏被重新放回桌面。环顾茶室,一时间,他突然觉得有些冷清。
「上野」
男人依旧躺在那,脸上盖着报纸
「你老实说,那个新人不会和你一样吧」
「……你是说什么方面」
「你知道的,别装傻」
男人坐起身,报纸从他脸上飘落。惊讶的是现在和上野交谈的他一扫之前的慵懒颓废。疲惫的眸子里只有无尽的深邃
「我不知道……这么说你也不会信吧」
上野平静的打量着男人邋遢的样子
「如果你愿意说出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知道那不可能……那之后的事还是你告诉我的」
男人暴躁的打断了上野
「……而这恰恰才是最难办的啊……」
上野无奈的说
「你变了太多,别说上头不相信,我也怀疑过你是不是在装傻」
「服从命令是军人的天职」
上野沉默了。
他知道。男人是为了战争而生,为了战斗而活的机器,但是他不会是违抗命令将矛头转向的疯子,放在内战之时,他会是最好用最强大的矛,但是一旦战争结束了……
低头看了眼身上合体的和服,上野自嘲地笑了笑。
「……嫂子说得是对的……郑南溪,我现在最后悔的,就是活着走出了下京」
「……可惜」
男人顿了顿,拍拍裤子站起身
「上野杉正,我从未后悔那天屠了下京城,也从未后悔救了你……我唯一后悔的,就是给自己加了把锁,还将钥匙丢给了敌人」
他撇了一眼上野,径直走到门边,拉开
「我们终究是不同的」
「是啊……我们终究……是不同的」
上野注视着男人离开。没有阻拦,也没有任何动作,只是在脚步声渐远后似是感慨般的如此说道。
拾起早报,上野随意的看了几眼。
「嗯?这是」
那是一则寻人启事,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上野的关注点也不在这里
「又是寻人启事吗…这才月初就已经是第三起了…」
他眉宇间透露着深深地不安。南溪的治安一直不错,除去一些小偷小摸的事,这失踪事件已经算是较大的问题了。而最近,失踪事件却越发频繁了。但是不知道什么原因,一直没有家属来报案,而他们私下的调查却又因为帮派争斗和灰色地带的独立性频频受阻
抬手揉揉太阳穴,上野长叹一声
「希望这个新人的到来不是坏事吧……」
偌大的茶室很快就安静了,上野静静的坐着,听着庭院里鸟雀的叽喳。就这么独自一个人,坐着,看着,听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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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南溪走出了警察局。
今天是周末,警察局面前这条贯穿了半个南溪市的溪江大道此时是拥挤不堪的。就连两旁的人行道也是挤满了趁着休假出来逛街的小年轻
他逆着人流走着,顶着头顶的太阳,漫无目的,却不愿停下
「哟,这不是郑哥吗?」
有些尖锐的男音从身侧传来
郑南溪停下步子,仔细一看,发现自己已经走到贫民窟外的小吃一条街来了。而叫住他的人——30左右的汉子,围着围裙,拿着锅铲,黝黑的脸上油光发亮,他是眼前这个简单的煎饼摊的摊主
「郑哥早饭吃了没?来个煎饼果子?」
汉子憨厚的笑笑,询问着
郑南溪刚想拒绝,却想起自己还没吃早饭。他揉揉自己抗议的肚子
「那行,给我来两个,加蛋加肠」
「好嘞,郑哥稍等」
汉子得了郑南溪的准,立刻动起手来。郑南溪则颇有感慨的看着眼前热闹的小吃街,一个个不大的摊前是南溪市各个管理区的居民
「……已经7年了啊…」
「来,郑哥,你的煎饼」
「哦,谢谢」
接过热乎的煎饼,郑南溪掏出大衣口袋里皮夹
「多少钱?」
汉子摆摆手
「不要钱」
「那怎么行!你们开个摊一天才能赚多少?市里对贫民窟的态度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家里的老婆孩子不吃饭了?!」
郑南溪眉头一皱,态度特别坚决地将20元的钞票塞到汉子手里。汉子却始终推脱着
「郑哥,你就把钱收回去吧」
隔壁收摊的大姐放下手里的活
「我们叫你一声哥可不单单是对你担保我们让我们开摊」
大姐拿过汉子手里的钱塞回郑南溪的口袋
「当时市长对贫民窟的强压下,许多人都没办法活了,都去偷去抢,要不是你为我们买了这块地皮让我们能有个活路走,我们早就死了」
「是啊是啊」
煎饼摊附近不知何时挤满了收摊准备回家的小吃摊主。他们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但无一例外都是贫民窟的人
「郑哥,我开摊6年多了,这么多年了,你一直没收过摊位钱,还时常贴补我们,虽然日子过得辛苦,但是好歹过的下去,我一直想着报答你,如果现在你来吃东西我们还收钱,那我们还是不是人了!是吧,大家」
「是啊,是啊……」
众人连声附和,纷纷劝说他把钱收回去
「你们……」
郑南溪一愣,他从未想过贫民窟会对他感谢至此,而众人期盼的目光也迫使郑南溪放下了倔强
「……好吧好吧……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我也不好在说什么……都散了吧,我也该走了」
捏着手里热乎的煎饼,他挤出人群,飞似的往小吃街的南头走去。
小吃街是条直路,分南北两头,而南头,其实才是小吃街的正门,连接着南溪市的污点——贫民窟
简陋的各色的棚屋,布满裂痕的矮房,倒塌的废墟,遍地的青苔,无不和郑南溪眼前这个高大的石制街门形成鲜明对比
「南溪……街,吗……」
郑南溪不记得自己7年前搞过这个玩意儿
「是他们吗……」
低头咬了一口煎饼
「唔,味道还不错」
他摇着头转身,溜达了这么久也该回去了
【别走】
「谁!」
郑南溪四下望去,看到的只有一双双藏在破窗后的眼睛,和疑惑的目光
【过来】
他一般是不相信神鬼精怪之类的东西的,但……谁让他曾于那些“奇迹”朝夕相伴呢?所以他对于灵异事件其实相当敏感,然而……
「你是谁!」
郑南溪朝着贫民窟内大喊。
这不是灵异,他可以肯定这一点,周围这么多人,只有他听到了,所以那个声音一定是有什么人在引导他进贫民窟。是“枭”,还是他们?他说不准,但是,不论是谁,今天不走一趟是绝对出不了这条街的。
【过来】
声音再一次从耳畔响起,郑南溪深吸一口气平稳了自己的心跳,绝对顺应声音的要求,阔步朝贫民窟内部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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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入贫民窟后郑南溪走了很久,那个呼唤他的声音却不再出现了,他想离开,却发现自己迷了路
「啧,这算什么!」
郑南溪砸砸嘴,在错综复杂的废墟间继续穿梭着
【啪嗒】
是石块滚落的声音——有人在附近!即使焦躁难耐,但这微小的声音却依旧让他当下作出反应,蹲下身子贴着残垣来减少自己暴露的可能,踮起步子减少发出的噪音
「是那儿吗」
确认了目标,不消一会儿,他便来到了声响发出的位置
「究竟是何方神圣…」
郑南溪望着眼前的古神殿废墟
即使过了数十年,神殿高大的穹顶仍然遮蔽着天际。
为了让后人铭记的刻在墙体上的壁画和烙文却已被岁月消磨殆尽了,豁大的,密布的裂口里,不知名的植物倔强的生长着,洗礼用的环状水池也干涸了,作为取代的,是爬满的青苔。缝隙的野花
而凸起的祭神台上,女孩静静站着,沐浴着从头顶散下的光辉,轻吻手中捧着的生长着一株淡蓝色野花的土壤。
低斜的矮木努力的伸展着,用纤细的枝稍拥抱着女孩身侧的阳光,在微风中,抚弄着她身下的绿意。
墙体倾倒了,却让那抹绿色得以在其身躯上继续生长。穹顶遮蔽了,却让向阳的植株无止境的蔓延
生命与凋亡,明明是极端的写照,明明是对立的存在。
此时,此刻,此地。却因为女孩的存在,被糅合到了一起,交织出一种奇妙的协调感,让这不再为人使用的神殿,成为了秘境中的花园
【啪嚓】
意料之外的闯入者打破了宁静。
女孩抬起头,注视着眼前的陌生人
而郑南溪也得以看见,女孩那绝美的,暗淡的灰眸。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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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本人……本人还活着……大概